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下雨了吧,林明思又想。暖锋过境,上高中的时候好像学过这个知识点。四五月份这一场雨下过,天气就会逐渐暖和起来,直至初夏。可是现在风雨之声这么大,肃杀的气息简直像是深秋。
景山海解开了林明思衬衣领口的扣子;林明思伸手去按住他的动作,他们这时候已经走到的楼梯前,林明思被楼梯绊了一跤,景山海顺势就揽住了他的腰。
他想起几年前,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时间,他也曾揽住过嘉瑶的腰。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像是抓住了一棵植物柔软的茎秆。
“对不起,”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飘渺、模糊、带着不确定的色彩的,“我觉得这样太快了,我还有点接受不了。”
景山海在他的额上轻轻吻了一下,金边眼镜的边缘碰到了林明思面颊的皮肤,景山海用低沉的声音说:“那么,你到底能接受到什么样的地步吗?”
“我不知道。”林明思茫然地摇着头,“我不知道。”
“像这样?”景山海扣住林明思的后脑勺,深深地吻了下去,林明思睁大了眼睛,他看到了白色天花板边缘的石膏线,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什么东西,湿热滑腻的,从他略微张开的嘴唇间滑了进去。古龙水的味道非常好闻,仿佛是上佳的烟草味道,带着些刚刈过的青草的芬芳。如果林明思用这种香水,未免显得太过轻浮;可是为什么却这样适合景山海?
“这样的程度,还能再进一步吗?”景山海的嘴唇离开了他,也许是因为刚才接吻时呼出的热气,他的眼镜片上蒙了一层白雾,林明思看不清楚景山海的眼睛,他心知肚明:自始至终,在两人之间,景山海都占据着主导权。
林明思气喘吁吁地推开了景山海,他们还在往前走,而林明思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原来他的脚还在移动,就好像他的腿已经不属于他了一般。他盲目地往某个方向移动,他恍惚觉得自己可能在做布朗运动,还差点撞翻了放在楼梯顶端墙壁转角处的一个大花盆。
景山海推开了一扇门,里面应当是他的卧室,而且显而易见的,被布置过了。头顶吊灯橘黄的灯光温馨且煽情,床铺整整齐齐,连一点褶皱折痕都没有的淡紫色床单仿佛在等待着什么把它弄得一团糟一般。不,林明思相信自己现在还没有做好准备来接受眼前所有的这一切。
“到此为止就够了。我想就够了。”林明思说道。
他做好了心理准备,景山海也许会勃然大怒说一些“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说这个”之类的话,甚至可能会打他,或者做一些违法乱纪的事情。但是这些都没有发生,景山海只是放开了他,往后退了一步,脸上浮现出类似于苦笑的古怪表情。
“明思,你知道你说出了多么残忍的话……”他说。
林明思站在原地,他在轻轻发抖,嘴唇上还残留着亲吻过后的感觉,却又逐渐冷却。雨下得很大,风还在刮着。林明思想到了一片在风雨中被卷到半空中,淋得透湿的树叶。
“可是更残忍的是我得尊重你,我尊重你的感受,”景山海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他的身体也在颤抖,他低下头,摘掉了眼镜,“因为我不希望你离开。”
他转过身,走向了卧室中的卫生间,步履有些踉跄,林明思不难想象得到他此时是正在极力克制:“对不起,我失陪一下。”
好吧,林明思同样也不难想象景山海“失陪”到底是去干什么事。他颓然地叹了一口气,坐到了身后的一把椅子上,用双手捂着脸。他发现自己真的有些失神,等到回过神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碰翻了椅子旁边摆放的一个行李箱。他再度重重叹气,将东西全部归位。
卫生间里一阵沉寂之后,传来淋浴头哗哗的水声,林明思站起身,推开门从卧室走了出去。他站在别墅的二层,手搭在白色的铁艺栏杆上发了一会儿呆,才从楼梯上慢慢走了下去。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晚上九点多,公交车的末班车恐怕是赶不上了,而且他也没有带伞,这个地处郊区的别墅区,天知道能不能打到出租车。
