草地茂密而柔软,樊西深深地吸了口气,以前从未觉得淡淡的青草香味竟然如此沁人心脾。
遥看一轮圆月高悬夜空,繁星熠熠,身边偶有蝶飞虫鸣,同样是深夜,人间相对于鬼城,更显得富有生机且让人心定神宁。
一天中经历如此之多的事情,傲世山庄、密道、鬼宅、鬼城……若是有一丝差池,后果都不堪设想,樊西紧闭双眼,不敢再去回忆。他躺在草地上,不愿起身,不愿说话,只想好好休息,好好享受这一刻的平和宁静。
“羽慕、羽慕……”听见柳棠的不停地轻唤,樊西起身一看,柳棠正想把林羽慕唤醒,可他平仰着纹丝不动,他面色燥红,鼻孔下方流着殷红的鲜血。
青青解开腰间小包,从里面掏出一小卷白布,白布中包裹着几根银针,她取出一根,挑起林羽慕鼻下的红血,仔细端详。
“羽慕可是复发了?”柳棠见青青颇为认真的样子,怕是灵妖之毒又犯,焦急地问道。
“不是,”青青擦拭着银针,抬头见柳棠忧心忡忡的样子,便道,“因为今天在鬼宅和鬼城里的阴气太重,外加旧病未愈,所以受到内伤。我想他一定是撑了很久,一直等到出了鬼城,他才彻底放松,所以会如此昏迷不醒又流下鼻血。不必担心,好生休息就行。”
“嗯,”柳棠听青青如此说,便不那么担心了,他坐在林羽慕身边,道,“你们都累了一天了,不如先安心睡一觉,等明早再看情况行事。”
樊西一听,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道:“柳兄也不必守着了,这荒郊野外的,放眼望去,除了草丛还是草丛,连一棵树都没有,若真有人埋伏,定会被发现,若是野兽袭击……那倒更好,直接杀了做一顿美味宵夜,反正都饿了一天了,肚子咕咕叫。”
柳棠并不同意,他觉得还是谨慎些好,于是道:“你快睡吧,我现在没事先守一会儿。”
樊西见是劝不过,便不在纠缠此事,直接倒身呼呼大睡。
自从出师远行以来,一直寄宿的农家或客栈,这是头一回直接露宿野外,而且还有这么多人相陪,叶珞绪虽然劳累,却也有些兴奋,便继续躺着看星星看月亮,满腹心事。
青青笑嘻嘻地跑过来,躺在叶珞绪身旁。在叶珞绪的心中,青青只不过是一个不懂世间险恶、需要被人保护的小妹妹,可回想在鬼城中,她面临危难,却可以如此镇定勇敢,不禁佩服起来。
叶珞绪拉着青青的手,关怀地问道:“你的背上可还疼吗?”
“不疼啦。其实我只是被打了两下,后来都是子衿替我挡着,”青青低眉垂目,羞赧道,“若不是他,我定会被打得皮开肉绽。”
“那他……”
青青有些过意不去,道:“虽然他一直告诉我说他没事,一点也不疼,可是又怎么会不疼呢……”
想起在密道时,乔轩少紧紧牵着自己的手,虽然是为了在被吸入鬼城的时候不至于被冲散,但叶珞绪还是忍不住心怦怦直跳。
见青青疑惑地正看着脸红的自己,叶珞绪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便只道了句:“睡吧。”
翌日清晨,凉风习习,鸟鸣声声,叶珞绪醒来后,发现只有乔轩少一人坐在不远处守着熟睡的他们,想必是柳棠守了一段时间后,乔轩少接替了他。
叶珞绪并没有起身,而是躺在丛中,看着碧空白云,千鸟飞过,呼吸着混杂青草露珠香的清新空气。
不多久,其他人亦陆陆续续地醒了过来,等到林羽慕起身时,只剩樊西仍旧在打着呼噜。
柳棠等人怎么叫他都不醒,叶珞绪知道,若一直叫不醒樊西,他会继续睡到大中午,但以前她叫醒樊西的方法太过粗暴,在这么多人面前,不免有些难堪。
叶珞绪想了想,心生一计,走到樊西身旁,弯下腰对他说了一句悄悄话。
话刚说完,樊西倏地从睡梦中惊醒,蹭的一下跳了起来,左右张望一阵,而后朝叶珞绪恨恨地说了一句:“小骗子。”
看到樊西如此反应,青青咯咯直笑,道:“珞绪姐姐,你刚刚说了什么呀,竟让樊西哥反应这么大。”
叶珞绪原想告诉她,可见到樊西正恼火地瞪着自己,只好吐了吐舌头道:“没什么。”
前一天太过劳累,出了鬼城后便什么都不想,倒头大睡,可这醒了以后,樊西才发现自己竟还不知道身处何处,问道:“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们是在哪儿啊?”
柳棠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应该是在傲世山庄附近吧,我们且先走走,看是否能遇到人问问具体位置。”
草原辽阔,虽不知往何处走能找到村庄或城镇,但傲世山庄距离凤鄢城的西南部几千里,那往东北方向走定不会错。柳棠方向感最佳,依旧由他带头领路,林羽慕走在他身旁,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叶珞绪见樊西边走边出神,似有心事,便走到他身边,问道:“樊西,你还会再去傲世山庄问项云笙关于你爹的事情吗?”
