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松自话自说。他原来是遗弃之地,那个血竹挑选“种子”的地方,作为灵兽师,唯一一个逃出来的少年。
书放曾经听过那个小孩说过“松哥”二字,误认为他是松哥,雪松回来了。可其实不是——雪松当初或许抱着某一天回去拯救大家的想法在外面闯荡,但是最终,他是没有回去的。
不因为别的什么,只是因为越开不到希望,便越是迷茫,越是迷惘,就越容易忘记目的,忘却初心。
于是雪松一人飘荡着,漫无目的的飘荡着,没有成为血竹的爪牙,也没有成为任何一个势力的门客,只是漫无目的地挥洒着生命……于是有一天,他来到了龙帝城,通过了考核,进入了灵兽师学院。
进入灵兽师学院以后,他也麻木的生活着,不与任何人接触,也没有他人眼里的荣誉与赞赏,也没有悲哀愤怒,有的只有压抑,压抑的越久,阴暗的火焰就会燃烧,于是某一天,当阳光直射进来的时候,他就会因为种种顾虑而焚烧。
死活的焚烧,不是烈焰,有冲天的火光,他会慢慢地腐蚀着,生化着,寄生着,最后自己燃烧殆尽的时候,也会拉上一个或几个刚好粘上它的倒霉蛋一起死亡。
雪松身上的阴火,正好就在这个时候起了火苗。在火苗在风中摇曳的时候,书放使用了幻术让雪松说出了心话。
说出了心话的雪松,呆滞着,呆滞着,整个黑夜都在流动与凝滞中,等待着他。于是他烦躁,他想站起来挥舞着双拳。
可是没有人会成全他,书放也不会成全他,他只会冷冷地留下一句话。“如果说人生可以像你这样随便,那么,你叫那些认真对你的人怎么随便?如果真的可以随便,你就忘记吧,彻彻底底的忘记一切,和他们的过去,然后——去做血竹的爪牙!”
在白月白梦姐妹担忧的回头中,在书放淡淡的越来越小的背影下,雪松呆愣地看着这一切。因为呆滞,他心里蓦然升起一股子愤怒,但是愤怒之后,又是一种怪异的静,那静,让火苗远离狂风,并稍稍自藏,火苗同时平稳发出一点的光。
雪松一直站在原地,月光之下,树影摆动,窸窸窣窣,虫鸣不断。当白月白梦从灵军军区走出来的时候,书放再次和她们一同经过这片林子,虽然看不到雪松的影子,但是雪松的气息,却一直徘徊在里头。
于是,走在前往学院东面的路上。白月白梦一直沉默无言,但是她们的面上,尽是一些忧虑。书放静静地走了一会儿,然后站立,等待她们二人去女生住宿和言幻昔还有云一起回来,这个时候,他默默地回头看了一眼西边的天空。
此时此刻,他回想起那天误打误撞进了那片区域,所看到的,听到的,眼眸微微深沉。
雪松也好,乌也罢,即使是他,都是从遗弃之地走出来的,遗弃之地,相较于华夏其他任何一个城市,当今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确实是落后太多。
许许多多的麻烦,都是由其中生化出来!很多有识之士都要离开那里,抛弃那里……那里,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地方。
曾经,书放也有过这种想法。但是,自从遇见了雨淋,遇到了诗校长,遇到了还在为那里慢慢做探寻的关雷之,他渐渐对这观点发生了改变。因为他渐渐知道,遗弃之地之所以存在,一定有它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因为遗弃之地是那样的特别,因为特别,终有一天,也会被环境所同化。
那个时候,或许才有人会珍惜,可是那个时候,会想要珍惜的人已经学不会珍惜了,他们已经趋于麻木……
“一个多么不利的环境,都是有着包容的价值的。”书放想到了雪松因为那残忍的被人遗忘的地方走出来而忘记了世界,厌弃了世界,而如此消极,甚至已经无法学会平静,这让他不由更多地也想到了乌。
当初乌的做法是那样的坚决,没有一点犹豫,这真的,是因为他的本性就是如此决然吗?
现在书放觉得,或许并非如此,而是他看到了太多太多的,能让他坚定不移的“事实”,并且,这些事实确实是他自己看见的,没有他人的操纵和强迫。
可是现在,书放已经不想在这方面做太多的停留,因为从后来的事实上,他也知道了遗弃之地之所以会存在的更为客观的原因。
所以,他不会多说什么了。
《庄子·知北游》中,庄子也对圣人老子对“知者不言”的本质有关的说法做过讲解,大抵是:道不可见,见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
“辩不若默,道不可闻。”这是书放对云也淡淡地说过的一句话。可是,书放似乎这样做……吃力不讨好啊。竟然被云责备了!?
面对着再次找书放来决斗,然后要求拜他为师的雪松,因为只是不眨眼的说了一句“闪开”而被众女怒目相视……这让书放顿时之间大为不理解。
他看了一眼远处的雪松,此时此刻顾忌白月白梦两姐妹还有言幻昔在场,于是连忙传音给云道:“你可是灵物啊,是要悟道的啊,你,你明明知道我的道理的吧?还这么说??不是瞎起哄吗!”
“什么道理不道理的……我不管!”云也不传音,只是哼哼了一声,直接扭过头去,似乎很不满意。
书放嘴角动了动。她,这是怎么了?书放可真是有些不接了,太善变了吧,自从乌的那件事过后,云在众人面前就也变成曾经私底下那样了?
这不是……啥事情都要他一个人处理了吗?
他一时也有些忿忿了,合道的行为,难道不该做吗?他总算明白,云到底是怎么回事,悟个道半天还停留在原地,就是太仁慈了!
“书放……算了吧,他也挺可怜的。”
在书放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白月却是忽然拉住了他说道。而与此同时,白梦也是将视线一直留在书放的脸上。
书放顿时一怔,心底也缓缓静了下来。半晌,他点了点头,于是问道雪松拜师的目的。
“血竹,复仇!”
雪松只说了四个字,并且面目坚定,声音铿锵而有力。于是,只是一言,他便打破了静,创造了更为幽深的寂静!
对此,书放微微一顿,他没法说什么了,他总算知道云是什么意思了……
他沉默了片刻,却什么也不说,接受了他行的礼。只是,在书放注意着他行礼的同时,却想着云的“不言语”之间的深沉用意,倒是微微自嘲一笑了。
“她,总是看这么清楚,却不告诉我……”
道,是有层次的。对于雪松来说,改变,确乎不能压缩成一朝一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