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嫁妆(1 / 1)

等三个小的回来已经是下半晌,他们倒是没闯祸的自觉,非但如此还高高兴兴扛回大堆赏赐,原想直接搬姑爸爸院子里去,又想起出门之前顺了玛法的黄马褂,达春让两个小弟站岗,自个儿熟门熟路还东西去了。

他刚探了个脑袋进去,就被马斯喀逮了个正着,劈头盖脸一顿喷:“偷偷摸摸的做贼呢?麻溜的滚进来,说说你今儿个干什么好事了?”

达春嘿嘿一笑:“玛法您回来了!玛法我可想你了!”

马斯喀表示不吃这套:“好好说话,别给我嬉皮笑脸的!”

达春这才委委屈屈进屋去,他顺手把包袱藏在身后,想逮着空档塞回去……可哪怕再敦实,四岁大的小人儿能藏住什么?

马斯喀真是气乐了:“手上拿的什么?”

“……是问玛法借的东西。”

“老子什么时候借东西给你了?”

“……我单方面问您借的,这不又给您原封不动还回来了。”

单方面的意思是不问自取?

可以的。

到底谁是爷爷谁是孙子!

马斯喀气得吹胡子瞪眼,达春还是一脸憨样,堂堂一品大员和四岁大的孙子置什么气,马斯喀这么告诉自己,才稍稍平复下沸腾的心血:“你问老子借了什么?拿过来看看!”

等真正看到包袱里头裹着的东西,马斯喀只恨不得把他揍个屁股开花。

“这是随随便便就能借的?你个小混蛋真是无法无天了!站好了,给我说说,拿去干嘛了?”

达春揪了揪小辫子,把前因后果给他玛法捋了一遍。

“不是您说要好好练武,当大官,给姑爸爸撑腰?孙儿今天就带阿克敦额尔金去给姑爸爸撑场面了!我狠狠揍了九阿哥一顿,给他说清楚明白了,敢欺负我姑爸爸,往后见一次打一次让他后悔从娘胎里爬出来!”

那怕听说了发生在宫门口的闹剧,这个展开马斯喀还是没想到。

“你小子再说一遍?你揍了谁?”

达春挺直了腰板,拍拍胸膛说:“我揍了九阿哥!”

……

……

“老子先揍死你得了!连龙子凤孙你也敢打,我平日怎么教你的?”

达春仔细回想了一番,说:“您说了,谁要是敢欺负姑爸爸,揍得过就揍他,揍不过就回来搬救兵,实在不行还能抱上祖宗牌位去撞那登闻鼓,滚过针板好好给皇上学一学!咱们富察家满门忠骨,皇上一定会体恤咱们!”

马斯喀:呵呵。

随口装个逼你还当真了。

就算真要收拾他,能直接上手?

不该记的倒是记得清楚,该记得一句没记住。

这蠢货,看了就生气。

“你从头到尾给我说一遍,拿黄马褂去干啥了?”

达春已经站不住了,他就想往姑爸爸那头去,不想对着玛法那张黑如锅底的脸,“也没干啥,这不是没来得及吗?我们刚到宫门口,就遇上了好心人,问您借的这个压根没派上用场,那好心人就把九阿哥带过来了,我们在他家院子里打了一场,用过午膳刚回来就让您逮了个正着。”

孙子明明很听话,问啥说啥,马斯喀咋就那么心塞呢。

正好他长子听到动静一路追到书房这头来:“阿玛我听说达春往您书房来了?那混蛋小子,看我今天不收拾他!”

听到这话,马斯喀越发气不顺:“我看你才是混账,生了儿子不好好养,到这节骨眼上喊打喊骂有什么用?你倒是问问他干了什么!他带着二房三房两个蠢货在东宫把九阿哥给揍了!”

