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亦非抹抹嘴、抚抚肚皮，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毕恭毕敬的掌柜和伙计，淡淡道：“莫非这株清乐藤，还不够饭钱？也好，我还有几株灵草，今天吃的开心，就一并给你们三香楼吧！”
说罢，掌柜和伙计眼前一闪，又是几株一看就相貌不凡的灵草和灵果，摆在子亦非身前的桌子上。
“不不不，我们绝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们三香楼有位长辈，最爱结交豪爽的修士，他老人家很快就来，还请修士大人等、等待片刻……”掌柜汗如雨下，平常的好口才不知抛到了哪个旮旯里。
哎，修士从来都是霸道专行，别看对面这个男娃儿长的可爱，但一句话没说好，只怕立刻就要出手夺命！兽潮过后，福闵城本来就够乱的了……
“既然如此，那我便等一会！”
子亦非本来也无事，与其回去对着洛莘，倒不如见识一下福闵城的修士。
“呵呵呵……”没过一会，一道洪亮的笑声传来，“哪位道友，竟然携带了上好灵草，来凡人的酒肆吃饭？如此雅兴，实属佳话，东厢老有礼了！”
话音落下，一个长髯红面的老者闪进雅座，看到坐在桌旁的子亦非，眼中禁不住滑过一丝讶色。
这男娃儿，明明是个凡人，怎会有灵草……
东厢老还未想完，眼光就被桌子后那几株灵气四溢的灵草灵果给吸引住了。
“啊呀，还真是清乐藤！”
东厢老颜容变动，脱口而出。东厢老，叱咤一境的修士，平素钻研灵草灵果，是一间修士坊市的鉴定师。
“恕东厢老冒昧，道友修炼的是何功法，为何竟看不出一丝的灵力波动？”
离开三香楼，前往内城坊市的路途中，东厢老终是忍耐不住，出声询问这个越看越像凡人小孩，但越看越琢磨不透的‘大肚修士’。
没办法，子亦非三缄其口，东厢老挥手结去三香楼的饭钱时才愕然发现：他一顿饭居然吃掉了将近两百人的吃食！
这种食量，修士中罕有，于是便在心里称呼他为‘大肚修士’。
“我不是修士，又怎会有灵力波动？”
子亦非回首微笑，不过却差点让东厢老绊了个跟头。
“呃……呵呵，是东厢老冒昧了，道友真是幽默，幽默啊……”询问别人的修炼功法，本来就是禁忌，东厢老见子亦非如此说，自然以为是对方的不愿之举，于是连忙找了个台阶顺势下来。
开玩笑，刚才你手一挥，那几株上好的灵草灵果就‘不翼而飞’，不是修士？蒙我东厢老么？
见东厢老不信，子亦非笑笑，也不做解释，而是跟着他，通过内、外城间的城门，进入到内城。
一入内城，子亦非立刻就感觉到了与外城的不同之处，虽然是堆砌在同一片土地，不过给人的感受却截然不同。
外城，是凡人聚集的场所，人潮翻涌，热闹却乱。
内城，是修士居住的地方，人烟不说稀少，却绝不多见，宽敞干净的大街上，寥寥落落的没看到几个人。等到身后的城门一关，外城的声嚣立时屏蔽不见，让人有种一步跨入了另一个世界的奇妙感觉。
“道友，你怎么了？”
见到子亦非愣神，东厢老不禁止步发问。
“想不到内城里，竟是如此的安静祥和，让人心神为之一爽！”子亦非晃晃脑袋，笑道。
“大……道友，你莫非是第一次来福闵城？”
“嗯！”子亦非点头，“东厢老，你别再叫我道友了，其实我真的就是一个普通人，我是跟着别人来福闵城的！”
“呵呵，那好，既然道友……”
“叫我甄飞吧！”
“甄小兄弟是吧，呵呵，既然你是第一次来，那不如由我这个老儿做个东道，为你讲解一下？”东厢老人老成精，尽管认定了子亦非还是不肯说‘实话’，但也不拆穿，而是笑眯眯地指着大街说道：“这条呢，叫朱雀大街，是福闵内城的主干道，三个多月前的那一次兽潮，几乎把它两边的建筑摧毁了个一干二净……”
福闵内城，尽管不比名门灵山，地下会蕴藏有灵石矿脉，但毕竟是超级城池，有大神通的修士布置下聚灵、引灵、汇灵的法阵，将整个内城，弄得灵气环绕、超凡脱俗，有如仙境一般。
经过了幂界兽潮破城，又经历了许多修士前来发‘死人财’，现在的福闵内城，并未恢复到鼎盛的样貌，不过纵使如此，朱雀大街两边的建筑，还是让子亦非大开眼界。一栋栋造型古怪的建筑映入眼帘，有歪斜的、有悬浮的，甚至还有倒立而建的，这些建筑，假如交给凡人去做，恐怕十年也未必能造出一栋，不过换做有大神通的修士，只有材料足够，举手投足，几天时间便能‘造’好。
因此，兽潮过后，福闵城里，内城的复原速度是最快的！
