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会梳头发?”
乐正容休边收着东西边不在意的说道:“都是从前在宫里头做惯了的。”
唐韵张着嘴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心里头难以言表的酸涩。
传说中乐正容休三岁被北齐帝迎入宫中,五岁起近身伺候。虽然贵为一国的皇子,干的却也不过是最最低贱的小太监所做的活计。北齐帝并没有因为乐正容休是自己的外甥而对他有过半分的照顾。
每每想到这个,她就觉得很是愤怒。咔吧一声,手里面捏着把玩的一只玉簪子应声断裂。
在她的心里,这会子只怕将这玉簪子给当作了北齐帝来捏了。
“何须在意这个?”乐正容休将她手里面的玉簪子拿走,又仔仔细细检查了她的手心里有没有伤口:“比这个更难熬的事情本尊都已经经历过了。付出总会有回报。”
如今,他可不是将自己的账连本带利的都讨了回来了么?
“走吧。”乐正容休将唐韵一把给拉了起来:“凤家主身子不好,不该叫她久等。”
这话终于叫唐韵有所触动:“那就走吧。”
一出门才瞧见魏妈妈并没有走,一见他们出来立刻恭恭敬敬施了个礼:“奴婢见过大小姐,大姑爷。”
“恩……。”
对大姑爷这个称呼她多少觉得有那么几分不大适应,然而身边人却已经温和的笑了起来。
“起吧,不必多礼。”
“多谢大姑爷。”魏妈妈只管低着头,并没有同乐正容休或者唐韵有过任何的目光接触。
三婢和土魂则并排站在她的身后,谁也没有出声。魏妈妈用的是标准的宫礼,这么一来气氛就有那么几分凝重。多少叫人觉出了几分尴尬出来。
“走吧。”乐正容休先开了口,扯着唐韵就率先走了出去。
直到走出了老远她才反应过来,身边似乎少了一个人:“白羽呢?”
“何必在意旁的人。”
她问的是离她最近的秋晚,而回答她问题的却是乐正容休。
唐韵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只是有那么几分好奇,白羽那人天天如影随形。只要有她的地方那人一定会一言不发的默默跟着,今天没有看到他真有那么几分意外。
这一路上并没有一个人说话,乐正容休居然难得一见的没有叫手下人抬着。唐韵冷眼瞧着那人的一张侧颜,居然难得一见的郑重。心里头只觉得莫名其妙。
“家主,大小姐和姑爷到了。”
眼看着凤吟的院子近在咫尺,魏妈妈这才快走了几步超过了乐正容休和唐韵。之后便是一声高喝,显然是要给屋子里的人送个信。
“快请进来。”这是凤吟的声音。
“里面还有人?”唐韵微微一愣,她分明听见方才似乎有人在里面说话。
人不可能跟自己聊天,所以今天凤吟还请了旁的人?
“是凤小七吧。”她略一沉吟便也想明白了。凤小七是凤吟的养女,能在这种场合出现也并不奇怪。
“大小姐请进吧。”魏妈妈只低着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等进了门一瞧,唐韵脚下的步子便是一顿。
真热闹啊!
屋子里面不仅有凤小七,还有玉青书,玉灵雪,甚至还有白羽。这是什么情况?
“韵儿快坐。”凤吟笑吟吟朝着她招了招手。
唐韵飞快的在屋子里扫了一眼,旁的椅子都已经坐满了。只有离着凤吟最近的两张椅子空着,明显是留给她和乐正容休的。
“多谢。”
她还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坐到凤吟身边去,那人已经扯着她的一只手臂,之后将她整个人都给按在了椅子里了。
“好了。”凤吟微笑着说道:“既然人已经到齐了,便吩咐开膳吧。”
魏妈妈答应了一声是转身出去了,三婢也立刻凑了过来,好随时伺候着。
“你们也都来了许久了,为了凤族和我的身子劳心劳力。原本该请大家吃顿好一点的,可惜玉先生交代过说我最近沾不得油腻。便只能选了早膳,希望大家伙不要嫌弃才是。”
玉青书微笑着道了声客气。唐韵却没有说话,直觉中,这样的场合似乎不大适合她来开口。
“我能叫你阿休么?”凤吟的眼睛在唐韵面上一扫便定格在了乐正容休身上。
那人自打进屋便拉着唐韵的手,到了这个时候也不曾放开。凤吟唇畔的笑容便越发扩大了几分。
“自然。”乐正容休点头。
唐韵惊了一下,乐正容休什么时候成了这么好说话的人了?
“谢谢你。”她说。
乐正容休只微微一笑:“不客气。”
这话说的云里雾里,唐韵表示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样一个展开。于是拿手指头悄悄捅了捅身边那人:“什么意思?”
