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观坐在石凳上,一只手半支着下巴,视线直直的落在对面正蹙眉不语的方清逸身上,毫不避讳,那热度,当真称得上灼热二字。
“三哥,你吓走了所有的漂亮妹子,自己霸占了亭子休息?”听完方清逸简短的描述,沈观完全能想象出那是怎么样一副“辣手摧花”的景象,思量片刻,沈观蹦出几个饱含敬佩的赞美,“你牛逼啊!”
“过奖。”方清逸声音是一贯的冷峻和清冷,他抬头看着沈观,眉峰轻挑,“不过看你刚才的反应,有点儿失望?”
“失望?不会,我一向视美色为粪土。”沈观听了,立即严肃的强调,想了想,他又补上一句,“如果是三哥的话,咳……我可以勉强一下中计。”
以方清逸不俗的相貌,倒还真的称得上美人计,沈观有些好笑的想。
“胡言乱语。”方清逸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在他身上的衣服顿了顿,皱了皱眉头,心里有些疑惑,不过在这个时候也没有提出,只是说对沈观说了两个字“走吧。”就起身从石凳上站了起来。
沈观自然注意到了他的神色,之前也已经想好了看到自己现在的穿着解答对方疑惑的准备,只是方清逸现在没有提的意思,他也就先将这件事按下了。
沈观看着方清逸迈开长腿,从自己的面前经过。这才注意到,原来对方身上穿的是白色的衬衫和一条有些修身的黑色长裤,头发不似平日里打理的一丝不苟,有些凌乱,几缕碎发散落在光洁的额头上,甚至还打起了卷。忽略对方身上有些冷冽的气质,此时此刻的方清逸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有些青涩的大学生。
实际上,方清逸也才不过成年不久。只是他身居的环境,使得他不得不快速成长。
这就是对方印象最深刻的自己?沈观有些小惊讶,却觉得对方这幅样子,有些诡异的萌感,看起来更加舒服一些
“三哥,这么长的路,你只遇见了我?”沈观问道,视线划过周围的群山,心想难道除他们之外的人都在其他山上。
方清逸点了点头,想法和沈观一样,“他们应该在其他山上。”这魂境似乎将进入这里的人划分为几批,分别丢在了不一样的山上。至于划分的标准是什么……方清逸看了看沈观,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
此时天梯的路已经宽阔了许多,之前那种仿佛负重一样的感觉也已经消失。
沈观猜测,刚才那应该是这魂境的第一层考验,旨在考验觉醒者的毅力。而第二层则是美人计,考验心境,只可惜这关被方清逸给“暴力拆除”了。晋江的那位系统前辈和宿主也绝对想不到,会碰到方清逸这种辣手摧花的人。
沈观叹息着为设计者点了根蜡,一边思量着,美色诱惑已经出现了,后面的就应该是金钱或者权势了?
自古以来,有多少人就是栽在了这些东西上,即使知道前方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也会义无反顾的冲上去。
沈观正想着,只听见方清逸低低的提醒了一句,“小心脚下。”
沈观低头一看,表情微囧,不知何时起,他们的脚下竟然铺满了钱币和光彩夺目的宝石。
这些东西诱惑力不是没有,但给予沈观更多的是无奈,这关卡哪是考验心性,更多的还是手脚灵活度吧。
“别走回路就行了。”方清逸回头看了一眼,愣了一下,然后对沈观说道。
沈观也回头看了一眼,差点儿没被身后成箱成箱的奇珍异宝闪瞎眼。
这些东西就摆距离他们一步之远的下一层阶梯,里面还都是一些平日里,即便是身处世家也难一见的珍宝,要是内心不坚定的人,还真有很大的可能被诱惑,走出那么一小步。
然而只要回头一步,就算是前功尽弃。
很快,这样一段路就走完了。
眼前的云雾渐浓,几乎到了伸手不见十指的地步,沈观心头一凛,转头一看,方清逸已经消失在了自己的身边。