达春他阿玛是马斯喀的长子也是嫡子,名叫富察辰泰,他就和小胖子一样耿直,听到这中气十足一顿骂险些坐地上:“阿玛您说什么?达春他干啥了?我仿佛听到他揍了九阿哥,这一定是在做梦。”

“呵。”

马斯喀才恨不得是在做梦。

他这么能耐,堂堂正一品大员竟然生了一窝蠢儿子,蠢了儿子还蠢孙子。

“得,我也懒得废话,你自个儿问问他就知道,问完你亲自备礼去给人家赔不是……原就是可大可小的事,咱们总要摆出个姿态来,省得九阿哥气不过算你妹子头上。”

听马斯喀这么说,辰泰就是一个激灵,他家蠢儿子生来就皮实,挨顿揍是没啥,要是真连累妹子那就坑了爹了。

辰泰点头应下,拎着达春的衣领子就把人提溜出去,回自个儿院里才问他到底咋回事,详详细细听完一遍,辰泰觉得他注定要英年早逝了。

抓鸡龙爪手……呵呵呵呵呵呵呵。

“胆儿肥了!你这就给我去向九阿哥道歉。”

达春也硬气,一扭头:“不去。”

行行行!

你是我爹!我是你儿子!我欠你的!

“罚你一个月只许吃饭,糕饼点心甜嘴儿蜜饯全没收,把家法誊写十遍给我交上来,好好说你还乱不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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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察家乱成一锅粥,大的小的都是能耐人,一个比一个会闯祸,至于宫里头,也热闹得很。

直郡王回头就让所有兄弟都听说了这茬,太子转身就给康熙学了学,至于五贝勒胤祺……他径直去了慈宁宫,正好撞见宜妃也在那头,谨慎措辞之后当乐子说了。

“那三个胖墩大的四岁,小的三岁出头,走出门就跟三个球一样,这酷暑寒冬天蹲在宫门口说要见九弟,正好遇上朝臣出宫,太子并直郡王也在其列,太子问过之后直接取消了行程把人带回东宫去,又使人传话让九弟走了一趟。”

“您二位没亲眼见着真是可惜了,那三个胖墩非要同九弟切磋,说是把他揍服了等富察氏进门来九弟就会巴心巴肺对她好……九弟拉不下脸来欺负小孩崽子,好不容易才点了头,结果放水放得太过,直接让那三个撂翻了。”

“人家小是小,一身肉不是盖的,我就看见三个秤砣砸在九弟身上,眨眼之间,胜负已分。”

还别说,胤祺真有说书天分,太后听得乐呵,宜妃直接停不下来,回翊坤宫之后脸上还挂着笑。她前脚回去,胤禟后脚就过来,看到儿子那张郁闷的脸,宜妃直接笑晕在榻上。

“你同你媳妇儿娘家小侄儿计较什么?你还真气上了?”

连亲娘都没关心关心他,胤禟憋了半天才说:“不是这个,是老大,把这事宣扬得人人都知道了……儿子还有脸出门?”

胤禟本就生得好,可说是整个皇室最俊的一个,瞧他这样宜妃就想起胤禟小时候。

兄弟调戏他,气!先生罚写大字,好气!皇上只抱太子不抱他,真气死了!……他鼓着脸特别可爱,宜妃表面上是一片慈母心,其实好悬才绷住一张脸没破功。

到今天,她终于还是没撑住,只要想到三个胖墩放话说要同老九干架,想想那画面,简直醉人。

“行了行了,额娘不笑了!”

“今儿这事也应证了富察家满门对你媳妇儿的态度,可说是含着怕化了捧着怕摔了,就是心肝肉!能讨得这么个福晋是你命好,额娘替你看过,富察氏甭管模样身段还是周身气度都是独一份,通透水灵,是个会过日子的。远了不说,比四阿哥府那位董鄂格格强了不知道多少,摊上那董鄂氏才有得受,我冷眼瞧着就不是个安分人。”

“要是别家上赶着想卖女求荣就算了,富察家半点用不着,你自个儿想想,要是嫁去别家,哪怕是正一品大员家,谁敢给她气受?就这态势,但凡她受了丁点委屈马斯喀就能在朝上大义灭亲把亲家给参了。皇家就不同,甭管出身再好,吃的苦头还能少了?皇后也不是事事顺心。”

“富察家就是武勋出身,她阿玛穿的是正一品麒麟补服,比起文官性子铁定暴烈些,这种反而易交心,你别想岔了。”

听宜妃这么说,胤禟点点头。

“儿子肚量没那么小,这不就是随口一说?”他端起茶碗灌下一口,又道,“遇上这么些事,我真好奇富察氏,到底是什么厉害角色能让全家疼她到这地步。我没领差事,同马斯喀没多少往来,倒是马武那头,自从皇阿玛给指了婚,他对我多番照拂……富察家瞧着不显山不露水,往常还真小看了。”