林明思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景山海迟迟没有从卧室出来,大概是因为太过自暴自弃已经蒙头睡大觉了,或者是有其他的什么原因……谁知道呢?林明思的手指抚上嘴唇,他的指尖冰凉,却无法模拟景山海那样具有侵略性的亲吻。
别墅的大门响了一声打开了,江烨淑从门外进来,浑身都淋得透湿。她那精心打理过得头发湿漉漉贴在脸颊两侧,大概化妆品也被雨水洗掉了大半,她的脸色苍白得简直像鬼。
“你没有带伞?”林明思问道,他四处想要寻找一块毛巾递过去,但是显然未果,只好将茶几上的纸巾递给了江烨淑。
“我把伞忘到了医生那里,我没想到这场雨会下这么久。”江烨淑说道,接过纸巾,擦掉了嘴唇上残余的口红,使她整个人更显得苍白了。这个举动让林明思想起方才景山海的吻。只能到那个程度了,他惧怕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那样就证明之前的所有都无法回头了,像是一列无人驾驶的列车,顺着未知的轨道轰隆隆前行,穿过黑暗的隧道后会遇到什么,林明思全然不知。
江烨淑脱下了外套,里面穿着一件漂亮的T恤,淋了雨之后的布料贴在她的皮肤上,显得她身材格外好。林明思挪开了眼睛,并非是礼貌或是别的什么,而是此时此刻与肉体、与诱惑有关的词汇和意象都足够引起林明思的不安与反胃。江烨淑并没有上楼去洗澡换衣服,她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块干毛巾,就在离林明思不到五米远的地方擦着头发。
天啊,林明思想,他真的希望江烨淑能赶紧上楼,离开他的视线。他现在不想看到美好窈窕的少女的身体,不想看到曼妙的曲线或者是乌黑的、散发幽香的、湿淋淋的长发。他闭上了眼睛,大拇指用力按摩着太阳穴。等到林明思终于平静下来,抬起头的时候,他发现景山海正站在二层,低头看着他们俩人。
景山海现在的形象简直和江烨淑如出一辙——同样是浑身湿淋淋的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而且林明思很想告诉景山海,他的头发浸水湿透全都软塌塌覆盖在头皮上的模样很可笑。刚才景山海在淋浴的时候想必是忘了脱衣服。
江烨淑也注意到了景山海的目光,她不安地放下手中的毛巾抬起头,与她同母异父的哥哥对视着。林明思明白江烨淑为什么会感觉到不安,尽管相互隔了有一段距离,他也能察觉得出来,现在站在楼上往下望着他们的,不是阿山,而是古怪难测的阿海。
今天下午一直到晚上,阿海已经出来了两次,而这都与林明思所给予的刺激有关系。林明思完全可以断言他的出现是阿海出现的充分条件了。
江烨淑转过身对林明思说道:“林先生,你想在这里过夜吗?正好还有客房。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现在开车送你回家。”
在这种情况下,林明思实际上是很佩服江烨淑的。
他当然不好意思让现在衣服淋得透湿的江烨淑开车送他回家,于是只好说:“我留下来过夜。”
江烨淑为他指点了客房的位置就上楼了。林明思再度抬头,景山海已经不见了。阿海不搞点事,或者大呼小叫弄得人心里不舒服好像有点不正常,但是林明思暗自祈祷最好不要出点别的什么事,他感觉现在已快承受不了了。
林明思像住宾馆那样仔细地锁好客房的房门,而且还搬了一把椅子抵在门口,并暗自决定晚上除了十万火急的大事绝对不走出这扇门。
他躺在床上时还在想和景山海有关的事情。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变质了吗?可是既然答应和景山海一起去吃饭,追溯到更早之前,他送来的那一束束玫瑰,林明思不就应该有这一天迟早都要来的觉悟吗?
就在快要入睡的时候,林明思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睛倏然睁开,睡意全无。
雨虽然大,但是如果要把江烨淑淋得从头到脚湿透的程度,至少也需要十分钟。她是开车从别墅离开的,而且据她所说,是把伞落到了心理医生那里。如果她从心理医生那里出来,发现下雨了,为什么不立刻反身去取伞,反而要在雨中淋到浑身湿透?如果她开车到半路才开始下雨,她完全可以将车开到别墅的车库,一滴雨都淋不到。
林明思烦躁地翻了个身,他搞不懂为什么自己对江烨淑的行踪这么上心,自己应该担心的事情还有很多,这件事只是无关紧要的一环。这么想着,他居然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大概真的是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