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韵预料的半分不差,此刻那传说中的雇佣者正坐在太子东宫里面。但,他的心情却并不似大家预料中的那么好。
“混账,简直不堪大用!”
噗通一声闷响,沉重的桌案被陆丞相一把给推翻了。
宗政钥只在桌子被推倒的那个瞬间眼皮微动了动,之后便是一如既往的阴郁。
“舅父,喜怒不形于色。”他说。
“哼。”陆丞相深深吸了口气,却还是难掩周身的愤怒。
“本以为选了那些山贼,能出其不意还不会叫人怀疑到我们头上,哪里想到贱民就是贱民,半点不堪大用!”
宗政钥淡淡说道:“即便宗政璃没有死,他带去的人都已经死光了。加上他自己身受重伤,能不能活的长久还在两说。”
陆丞相声音顿了一顿:“这一次刺杀原本是件极其秘密的事情,怎么就能泄漏了风声,还叫人将宗政璃给救走了。”
他声音一沉:“最要紧的,我们居然不知道那个出手的人到底是谁。”
宗政钥半眯了眼眸:“舅父可是在怀疑东宫有内奸?”
陆丞相眼底闪过一抹赤红的狠厉之色:“宁可错杀一千也万不可放纵一个!”
宗政钥半垂了眼眸:“父皇病重,这种时候大肆清缴我们自己的人不大合适吧。”
“哼。”陆丞相说道:“后宫让乐正容休那个妖人统治的太久了,各处都难免有他混入的眼线。以前不清理不过是忙于对付宗政璃,如今宗政璃已经再不可能回到皇宫来了。自然也是好好培植咱们自己力量的时候了。”
宗政钥略一沉吟,低声说道:“一切但凭舅父安排吧。”
东宫的变故唐韵并不知道,她怎么都没有想到救回来一个宗政璃,居然就在北齐的皇宫里头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但,即便叫她知道了后果,她依然会毫不犹豫的选择那样做。
此刻的唐韵正坐在萧王府接待贵客的大厅里头,盯着眼前满满一院子的女人多少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她已经习惯了战斗,如眼前这般做出来的虚假温馨看起来只能叫人觉得恶心。
要说起来萧广安那个人别的本事没有,找女人的本事却真真是一流。这才几年不见后院里的侍妾就增加了不是一个半个。
“我说,这位王妃娘娘怎么这么傲气。咱们姐妹都说了半晌话了理都不肯理人呢。”
唐韵缓缓掀了掀眼皮,说话的女子顶多也就二十岁。
长着尖尖一张瓜子脸,一双眼睛虽然明亮眼尾却也是尖尖上挑着的,带着几分狐狸一般的媚色。薄薄一张唇涂了艳红的胭脂,鲜艳的樱桃一般,叫人看见了就想要啃上几口。而最最醒目的则是她唇边长着的一粒芝麻大小的黑痣。
那种痣原本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美人痣,但长在这个一脸媚色的女人脸上,却只叫人觉得厌恶。
那女人显然瞧见唐韵正打量着她,也并不觉得惧怕,瞪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唐韵。
“我与王妃娘娘是初次见面,大家都知道我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说话有什么不中听的您可要担待呢。”
唐韵缓缓收回了目光:“你可以不要说。”
女人:“……啊?”
她显然没有想到对方居然是这么一个反应,一时之间愣了一愣。之后狐媚的眼底便出现了那么一丝恼怒和狠厉。
“虽然您是王妃,却也不过是个填房。”女人眼睛一眯,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鄙夷:“咱们王府里头的贵人可多了去了。先不说出了一位侯夫人,单单是太子妃娘娘就够叫人羡慕的。”
女人勾唇一笑:“前些日子太子妃娘娘也回来了一趟,可比王妃懂事多了。”
唐韵瞧了她一眼,这女人一脸的张狂,原本是个姨娘么?却穿着打扮的相当讲究,一看就是个得宠的。
要说萧广安这些年也真是没长进,选女人的眼光越发的差劲了。这样没脑子的货色都能给选在了身边来?
四下里一片诡异的寂静,女子得意的一笑,只当是众人被自己的气势给惊着了,嘴唇一勾便打算要再说些什么。哪里想到却叫凭空里一道婴儿响亮的啼哭给打断了。
眼看着女子脸上的张狂一下子就消失了个干干净净,当下就起了身朝着身边的奶嬷嬷喝道。
“你怎么看着哥儿的?这会子怎么就哭起来了?快把哥儿抱给我瞧瞧。”
唐韵半眯了眼眸,表示懂了。
萧广安好色却也不是没见过美人。这个女人虽然长的不错,但这样的脑子惯常是不可能进了王府这样的地方兴风作浪的。而她之所以这么得宠,原来是因为这个孩子。
萧广安子嗣单薄,而世人又只当萧景堂已经亡故了多时。这种时候,男丁对与他来说简直比命都金贵。所以,这个女人若是生了个儿子出来,也就不难理解她怎么就能得了宠。
只是……这个时候,萧广安居然还能再生出个儿子?