宜妃笑得很是好看:“富察氏家风清正,从来只靠男儿建功立业,不靠女儿笼络人心,两朝后宫都没他家的人,你不熟悉也无可厚非。我看皇上极为看重马斯喀四兄弟,对他们儿孙也有颇高期待,这一家子男丁成群,都成年之后那才了不得。”

“待人以诚,人以诚报之。你用不着去想那些有的没,大婚之后就好生过日子,切莫为了后院那些不上台面的东西同福晋生了罅隙。”

“皇上正值春秋鼎盛,这会儿争啊斗啊全没用,算计什么都多余。你结了这么房福晋铁定会有人眼红上赶着来笼络,可别想不开犯蠢,莫说你没那份心,即便是有,如今也不能动。”

这不消说,胤禟心里门清,他还是感动于额娘一片护子之心,又在心里下了决心,往后铁定要把福晋照顾好了还要让额娘过上舒心日子。

自从赐婚的圣旨下来,前来示好的太多了。

最直接是老大和太子,聪明的是老八,这几家都惦记他呢。就连三哥也送了东西来,三福晋同董鄂氏沾着亲,这是表明立场划清界限让他别多想。

胤禟没多想什么,他压根没打算站队。

额娘说得极是,皇阿玛才不过四十多,算计什么都太早。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他老人家再活个二三十年,底下的小阿哥全成年了,到时候属意谁难说。

哪怕真想在新皇跟前卖个好,那也得知道新皇是谁。

翊坤宫这头,母子二人相谈甚欢,马斯喀府上,宝珠瞅着可怜兮兮进房来的达春,将手炉递给他抱着,又把人牵到炭盆边上将身上的湿气烤干,这才上塌说话。

“达春这是怎么了?给姑爸爸说说。”

小胖墩趴在宝珠身上,蹭了好几下,这才委委屈屈说:“我替姑爸爸收拾九阿哥去了,回来就让玛法揍了一顿,阿玛还罚我一个月不许吃糕糕……他们坏,他们不疼姑爸爸!姑爸爸别理他们!”

宝珠听得好笑,捧着胖脸好一顿揉搓,小胖墩瞧着越发可怜,双眼湿漉漉的,宝珠这才搂着哄了又哄,从手边拿了块枣泥酥饼来,喂到他嘴边去。

小胖墩顿时高兴了,连啃了好几块酥饼,感觉肚儿饱了又撒娇。

“阿玛让我别见天往姑爸爸这边跑,反正等你出嫁了基本再也见不着……他一定是在骗我,没错就是在骗我!姑爸爸嫁出去也没关系,让九阿哥搬到咱们隔壁来,把墙壁打通不就能天天见面了?这么简单都想不到,多蠢的人呢!”

宝珠想说大哥没骗你,等回头出嫁了,要见额娘嫂子还方便些,阿玛大哥侄儿之类真不容易。

她还在犹豫要怎么开口,还是直接把这话题带过,达春就已经在做梦了。

乍一听说,还真有点懵。

但凡皇阿哥大婚之后都应出宫建府,按规矩,康熙给拨二十万两安家费,地方是能挑一挑,可大方向跑不了。阿哥们的宅邸相聚都挺近的,边上全是皇亲,怎么可能选在富察家边上?

哪怕真行,胤禟也不会这么乱来。

宝珠觉得她还是别费心解释这么复杂的问题,等回头嫁了,达春自然会缠上大哥大嫂,总有人给他解释。

已经翻过年,宝珠越发觉得距离出阁不远了,更珍惜和家人相处的时光,哪怕再怎么纠结,日子还是过得飞快,也就是一个恍神,大地回暖,枯树抽出新芽。又一个眨眼,就到了大婚前一日。

三月十四,这天富察家要将宝珠的嫁妆悉数抬进宫去,在南三所胤禟房里摆开,让亲朋仔细看看,看富察家对女儿有多重视。

而抬出门之前,族亲要来添妆。

因着一百二十八台嫁妆全塞满了,为避免溢出,所有人提前约好,全拿了金票。

福晋索绰罗氏早听到风声,特地备下大红色龙凤祥云漆盒,添妆全装里头。五服族亲过一遍,少则百两金,多则千两,粗粗算过,怕是有十万两黄金。

一两金十两银,一女出阁,族亲添妆百万,简直闻所未闻。

前来观礼的都惊呆了,哪怕早知道富察家疼女儿,这也太过了。

这还不是嫁妆,只是添妆而已,百万两银能拾掇出五座阿哥府,这就全归老九了?