“这一家，是灵石商铺，是‘大有钱会’旗下，典当物品、兑换灵石的去处！原来这里，可是永生门开设的‘永生宝库’……”
“这一家，是修行静室的出租管理处，是‘布施观门’在大难后重新建立起来的，原来福闵内城里修行静室的管理修葺，可是全部由永生门的人包办……”
“这一家，是‘同志逍遥洞庭’，新锐之师啊！这里最近经常没人，听说他们都去了南方，击杀了好多妖兽呢……”
……
一路上，东厢老滔滔不绝，子亦非亦是大开眼界，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问题，现有的这些建筑所经营的业务，原先绝大部分是受到永生门控制，而如今，则是门派林立，各霸山头！难道说，永生门出了什么大祸，有点墙倒众人推的味道？
“这些地方，其实对于修士大能、豪门巨擘来说，都很少会进去！”
走了大约半条朱雀大街，那些稀奇古怪的建筑逐渐稀少，反而是一些大气巍峨的建筑，成群成片地进入二人视线。
“这是为何？”“修士，修的是逆天改命之道，走的是崎岖斑驳之路，这些商铺、聚所，其实都是凡人间的事物，高明的修士早都看破，他们更乐意去的地方，反而是最朴实、最简单的……坊市！”
东厢老说到这里，颇有自豪地一指，对面一座仿佛白玉堆砌的六层玲珑高塔，绽放出内敛的神蕴之光，壮丽地让人不敢逼视。
“这个是……坊市？”
子亦非望向这座高塔，眼露惊讶之色。
以前和韭菜的闲聊中，坊市给子亦非的印象，那就是一大群修士跟苦逼一样，蹲在地上，围成一圈，叫卖货物，可眼前这座坊市……与其说是坊市，倒不如说更像是大户门派的‘聚宝阁’，专门迎接贵宾的！
“不错，这里就是小老儿的东家：乾坤落地坊市！”东厢老一挺胸脯，脸红漾漾的，口吻中很是与有荣焉。
子亦非走近一看，红匾金字，上面还真的写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乾坤落地！
不过，门口一个鬼影都没有，相比左右不断有修士进出的大气楼宇，这就显得很古怪了！
莫非是档次太高，所以谢绝不够资格的修士入内？
“甄小兄弟，你随我来！这大门啊，不常开，一开就是十个中品灵石的消耗呢……”
东厢老面露古怪，趁周围的行人不注意，一把拽住子亦非，闪身从一个不起眼的小门，钻进了这座‘乾坤落地坊市’。这也是子亦非见识太少，他虽然杀过仙人，可进入到修士的世界，正儿八经算起来，今天还是头一遭。
所以，很多事情，他的见识还不如一个刚刚入门的神通境小修。
假若韭菜没有‘冬眠’，有它在场，立刻就能指出，这家乾坤落地坊市，档次太低！境界太烂！
什么玉石雕砌？修士会缺玉石？随便跑到天穹外的一个蛮荒山头，一个掌心天雷轰下，便能采集一大堆！啥模样的都有！
修士缺的是灵石，不是玉石啊！
什么内敛神光？修士谁不会些散光发热的小法术？连个大门都舍不得花费灵石打开的坊市，用脚趾头想，就知道要不是破败到了极点，就是某些门派贵胄的后代子弟、行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游戏之举。
这也是兽潮肆虐后福闵城高层权力真空的结果，随便来几个修士，找块空地、画个圈，就能搭建起一座商铺，招揽买卖！
若是换了三个月前，这座乾坤落地塔根本不要想搭建起来，永生门随便派出几个人，就能把东厢老的东家撵到九霄云外去！
然而这些子亦非并不知道，他随东厢老进了白玉塔，第一层，就十分宽阔，入目全是雪白，整个就一座空荡无人的大厅！
若不是头顶上还有雕龙画凤的天花板，子亦非还以为一脚跨入了某个露天广场。
“这里怎的如此……整洁？”
子亦非斟酌半天，把这空芜第一层的唯一优点说了出来。“呵呵，甄小兄弟，这里就是敝东家为将来急需出售手里商品，而又不愿抛头露面的修士准备的坊市！到时候，这里必将人山人海、日进斗金啊！”东厢老摸摸髯须，环顾空无一人的一层大厅，仿佛入眼的是熙熙融融的集市、哗哗流入口袋的灵石。
“你看，这里环境多好，到时候用玉石一隔，谁也看不见谁、谁也打听不到谁的隐秘！”东厢老一边走，一边继续介绍他东家的‘雄才伟略’，“这里，不光能交易掉你不需要的物品、换来你急需的装备，还能打坐修炼、炼化灵石！嘿嘿，到时候，这里起码能有上万的修士，围在一起，人多力量大，就算是仙人境的前辈，也不敢轻侮于我们！你想想，你若置身其中，会是何种感觉……”
“啊，那样也……挺好！”
子亦非才智过人，此时听着听着，忽然想起‘天魔幻境’里见过的一个词语形容：‘忽悠’！心里不禁冒出点冷汗：这个赤面老头，莫非精通天魔蛊惑人心的神通？