再睁眼时,沈观原本淡定的表情裂了开来,眼中掠过了震惊的神色。
沈观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再见到自己的弟弟沈言。
他灰蓝色的双眼定定的望着对方,马路对面那个生动无比的面孔,眼睛掠过了许多情绪。
沈观出生在一个军人世家,他们家的男丁,一连数代,每一代都有人入伍参军。
属于军人的习惯和作风在这个家族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多数人从小到大接受的就是军人教育,不过年纪轻轻就进入了军事学校进行学习。
受到祖辈深厚的影响,他们其中多数人向往着成为一个军人,期待着自己在军界大展身手。
到了沈观这一代,正是国家陷入战争的时候,多数的沈家人都选择了穿上那身墨绿色的军装,沈观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他一开始,是被沈父逼迫的。
沈父是一个不苟言笑,性格极为严谨的军人,对于沈观和沈言两兄弟奉行的是高压政策。
对于沈观这个长子,要求更是严格。
从沈观懂事起,记忆之中的沈父从未对他展现过半分柔情。
他对待沈观和沈言两兄弟的方式,不像对待亲身儿子,更像是他手下的士兵。
沈观和沈言的性格截然不同,沈观生性有些散漫,不受拘束。比起在沈父教育之下,犹如牢笼一样的沈家,他心中厌倦不已,之后的性格也变得愈来愈来桀骜不驯,少年叛逆的他在当年甚
至逃出了沈父送他进去的那所军事学院。
相比起沈观的叛逆,沈言简直就是一个听话的乖宝宝,对于沈父的安排和要求他从未提出任何异议,不曾在沈观面前露出过半分不满,在军校表现优异,百分百的任务完成度,就连从不轻
易开口夸奖他人的沈父也赞他是天生的军人。
相比之下,稳重而优秀的沈言才像是身为兄长的那位。
失望之下,沈父便不再处处管制沈观了。沈家需要有人承担责任,这个人选却不一定要是沈观。
沈观和沈言的出生不过相差几秒,两个人的道路却在成年的那天开始大相径庭,沈言因为成绩优异,表现出色被调往了其他军校,甚至年纪轻轻就参加了战场,沈观则是散漫的过着自己的
日子。
沈观真正的学会责任,扛起责任,是在他十九岁那年,沈言离开的那年。
沈观还记得,自己回到家时,大厅里那种沉默晦暗得能让人窒息一样的气氛。
他的父亲坐在椅子上,神情呆怔,盯着前方的空气,对于沈观踏入家门恍若未闻。
半晌,他才用艰涩的仿佛被锈迹啃食的机器,对沈观说道:“……你弟走了。”
沈观愣住了。
这一句话似乎用完了沈父所有的力气,他一向挺直的背部在一瞬间垮了下来,惨白的灯光从天花板投下,落到他的脸上更是衬得他仿佛一个已经入土的死人一般。
沈观手里提着的礼盒掉在了地上,连同原本精心准备的酒菜洒了一地。
看着一瞬间苍老了百倍的父亲,他的脑中好像有一台推土机突突突推过,所有的思绪顿时狼藉一片。
沈言的死亡改变了沈观。
但在别人的眼中,他又仿佛什么也没变。
不要脸,说起话来又经常噎的人想要揍他,却无可奈何。不因其他,只因为这家伙武力值实在太强大。
沈观从军校学生的中下游一跃成为最优秀的学生。
在后来国家风雨飘摇之际,他便投身于战场,承担起了原本属于自己的责任。
沈观的家族和他斐然的战绩,还有那个动荡不安的年代因素,让他年纪轻轻就已经跃居高位。
只是午夜梦回,沈观最难忘记的,愧疚的,还是沈言。
“……”沈观望着对面的人,眼中的讶然渐渐地沉淀下来。
沈言正站在路灯下,穿着一身迷彩服,剪着干净利落的短发,高瘦挺拔,仿佛一棵笔直的树。橘黄色的暖光打在他的脸上,将他白皙的面庞衬得沉稳而安静。
仿佛是是注意了正站在对面的沈观,他原本平静甚至带了几分忧愁的黑眸瞬间亮了起来,像是装满了细碎的星光。
“哥,等我过来。”沈言对着他做了一个口型,然后迈开修长笔直的大腿,朝着沈观的方向走了过来,黑色的双眼里的喜悦好像在下一秒就能立即溢出来一样。