是,女子嫁妆受律法保护,属私产,夫家不得强占……可既然已经带着嫁过去了,和白送给九阿哥有啥区别?总归是要用在他身上。

但凡家里生闺女的,无不咋舌,顺便恨死富察家,这是恶意哄抬“物价”。今天富察宝珠添妆百万两,往后他们嫁女儿可咋办?尤其那些同样是做皇子福晋的,添妆少了拿得出手?不嫌丢人?

至于家里生儿子的,对九阿哥那是羡慕嫉妒,恨不得以身代之。

这哪里是娶媳妇儿,这是娶了座金山。

马斯喀府上备的嫁妆就够夸张了,添妆更是唬得大家伙儿一屁股坐在地上。百万两,那可是百万两,当官的拼老命贪污也不一定能挣回这笔钱,给个丫头做陪嫁?这是疯了吧?

心里不平衡的俨然忘了这是五服所有族亲凑出来的添妆,还有人准备回去就写个折子参富察家一本。

明摆着是贪污受贿来的钱!

嫁个闺女填进去这么些,不难想象他家多富,一品官俸禄也就那么点,这偌大的家产怎么来的?

不就是底下孝敬来的!

藏着掖着旁人不知道也就算了,这么大喇喇抬出来,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心里是这么想的,面上还是得带出笑来,眼看着金票全装进漆盒里,吉时也到了,第一抬嫁妆就从正门出。抬它出去的正是保住亲大哥亲二哥。

别家是奴才抬嫁妆出门,富察家五服之内,宝珠同辈男丁到了个齐,打头的是他亲哥,往后是庶兄堂兄族兄,一百二十八台嫁妆排成长龙,自富察家出,浩浩荡荡往宫里去。

抬嫁妆的要么身着补服,要么锦衣华服,这排场,哪怕太子妃出嫁也比不得。

京城百姓闻风出来观礼,道路两旁满满全是人,他们亲眼见到第一抬嫁妆已经到宫门口,后面的还没出家门。十里红妆莫过于此,满京城无人不羡慕。

等到嫁妆进宫,震晕了无数人。

类似的排场宫中老人已经见过不知道多少回,皇阿哥大婚都在宫中,有时每年都能见着,再不济三五年也有一场。有对比才能看出差距,打旁边过瞄着两眼的回头就和同伴聊开了,说九福晋的嫁妆比前头八福晋的实在太多,每一台装得满满当当,全都顶好。更惊人的是,九福晋的嫁妆全是她族里兄弟抬进宫的,没让外人经手,穿补服的就有好几十人,虽然六品以下的小官居多,这毕竟是同辈兄弟,这已经很了不得。

不过是嫁个闺女,富察家却逮着机会狠狠装了回逼。

亏得消息还没穿开,都不知道百万添妆这回事,否则才真要吓死一片。

只能说亏得马斯喀只生了一个闺女,多两个还不把家底掏空?

太监宫女窃窃私语只是小意思,众阿哥、福晋、后宫妃嫔反应才大。都知道嫁妆要提前一天送过来,胤禟宫里早不早就去了人,等着看热闹。这些人要么是来蹭喜气,要么是来找碴,盯着瞅了半天,恍恍惚惚只剩下羡慕嫉妒恨。

这这这、这也太夸张了。

数着是一百二十八台嫁妆,实际装了有二百台的东西,这就算了,走到最后的还捧出一个漆盒,说是九福晋族亲凑的添妆,合计黄金十万两。

胤禟:……!

众阿哥:……!!!!!!!

这尼玛是开玩笑吗?

一定是睡懵了这会儿还没醒过来。

你告诉我富察氏族亲添妆十万黄金?

呵呵,你早说啊,早说拼死也要和老九争上一争,就算娶回来是个丑八怪也认了。

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这富察家疼女儿太过。

有如此卖力的岳家,何愁大事不成?

……

康熙虽然没过来,他消息灵通,第一时间就听说了这事,惊得执笔的手一抖,笔尖杵到纸上。

“你说富察家五服合力凑了十万两黄金给老九媳妇做添妆?”

“回皇上话:正是。”

“你去查查,马斯喀这女儿到底有什么门道。”

“奴才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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