“东厢老，你说了这么多，为何现在还是一个人都没有啊？”
“啊？哎……还不是有远见的人太少，再加上东家的灵石有点周转不灵，所以便，呵呵，耽搁了！”东厢老的话音被打断，有点尴尬地笑道：“东家规定，想要进入乾坤落地坊市来交易的修士，都需要交纳少量的场地租金，才一天十块中品灵石，可是这些人眼光肤浅，不舍得花钱，所以嘛，强行开张，没有人气，只会赔本许多！因此便延滞了……”“周转不灵？”子亦非开始对这个乾坤落地坊市的‘实力’有些怀疑了，“你们连灵石都不足，还开的什么坊市，东厢老，你不会被你的东家花言巧语给骗了吧？”
“不会不会！东家人很好的，肯提供大量的灵草给我炼丹，还定期发给我灵石让我修炼！”东厢老一听，马上变色否认：“周转不灵，那是东家有一笔重要的货物被积压在了南方，只要兽潮从永生门退去，货物能运送过来，东家的灵石就会立刻补充完备！”
兽潮？永生门？
子亦非闻言眼睛一亮，问道：“怎么，兽潮攻打到永生门了吗？”
“是啊，都包围长存峰两个月了呢！”
东厢老眼中微现讶异，这个甄飞，莫非真的是从很远地方过来的修士么？怎么连九州东南最近最劲爆的事件也不知晓？他，东厢老，天天埋在灵草、丹药、法宝堆里都晓得永生门生死存于一线，他居然丝毫不知？
“不说这个了，永生门中的仙人多如牛毛，他们和七、八的超级妖兽打架，胜负如何，我们这些小修，只是瞎操心！”东厢老领着子亦非进入二楼，这里不再空荡，而是有许多的房间，门沿紧闭，不知里面是做甚活计。
“这里是？”
“这里是我们乾坤落地坊市客卿居住之地，小老儿会炼丹，也会鉴别法宝，被东家看重，也是这其中的一员！”东厢老笑吟吟的，脸上很有得色，显然，他对于这个客卿身份，十分看重自傲。“进来，进来，甄小兄弟，这扇门里，就是小老儿的蜗居！”
东厢老话多且碎，不过为人还是很热情，拉扯着子亦非，进入了一间画着麒麟神兽的满月扇门中。
蜗居果然实如其名，房间很大，不过摆放杂乱，这里一张桌子，那里一只丹炉，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玩意，随意地堆放。
“东厢老，你叫我来，不会只是为了向我展示你的脏乱房间吧？”
“甄小兄弟，实不相瞒，我想要买，嗯，换你的那株清乐藤！”东厢老搓着手，有心泡点香茗待客，可惜却偏偏没备有这种雅物。
“清乐藤？你打算怎么换？”
子亦非笑了，他明白，这个东厢老在三香楼见到清乐藤就动了心，然而苦于囊中羞涩，拿不出灵石购买，所以才会拉着子亦非回到乾坤落地坊市，打算用其它的物品交换。
“嗯、嗯，这样吧，甄小兄弟把这株清乐藤让给小老儿，十天之后，小老儿的丹炉打开，分十粒‘宜神丹’给你，如何？”
“宜神丹？”
子亦非眨眨眼睛，他吸收过甄梓澹的‘炼丹心得’，亦受过韭菜的耳濡目染，可还真没听说过什么宜神丹，“这是几级丹药？有什么作用？”
“三级丹药！绝对的三级丹药！作用嘛，能够滋补神识，服用后有一定几率能增长神识的辐射范围！”
东厢老舔着舌头，眼中露出狂热的光芒，这种光芒，子亦非识得，以前经常能在甄柔的大眼睛里看到。这是钻研的疯狂之光！天魔幻境中的天魔秘箓曾提过一句话：成功的人都是偏执的疯子！
“能增长神识的辐射范围！”
子亦非吓了一跳，小声道：“东厢老，你在诳我？假如有此功效，那这个宜神丹绝对是神药，就算评为八级、九级丹药也不为过！喂，你以为我不是修士，便可以用言语欺我？”
“嘘，小兄弟别激动！我说过，是有一定几率，一定几率的啊！如果百分百能增长神识，小老儿哪里还用窝在这里，早就名扬九州大陆了！”
东厢老略有不满，瞪了子亦非一眼，“不过只要有几率，给我这个宜神丹评个三级丹药就绝不为过！”
“那这个几率有多大呢？十分之一？”子亦非眨巴着眼睛，心想只要十粒有一粒能增长神识，这株清乐藤给的就不冤枉。
“缺少实验支撑啊……理论上来讲，大约百分之三吧！每次能增长大约一寸……”东厢老眼睛朝天，很学究地念叨。
坑爹吧，你妹！
子亦非差点晕倒，这么低的几率、这么少的神识增长，亏这个红面老头还一副沾沾自喜、自鸣得意的模样！
“抱歉，清乐藤虽然不是什么珍贵的灵草，可我也不想把它平白浪费掉！”子亦非道：“你给我十粒，我全吃了也增长不了神识，那和吃废渣有什么分别？”
“甄小兄弟，几率不是这么算的，百分之三不代表吃十粒肯定无效，它只是一个数学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