“你刚才好像在找我?”沈言动作自然的搭上他的肩膀,又低头看了一眼沈观手中提着的礼盒和装着酒菜的袋子,剑眉微挑,表情显得有些惊讶,“哥,太让人惊讶了,原来你也会主动买礼物啊,这次没来得及催你,我都已经做好你会忘记礼物的准备了。”
“我是那种人么,你哥最疼的人就是你了。”盯着对方的侧脸许久,慢慢地收回视线,沈观扯了扯嘴角,才这么吐出了一句话。
“哟,这就稀奇了,你确定你不是在开玩笑?”沈言眉宇轻蹙,“那么是谁在小时候因为床小觉得挤在半夜把我踹下床,又是谁骑车骑着骑着就把我落在马路边。”他试图说出这些事实让沈观感受一下他的疼爱有多么的过分。
沈观抬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发,语气里充满了宠溺,“傻弟弟,你看你,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这语气简直了,你赢了。”沈言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一脸的嫌弃表情。
“走,去找点儿娱乐项目。”就这沈言搭住肩膀的动作,沈观带着他往前走。
“那这些……”沈言看了一眼他手上提着的东西,被沈观一脸随意的表情打败了。
“没事,反正都是一些下酒菜,不容易坏。”他说着,指了指前面的游戏厅,“轻松一下。”这是俩兄弟儿时经常的活动之一。
沈言挑了挑眉,和沈观一起走了进去。
两人几乎玩遍了小时候玩过所有的游戏,直到意兴阑珊,才从游戏厅里面晃了出来,后来又饿了,沈观又领着沈言进了一家酒吧。
酒吧不大,暖色的灯光,布置的却很温馨舒服。地方也很安静,没有嘈杂热烈的音乐,仿佛只是一个休憩的场所。
沈观和沈言慢悠悠地喝着酒,漫无边际的说起了话。
沈言吐槽沈观小时候带头欺负小朋友的事情,而沈观则笑眯眯地抛出沈言尿几次床的记录,顿时让沈言面红耳赤的制止。
“哥,你这可就过分了。”沈言不满地抗议。
“诶,竟然还害羞,真是长大了。”沈观调笑了一句,将一直放在身边的礼物递给了他,“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好像要过午夜了吧,拆开看看。”
“这是你的,哥,生日快乐。”沈言不知从何处变出了一个礼盒,含笑推到了他的面前。
“生日快乐。”沈观唇角上扬,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他,没有去拆开东西,看向沈言神情有些复杂。那种仿佛在刻意隐藏着,却又快隐藏不住。眼底深处的哀伤像是被人强压下水的漂浮物,只要一松开手,马上就会破水而出。
“哥,谢谢。”沈言将盒子的礼物拿出,那是一枚金星勋章,是沈言最为推崇的将领所佩戴过的荣誉奖章,后来这位将领死于一场政斗,家族便很快衰落了下来,而这枚勋章就是他的子孙后代拍卖的东西之一。
沈观看得出来他很喜欢,眉飞色舞,眼角眉梢透着兴奋与激动。
如果是真正的沈言,也应该会喜欢的吧。只可惜,假的就是假的,永远成不了真。
沈观阖上双眼,又慢慢地睁开,声音有些低沉,“再见了,假货。”在对方不可置信的眼神下,沈观伸手扼住了对方的喉咙。
“咔嚓”一声,仿佛镜子破碎的声音,沈观再睁开眼,整个人已经站在了那座原本还遥遥无际的宫殿门口。
青瓦屋檐下悬挂着一块牌匾,上面雕饰着许多沈观认识或者不认识的动物形状作为纹饰,正中央龙飞凤舞的写着“兽魂殿”三个大字,笔墨遒劲,气势磅礴。
像是感应到了沈观的道来,宫殿门口朱红色的大门没有人推动,但在沈观站到门口的时候却已经缓缓打开。
沈观踏入殿内,被眼前的景象镇了镇。
这宫殿之内,除了令人惊叹的宽阔,但最吸引人的,还是漂浮在空中,一眼难以数清的白色光团。
这就是兽魂?这些都是?!沈观一瞬间有些懵逼,都是发着白光的团子,一模一样的形状,连圆的弧度都一样,这究竟怎么选?
