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
贾琏迎亲这几天,果然是忙碌非凡的,张奉曦是张家这一代唯一的女孩子,自然有许多嫁妆,且不说这姑娘如何叫京城的待嫁女看得眼红,只说那贾宝玉与贾环做为贾琏的兄弟,也是给他挣足了面子的。
催妆诗一首跟一首,无论新娘出了多少题目刁难,这诗也是送到了她的面前,让她十足面上有光。
即使知道这作诗的人并非是她的夫君,可是张奉曦也还是觉得婚后的生活有望。毕竟兄弟都有出息,那她夫君就算再不好,也不至于太离谱——更何况,他们本是表兄妹,她也见过几次贾琏,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更是知道他与他那混不吝的爹是一个样儿的,只是在意嫡妻,又有亲娘管着,到底还在女色上还算拎得清。更不用说自己还挣了个游击将军的官衔儿了,说再过两年回京里就稳稳当当的挣个爵位。
所以说张奉曦只盼着的是贾琏将来有出息罢了。
这算是贾家与张家第二次结亲。
张家因头两年丁忧,现如今并无人出仕,但毕竟之前积攒的人脉还在。
张奉曦这出嫁,可算是热闹了半个京城。
因贾琏之前也是在圣人面前挂了号的,所以他成亲这日,皇上也下来了赏赐,算得上是特别给他脸面的一件事了。
热热闹闹的,闹到傍晚时分,张奉曦这才进了贾家的大门。
贾琏乐得找不到北了。他本来就认识他的奉曦表妹,两个人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只是张奉曦不常到贾府来,他小时候倒是常去张家做客,因而与表妹相识,也说过几句话——张奉曦自然是与王家的姑娘不同的,过去常来的王家大姑娘就是风风火火的性子,虽然贾琏也慕她颜色好,却对那性子敬谢不敏,而张奉曦与王大姑娘不同,偏偏是个沉稳安静的性子,又温和又乖巧,更是会软刀子割肉,让贾琏的心一直给吊着痒痒。
所以说,这人也分人来治。
不然怎么说是一物降一物呢!
贾琏若是跟王熙凤成亲,那以后的日子就鸡飞狗跳了,可是现在换成了张奉曦,日子却要好得多——张奉曦的性子就是彻彻底底的大家闺秀,又识文断字,会作诗会做文的,是贾琏一直爱慕的那种女子,也与他母亲有几分相似,再加上贾环、贾宝玉这两年在贾琏身边的“言传身教”,所以贾琏当然就没有了旁的心思。掀开盖头,贾琏心头一颤,更是对他这个亲亲表妹娘子满肚子的喜欢了——小时候见的还是小,即使是个美人胚子也没长开,现如今正是二九年华,女孩儿最美的时候,哪里是小丫头片子的模样可比?贾琏顿时酥了半边身子,忸怩了半天,恨恨一跺脚,道:“你先等我,我去应付片刻就回!”
说着,他抬脚就冲到前头,只留下有点儿愣了的张奉曦。
不过也的确是片刻功夫,贾琏就返回新房,开口就撵走了丫头婆子,只伸手拉过新娘的手,亲亲热热的又是合卺酒又是吃点心的,说了好一会子话。
“如何能真的片刻就跑了?前面没有人给你敬酒?”张奉曦说话时候这才想到了这个,笑着问道。
贾琏笑道:“哪儿能没有人敬酒呢?有人敬酒是不假,可这个时候,不就是两个弟弟出来帮忙的时候了?我就拉着宝玉跟环哥儿,让他们挡着,这就躲了过来。”
他这么一说,把个新娘子逗得前仰后合。
两个人这算是开了个好头。
第二天贾环又要回到造船厂去,宝玉想了想,也决定要跟他走一趟,见识见识外面——因着他催妆诗做得太好,竟然一下子传成了什么贾家的大才子,京城的第一诗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吓得他只好躲了出去,免得给人逮着求诗。
贾环就带着他一路东去,到了直隶。
贾宝玉也不跟贾环住一起,竟然选了一家客栈住下,也不去造船厂看大船,他就没事儿了在街上溜达,只觉得这一切都比在家里好,唯独一点不好——没有人照顾他,其余的哪儿哪儿都比家里强百倍!
“你若真的是觉得没有人照顾你特别的不习惯,那不如跟我去住行馆?”贾环提议,但贾宝玉却不愿意,只是摇头:“不不不,我不习惯没有人照顾我是不习惯的,可是没有人照顾我,却也让我知道什么都不是白来的,倒是比在家里更有趣儿了。”
因他觉得有意思,贾环也没再硬邀。
兄弟两个都有空闲就在这街上走一走。
就在此时,就听得有人哭闹。贾宝玉素来是个爱热闹的,拉着贾环就过去,只见一个貌美的尼姑一脸尴尬地站在那里,她身边也有两个小尼姑侍奉,拦在她跟前,哭闹的,正是其中一个小尼姑,小尼姑跟前儿的则是一个汉子,一脸的无赖相。
无赖掐着腰,梗着脖子,道:“小姑子真是好没道理!你能跟和尚睡觉,怎么就不能跟我睡觉?”