樊西沉思片刻,缓缓道:“史寅说过,等时机成熟了,我自然会知道,也不急在一时。况且,项云笙虽与我爹娘之死有关,但听史寅的意思,真正的凶手并不是他。我想,待真相水落石出的一天,我必会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已是午后,他们周围不再只有碧草蓝天、鸟语花香,还出现了连绵的青山与涓涓的细流。
青青指着前方,兴奋地喊道:“看!前面好像有个小村庄!”
顺着青青所指的方向望去,前方的小溪边果真有星星点点的农屋,众人加紧脚步向那小村走去。
未到农屋前,便见一位八九岁的牧牛小童,正横坐在牛背上,用一片树叶吹出欢快的曲子。那小童见他们一行人走来,身上的衣服或破裂或明显沾染着点点血迹,竟吓得哇哇直哭。
柳棠走到那小童面前,柔声道:“小孩儿,别怕,我们不是坏人。请问这是哪儿呀?”
牧牛小童擤了下鼻涕,噙着眼泪,朝柳棠道:“这……这儿是畔溪村。”
“畔溪村……”柳棠从胸口取出地图打开,仔细查看,道,“我们走的方向果然没错。”
“那我们是快要到目的地了吗?”叶珞绪问道。
“嗯,”柳棠收起地图,想了想,道,“至多还有二十天吧。”
叶珞绪心中暗喜,总算快完成掌门和师父交代的任务了,游山玩水的日子已不远矣。
柳棠又朝他们道:“之前我们为了在鬼宅行动方便,将随身的干粮和马匹都留在了傲世山庄,想来也不可能再去取回了,倒不如趁这两天在这好好休息之余,购置些干粮和马匹再出发。”
樊西很是同意,他见那小童仍愣愣地看着他们,便问道:“小孩儿,你可知道你们村最好的酒家在哪儿?”
小童似是没有听懂他的话,道:“酒家?是什么?”
樊西又道:“那客栈呢?”
“客栈?”小童依旧困惑不已。
“就是可以让村外的人吃饭或者睡觉的地方!”樊西见那小童仍是不知所云的样子,有些急躁道。
小童见樊西急吼吼的样子,便又双手揉着眼睛“嘤嘤嘤”地哭了起来。叶珞绪和青青忙上前去哄他,可怎么都哄不住,结果那小童从牛背上跳了下来,跑走了。
樊西见状很无奈,只好两手一摊,道:“罢了,我们在村里转转,先找个地方吃顿饭吧。”
这畔溪村想必是因为位于小溪之畔而得名的吧,村子不大,每家农舍旁都养着些鸡鸭或是牛羊,村民也不多,男子们可能都出去打猎了,不在村中,妇女们不是在给家禽喂饲料,就是坐在小板凳上刺绣裁衣。
一股淳朴之风,让他们或前行或驻足,沐在其中。
终于,在村子的最北端找到一间极为简朴的小酒肆,一个小摊,几张露天的桌椅,没有一个客人。
“掌柜的,好酒好菜的,赶紧都端上来!”樊西还未走近,便已经喊了过去。
那掌柜两鬓斑白,瘦骨嶙峋,看上去约六七十岁,他不慌不忙,颤颤巍巍地用桌布擦了擦手,而后慢悠悠地走到他们面前,瓮声瓮气道:“本店并无美味佳肴,只有淡酒小菜。”
听他这么一说,原以为可以好好吃喝一顿的樊西非常沮丧,叶珞绪见他闷闷不乐的样子,便对那掌柜道:“掌柜,那您有什么就来一些吧。”
他们七人分两桌,坐了下来,见掌柜慢吞吞地舀了两壶酒,又切了两碟牛肉,给他们端过来,便站起来接了把手。
正吃着,青青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刚刚一路过来都没有看见什么小店也没见有客栈,我们该怎么买东西呀?”
“在我们这小村子买东西?”那掌柜听到青青的话,便道,“那就只有赶集咯。”
“赶集?”青青第一次听到这个词,颇感新鲜,问道,“那是什么?”
掌柜又自顾自地切着牛肉,没有回答。
乔轩少便道:“赶集就是在某时间,附近的人都聚集在某个地方,进行买卖。”
“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赶集呢?”青青又问。
“明日初九,出村西郊便有集市。”掌柜又颤抖着切了两碟牛肉,刚端到柳棠和林羽慕中间时,打了一个哆嗦,两个碟子脱手都掉了下去。
柳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弯腰一接,这两碟牛肉稳稳当当地落到他的手掌之上,而后起身往两张桌子各放一碟。
“哎呀!多谢少侠,”掌柜很是感激,他用腰间的桌布擦了擦额头的细汗道,“老朽的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若不是少侠出手,这两碟牛肉怕是要浪费了。”
柳棠淡淡道:“没事。”
虽只是淡酒配牛肉,但饥肠辘辘的他们却吃得十分满足,结了账,便在村子里转悠着,看看是否有农家愿意让他们借宿一晚。
可直到快入暮时,仍没有村民愿意,毕竟他们一个个都灰头土脸,衣服破损,看着一点都不像普普通通的百姓,更不像是侠士,更有村民甚至的以为他们是逃犯,吓得直接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