“秋彩。”唐韵缓缓开了口:“是我记错了规矩么?什么时候姨娘居然可以自己教养哥儿了?”
北齐的等级制度森严,姨娘妾侍生了孩子,女子可以由自己抚养。但,若生的是男孩,地位低的则没有抚养的资格。必须要将孩子交给地位高贵的正妻或者侧室来抚养。
“小姐并没有记错。”秋彩微笑着说道:“咱们北齐从来就没有一个姨娘亲自教养哥儿的规矩。”
这一句话便如同在油锅里倒进了一大瓢的凉水,女子立刻就炸了。
“你……你说什么?你算什么东西,居然……”
“扶柳,给我打!”
她的话尚没有说完,便给淹没在了冷然而低沉的女子声线当中。
“是。”一声响亮的应诺,有俏生生一条身影冲了出去。速度之快叫人难以想象。
下一刻便是啪一声脆响,之后就是女子的尖叫。
定睛瞧去,那美艳女子捂着自己半边面颊已然傻了,之后便是扯着嗓子一声死命的嚎。
“你这个贱婢居然敢打我!”歇斯底里的一声,女人整张面孔都扭曲了。
“打你是轻的。”女子的脚步声走进了厅堂。
唐韵侧目看去,梁平妃正抄着手一步步走了进来。她的身边跟着个将近十岁的粉雕玉琢的孩子。那孩子穿着得体的一件宝石蓝的袍子,虽然长相不俗却只低着头,小心谨慎扶着梁平妃的手臂一步步搀着她进了屋。
唐韵眸色一动,那是萧景煜!
她绝对不可能认错,那个孩子就是萧景煜。
数年不见,他居然已经长的这么高了么?一张面孔与张三太太长的越发相似,却比她更多了几分英气。
瞧起来她并没有找错人,梁平妃这些年对他不错。
“娘娘请。”扶柳手脚麻利的将主位的椅子给擦了个干干净净,之后便躬身退在了一旁。
梁平妃却并没有过去坐下,反倒先朝着唐韵点了点头,这才回身朝着萧景煜说道。
“你大姐姐难得回来一趟,去扶着你大姐姐到上座上去。”
“是。”萧景煜响亮的答应了一声,便朝着唐韵走了过去。
“煜儿,见过大姐姐。”小伙子的眼睛里面亮晶晶的,一看就知道是因为激动而氤氲出了两旺水汽出来。
萧景煜是个极其懂规矩的人,一声问安后立刻就撩了撩衣摆,朝着唐韵规规矩矩跪了下去。
“煜哥儿快起来。”唐韵哪里能叫他真的跪下去,一把架住了他的胳膊:“快叫大姐姐瞧瞧。”
萧景煜便站的直直的,努力抬起了头,叫唐韵能将自己看的清楚。
“好,真好。”唐韵点着头一连说了两个好字。
“大姐姐快请上座。”
“这怎么使得?”唐韵微笑着看向梁平妃:“这里到底是萧王府,平妃才是王府里头真正的主母。再怎么样韵儿也是您的晚辈,那位置自然只能您坐呢。”
两人目光交错一碰心照不宣,梁平妃便低低道了一声:“那我便不客气了。”
唐韵分明是瞧在萧景煜的份上给足了她面子。
“姓梁的。”那美艳的女子终于无法再忍耐自己被彻底无视了这样的事实,何况刚刚还叫人给打了一巴掌。
“你指使你的狗奴才打了我,就这么就算了?”
梁平妃瞧了她一眼,显然没有将她的张狂和怒色给看在眼里:“辛姨娘瞧起来似乎动了肝火呢,不如你来说说该怎么办?”
“怎么办?”辛姨娘咬了咬牙:“那个小贱人哪只手碰的我就把哪只手给我剁下来。之后再找人牙子给买到勾栏里头去。”
她狠狠啐了一口:“要最下等的勾栏,也好绝了那些企图以下犯上人的心思。”
“理由呢?”
“什么?”
梁平妃浅浅抿了口茶:“你要发卖扶柳,理由呢?”
“以下犯上还不够么?”辛姨娘瞪大了眼睛:“不过是一个贱婢,居然敢对主子动手。要是不好好惩罚一下,咱们王府的脸可就要给丢尽了!”
大梁氏脸上没有半丝的火气:“那么,依你之见,以下犯上的人该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