正纳困惑之际,其中一个光团朝着沈观飘了过来。
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钻进了沈观的身体。一瞬间,他体会到一种仿佛被烈火灼烧,渗入骨髓一样的痛。
沈观面色发白,一滴滴汗水从额头沁出,很快浸湿了鬓角。
一团仿佛火焰一样的赤红色图纹在他的肩部若隐若现。
……
根据联邦官方统计,兽魂觉醒的时间通常不会超过一天。超过一天,百分之九十九都会成为失败者。
距离天亮不过还有一个多小时,方老却一直坐在那张黄木梨花椅上,双目微阖。
其他的方家子弟陆陆续续的醒来,他们中间觉醒失败,面如土色,一语不发。而成功面露喜色,恨不得蹦起来庆祝,但在大厅低气压的氛围之下,勉强的压制住了心中的兴奋。
在管家的引导之下退出大厅,吃个饭或者回房间休息。
偌大的大厅,因为这些人的离开一下子空出了大半,除了方老这些一直在等待的人,竟然只剩下了一直都没有醒来的沈观和方清逸。
方老缓缓的睁开眼睛,视线落在沈观的身上,摇了摇头,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看来对方一定是失败了,不过幸好,当初自己就没对这个外孙抱有什么期待。
至于自己最看重的小辈,方老看了看墙上的钟表,额头竟然冒出了几滴汗来。
“爷爷,您要不然先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们看着,三哥那么优秀,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方令萱轻声劝道。
方老摆了摆手,马上就要天亮了,成败就在此时,他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休息。
方令萱见他隐隐有些阴沉的脸色,也没有开口再劝。只是低声吩咐身边的下人重新泡了壶热茶,又轻手轻脚的倒了一杯递到了方老的面前。
方老没有拒绝,接过茶杯饮了一口,对这个孙女又满意了几分,之前的事情,在他看来不过是对方年龄小不懂事而已。
方令萱的目光在沈观有些发白的脸上扫过,心中的小人慢慢地跳起了舞蹈,对方一定是失败了!一定是!
“爷爷。”低低的声音响起,方老立即坐起了身,不顾方清逸的拒绝,将对方亲手从地上扶起。
“清逸,你怎么样?”
方清逸的脸上露出了清淡的笑意,“爷爷,我通过了考验。”
方老眼中精光大绽,紧紧地握住了方清逸的肩膀,“是不是白狼?”
方清逸点了点头,随即看向了仍旧坐在蒲团上的沈观,眉头蹙起。
“清逸,你累了一天,先去洗把脸休息一下吧。”方老拍了拍方清逸的肩膀,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和欣慰。
“我在这里再留一会儿,爷爷你先去休息吧。”方清逸说,目光落在了沈观的身上,眼中浮现起几缕忧色。
方老有些不满,又开口劝了一句,方清逸坚持自己的主意。
见方清逸执意如此,方老也不再勉强,看了沈观一眼,离开了这里。
剩下的一些人也开始随着方老离开,到最后只剩下了方清逸和等着看笑话的方令萱。
时间一秒秒的流逝,方清逸的神情愈来愈沉重,望着沈观的脸,他的心在不断的下坠,难道他真的会失败吗?不,他不相信。
“这个沈观真是的,凭白浪费别人的时间。”方令萱撇了撇嘴。用不屑的语气说道。
“不想等就离开。”方清逸的声线清冽而冷凝,扫向她的眼神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
方令萱眼神一闪,唇角一抿,朝着沈观大步大步的走了过去。
“方令萱!”方清逸强压住怒火,伸手拦住她,“你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就是想仔细看看,这个注定是废物的外人,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三哥你去在意?就连你的妹妹都能抛在脑后!”
“早看不如晚看,妹子你赶紧过来呗,我又不收钱。”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来源正是方令萱厌恶不已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