美貌尼姑捂着耳朵,也是气得眼睛通红,看似要哭。
小尼姑哭道:“你这登徒子!无……无赖!”
“哟!小尼姑骂人啦!好好好,打是亲骂是爱,你骂我就骂得好哪!”无赖伸出手就要去捏小尼姑的脸,小尼姑往后直躲——贾环见状只皱了皱眉,将手里的佩剑递了出去,拦住了无赖,道:“这三位师父是出家人,你莫要亵渎。”
“呸!老子就要……肚肚了!”无赖似是不会说“亵渎”一词,就假装懂得,说成了“肚肚”,更是露齿一笑,“怎么,俊俏小哥,你跟尼姑也有一腿吗?我就说啊,尼姑都是跟和尚那个那个的!”他伸出两手,握拳,大拇指对在一起凑了凑,“就是不知道你这样的俊俏小哥跟尼姑也有那个那个啊!嘿嘿,好好好,我就说啊,这尼姑的脸蛋儿,看着就粉嫩嫩的油汪汪的,一定好摸得很哪!我说小哥,你说呢?”
贾环差点儿没气死。他这是见着活的阿q了?
那美貌尼姑更是气得不行,直喊着要报官。
尼姑一说要报官,无赖就王后退了退。可贾宝玉却眼睛尖得很,直接站在无赖身后哀嚎一声:“哎哟!你竟然伤了我!你可知我是谁?我是可是国公府的公子!”
这一下,呼啦啦人群顿时散开了不少,也有人马上去报官了,热闹,自然也就散了一半。
那无赖泼皮更是想要跑,可在贾环眼前,他哪里有跑的份儿?
很快,县衙就来了人,把美貌尼姑三人并泼皮无赖与贾环、宝玉二人都带走了,因贾环、宝玉穿着打扮与众不同,他们不敢妄动,且美貌尼姑也是穿着好料子,他们也算是恭敬,唯独那泼皮无赖,似是大家都熟悉了,上来就给他锁了脖子,拽到了县衙。
有好事者跟着一路,这就到了县衙。
在县衙,县官老爷当然要审问一番了,只是方外之人不必跪拜,贾环是上官,贾宝玉是大家公子,唯独那无赖,只能跪下,哭丧了一张脸,哀怨道:“你们肯定官官相护的!那小尼姑也不厚道,你一辈子许就我一个男人乐意要跟你睡了呢,你也不瞅瞅,你那师父是个大美人呢,怎么也要这样的公子哥儿才配睡一睡罢!我不过看你可怜罢了,你还哭闹,还骂我,这不识好人心!”
“咄!”县官一拍惊堂木,他也不必再审了,眼看着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小尼姑又大哭了起来:“青天大老爷做主啊!贫尼只是跟着师姐、师父是要去京城投奔牟尼院的,我们师姐的师父是苏州蟠香寺的主持,因京中有求这才动身离开苏州,哪儿知道今日出门采买干粮就遇到了这等无赖泼皮,贫尼满心只有佛祖,不敢动半点尘念,现如今被泼皮侮辱,哪里还有活命的念头,不如去死!”说着,她起身就要去撞柱子。
贾环哪儿能让她装上柱子?
忙拽了一个衙役手里的板子拦住了小尼姑,劝道:“小师傅何必入执?你自干干净净,就是水中磐石,淤泥又能奈你如何?水一冲就散了。”
宝玉也帮腔道:“本也不是你的过错,这泼皮无赖自己心存邪念,本就是他无礼,你何必为了这么个挂碍耽误了自己的修行?”
县官也直点头。
他是认得那个无赖的。可以说,每天这无赖都要给送到县衙一次,这是今天第一次,他都习惯了。便说道:“小师傅不要担心,这并不会毁你声誉,这无赖乃是本县赫赫有名的特产了,他上一次还是给东边豆腐铺子的孙寡妇打断了手,又说是寡妇就有女干夫,气得孙寡妇夫家出面,把他绑在城楼上晒了三天,也算他命大没死罢了。这等东西,与他计较是让自己生气,小师傅不必当真,若是小师傅有气,本县允你出气就是。”
说着,他又给贾环作揖,道:“贾将军,这东西该怎么处置?”
贾环还没说话,贾宝玉却已经开口:“这起子不要脸的,又侮辱女孩子,简直可恨!留着他也是祸害,不如就判他……”
贾环看了他一眼,贾宝玉羞赧地挠了挠头,笑道:“不如就判他腐刑,让他老老实实的,再没有祸根就是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