乐正容休却只憨笑不语,瞧的唐韵牙痒痒。
“玉先生。”凤吟侧过了头去,这一次瞧着的却是玉青书:“小七虽然性子直,心眼却是不坏的。我知道你大约不喜欢心直口快的姑娘,但有时候心直口快也未必是一件坏事,至少人生不会太寂寞。”
凤小七给惊了一下,怎么都没有想到凤吟居然说了这么一番话出来:“阿妈,你在说什么?”
凤吟微笑:“在说一些相当重要的事情。”
“你是玉先生的妹妹?”
玉灵雪眸子一动,微微点头。凤吟的眼睛便笑吟吟瞧向了玉灵雪,目不转睛。
玉灵雪当然知道有人正瞧着她,但她却似浑然未觉。将两只手交叠着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身姿挺拔,目不斜视。
凤吟暗暗点了点头,不愧是一国的公主,这种风度和气概可不是寻常什么人都能做出来的。
“委屈你了。”她说。
玉灵雪一愣,并不明白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白羽性子沉闷,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你选择了他也许会觉得单调,但这样的人极其可靠。”
玉灵雪皱眉,这话听起来……
“我的话已经讲完了,大家开始用膳吧。”
唐韵眨了眨眼,你说了这么半晌莫名其妙的话,谁还吃得下去啊?
“阿妈,你今天说话太奇怪了。”凤小七是个耐不住的,撅着嘴飞快说着。
“并不快。”凤吟摇了摇头,眸子便有了些微的暗淡:“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凤小七挠了挠头,这话就越发的听不懂了。
“凤家主不必忧心,您的病已经没什么大碍。能得到玉青书的救治,即便想死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唐韵淡淡说着。
“你胡说什么?”凤小七皱着眉,眼中藏着愤怒:“你怎么能诅咒阿妈,咦……?”
凤小七声音一顿,侧过头瞧向了凤吟:“阿妈你刚才是在交代……。”
交代了半晌终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来,凤吟方才反常的言语和举动,分明是在交代遗言。
“阿妈您可是长命百岁的神仙,您若是有个什么闪失我就一辈子不嫁人只守着您。”
凤吟微笑:“说什么傻话,人总是要长大的。谁也不可能守着谁一辈子。我……。”
她抬起头,清澈而温柔的眸光也不知在瞧向哪里:“我是真的累了。”
“阿妈若是累了,那便好好歇着。何苦还撑着陪我们吃什么饭呢?大家都不是那种讲究礼仪的人。”凤小七皱了眉。
“饭还是要吃的。”凤吟说道:“这顿饭我等了许久。”
唐韵只管低着头,表示这话完全没有听懂。凤吟没有再说话,所有人也都没有说话。连平日里话最多的凤小七也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大约是唐韵所吃的最难吃的一顿饭,并不是菜的味道不好,而是这样的氛围她再也不想重来一次。
眼看着魏妈妈吩咐人撤了最后一道菜,又再度摆上了茶点。唐韵终于挑了挑眉拿着布巾按了按嘴角。
“多谢家主的款待,我已经吃好了。水源工地还有很多事情,请恕我先行告退。”
凤吟唇畔仍旧带着笑,似乎早已经料到了唐韵有此行径,并不觉得失望。
“韵儿只管去吧,阿休能留下么?”
“可以。”乐正容休点头。
等屋子里的人都退的差不多了,魏妈妈才小心翼翼将门给轻轻关上了。
“瞧上去你似乎并不觉得意外。”凤吟开门见山。
“家主即便不需要我留下,我也有事情想要询问家主。”
凤吟微笑:“看来,你我之间的这一场谈话是不可避免的。”
乐正容休不置可否,狭长的凤眸微微眯着。原本已经恢复了黑色的眼眸,在这个时候瞧上去竟然又些微的透出了丝暗红。瞧上去石榴籽一般的色泽。
“若你是为了解蛊毒才刻意接近韵儿,请你离开。”
乐正容休勾唇微笑:“家主该是听说过我乐正容休从来不是个好人。我若是想要什么就一定会将那东西握在手里,至于流点血死个人什么的完全不用在意。”
凤吟皱眉。
“凤家主以为单凭一个失去了老萧王的萧王府,能护得住一个不受宠的外姓女儿?”
凤吟觉得连呼吸都顿了一顿。
“若不是本尊,只怕你的女儿早已经喂了狼。哦对了……。”乐正容休莞尔一笑:“大约也能好好活着,就是不知在哪里苟延残喘的企盼自己,能早点死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