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人的眼中,那一天是个极其不祥的日子。
七月十四鬼门大开,是阎王爷锁魂收命的日子。虽然十六日已经过去了两日,但终究是不吉利的。
风无止却选了那么一个阴测测的日子,举兵朝着楚京去了。
“你怎么还没走?”唐韵盯着队伍里面那一群衣着非常有特色的乌衣人皱了皱眉。朝着最前头那个戴着金色面具的人问道。
“我如今也是九天神域的弟子,自然得帮着自己的师门。”他说。
“你们青戎段氏,不是南越皇帝的外戚么?”
“那个不重要。”
那人说的很是认真,唐韵却觉得很是无语。血脉至亲都不重要,到底什么才重要。
“我现在相信你不是容时了。”
若真是容时的话,怎么可能带着手下的人去攻打自己的军队?又不是疯了。
可是,奇怪的是居然连关泽秋都没有走。仍旧寸步不离的守在段家主的身边。
这是集体叛国的节奏么?
要说唐韵的眼光也真是准,风无止一度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了她的选择有多么的正确。
说起来也相当的奇怪,他们这一路上穿洲过府经过的州县也不在少数。风无止并没有主动的对任何一个城池发动过攻击,每每到了一个新的州县,风无止都会吩咐手下的人原地驻扎。
然后,第二天的早上那些州县就都一个个自动打开了城门,迎接他们进城。
这样的情况发生一次是偶然,发生两次是巧合。发生了多了就叫人觉得不可思议了,那完全就是奇迹。
于是,天下纷纷传言说风无止是天神的儿子,有神仙在暗中帮助,自动叫人献出城池给他放行。
唐韵留心观察了数次,只听说打开城门的都是各州县的第一行政长官。但,在风无止他们进城的第二日,那些县太爷抚台大人什么的就都莫名其妙的死了。
之后官府也会被莫名其妙的一把大火给烧了个精光。几乎每一次都是如此。
于是,天地之间又有了另外一种传说。说是各位城主相助神子有功,所以全家都得道成仙去了。
唐韵听到这种传闻只想呵呵。死了就是死了,说什么得道成仙?还能再荒唐一些么?
“韵儿。”玉青书瞧了眼挂在行军帐中的军事地形图:“明日应该就能打到楚京城下了。”
“恩。”唐韵眸色一闪:“终于,要结束了。”
“你真的想好了么?”玉青书微颦了眉头:“一旦到了楚京,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唐韵撇了撇嘴:“你以为我如今还有回头的余地么?从离开楚京那一日开始,我与他便只能兵戎相见。”
她将地图给卷了起来,毫无征兆起了身:“有时间的话陪我去个地方。”
“你要去哪?”玉青书沉吟着说道:“如今已经到了魂部的势力范围之内,一言一行都得注意。”
“那个地方……”唐韵深深吸了口气:“我必须去!”
“好吧。”玉青书点头:“你知道,我是从来不会拒绝你的。”
“小姐要去哪里,我们陪着您一同去吧。”报夏放下手中的铜盆瞧着她。
“不必,你们只管留在帐子里。”
“可是。”报夏显然不能够同意她这个说法:“主上吩咐过我们,务必要追随在夫人身边,随时伺候着。”
“那个地方不适合你们。”唐韵冷着脸:“若是你执意跟着,出了意外我可不负责任。”
报夏禁了声,眼底深处却带着几分犹豫。
“你们只管留下吧。”玉青书温声说道:“你们对楚京并不熟悉,这里又都是在北齐国师的监控之下。凭你们的本事不但帮不了韵儿,只怕还会暴漏了她的行踪,将她陷入到险地之中。”
“既然如此。”报夏低下了头去:“奴婢便在大帐里等夫人回来。”
唐韵道了声好,拉着玉青书出了大帐。走到兵营门口的时候,玉青书才瞧见秋晚,秋彩土魂和凤小七都在那里等着。
“我叫你们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么?”唐韵朝着秋晚问道。
秋晚将手里面的包袱扬了扬:“都在这里呢。”
她声音很是低沉,听上去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悲伤。似乎不愿意多说什么。
“走吧。”唐韵点点头,率先翻身上马。打马而去。
这一路上没有人说话,唐韵的速度也并不快。一路朝着正西下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唐韵的马停在了一片树林里。这里的树林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与旁的地方并不相同。
如今是七月的天气,树林中的树木郁郁葱葱,很是浓密。只有她站着的那一处的地面光秃秃的。
不但没有树木,甚至连杂草都不曾有一颗。不但如此,月色下那一片光秃秃的地面分明在散发着某种奇异而冰冷的光彩。
“这里是……。”玉青书心中一颤,突然就浮起了一丝不祥。
“是萧王府的铁丘坟。”唐韵一字一句说道,声音很是低沉带着毫不掩饰的悲伤。
“萧王府满门四百三十二口就被活埋在这里。之后国师乐正容休命魂部以铁水浇灌地面,将泥土全部封死。萧王府满门,无一生还。”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柔脆糯,却叫听着人从心底里浮起了哀伤出来。
“真是闻所未闻的惨案。”唐韵唇角微微一勾:“对付那么一群老弱妇孺,这手段可真是残忍到了令人发指!”
唐韵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吩咐秋晚将包袱拿了过去。将里面的纸钱香烛都拿了出来。就在这冷冰冰的铁丘坟边一样样点燃了。
“对不起。”
唐韵闭了闭眼,却只说了三个字出来。四下里一片安静,只有纸钱燃烧的哔啵作响。气氛却压抑的叫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秋晚垂着头,跪在唐韵脚边。一样样将包袱里面的东西检出来给唐韵递过去。她一贯是个感情丰富的人,又与萧王府的感情最为深厚。这会子那一双大眼睛里面已经噙满了泪水,却堪堪的怎么都不肯落下来。
小丫头紧紧咬着自己的唇瓣,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哭出了声音打扰了唐韵的沉思。
“如今,你可是还想不明白我为何一定要与乐正容休不死不休?”
唐韵将最后一张纸钱丢入到了火盆中,掸了掸膝盖上的尘土起了身。
玉青书声音略略一顿:“我懂了,也再不会拦着你。”
萧王府的事情原先只是听说。如今真的见到了这座触目惊心的铁丘坟,才叫人惊觉出当时的境况到底有多么的凄惨。
“我想。”唐韵声音轻轻的,低低的,如同梦呓一般:“他们一定很难受。活生生被压在了泥土之下,又被烧的滚烫的铁水临头灌了下去。这样的死法,只怕就算是死了也没有法子再入轮回了吧。”
“煜哥儿……。”唐韵吸了口气:“煜哥儿只有十二岁。我曾经答应过他的母亲要好好的对待他,要让他比谁都快乐幸福的活着。他为了帮我,甘愿成了萧王府众矢之的的世子。可是一天的福都没有享受,却……却将命给断送在了这里。”
“我都不知道,等我死了的那一日见到了张三太太该怎么同她交代。”
“韵儿。”玉青书将那纤细柔软的身躯一把揽在了怀里:“别说了,不要再说了。”
他的手臂在微微颤抖,他不知道多少次在梦里面将她拥在自己的怀里。但清醒的时候却一直都被无奈的礼法教条给禁锢着,只能远远看着她。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居然有梦想成真的那一日。
而终于将她拥在怀里的时候,没有得偿所愿的激动。只觉得心疼。
他宁愿自己从来都没有抱过她。
他伸出了一只手来,在她的背上轻轻拍着:“想哭就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受了。不要这么逼迫自己。”
“哭?”唐韵眸色一动:“不。”
她手腕微微用力,将玉青书给推了出去:“我现在没有软弱的资格。我有什么脸在他们面前哭泣呢?等我报了仇的那一日,等我将乐正容休抓来给他们赔罪的那一日。我才能哭。”
“韵儿……。”
“你这么恨不得叫本尊死么?”
男子柔糜慵懒的声音陡然间响了起来,四下里传来衣袂翻飞的声响。眼看着方才还光秃秃的铁丘坟边瞬间就被一群黑衣绣着火红彼岸花的鬼面人给包围了。
“乐正容休?!”玉青书吃了一惊:“你怎么……。”
怎么到的这么快。
“保护小姐!”秋彩一声厉喝,提着剑就挡在了唐韵身前。
秋晚咬了咬牙,也将那一只用来护身的匕首牢牢握在了手中。
“乐正容休,你这个魔鬼。”凤小七对他怒目而视:“虽然我觉得唐韵很讨厌。但是,你却比她还叫人讨厌。你是天底下最最讨厌的人!”
乐正容休对眼前这几个人视而不见,魔魅的眼底深处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晦涩。朝着唐韵勾了勾手指:“小东西,过来。”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连话语中的内容和动作都与惯常他所做的一般无二。
但是,这会子却再也没有软玉温香的女子娇躯主动投入到他的怀抱中去了。
“你该知道。”乐正容休皱了眉:“你带着的这些人,不是我的对手。你害死了萧王府不够,还想着要将这些忠心耿耿护了你一路的人都给害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