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日回去之后,王夫人便发现了萃浓不在。她把清沅、清漪叫到跟前,仔仔细细问了一遍。清沅不知,清漪却是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的。她只得如实说出了。
王夫人又是担心,又是生气,“萃儿这性子,早晚都是要吃大亏的。”
清沅与清漪好言安慰了一阵子,王夫人才说道:“罢了,由她去吧。”
清漪暗自松了一口气,却又开始为萃浓担忧了。军中生活困苦,她真的能够适应的了吗。
也罢也罢,个人得个人的人生,她怎能做的了主。就连她自己的命运,都掌握在旁人手中,萃浓的事情,就由她去吧。
王夫人念及方才清沅与向易一事,见她二人毫无遮掩,她也直白道:“沅儿可是看上那向家大公子了?”
此事直中清沅所想,她面上一红,露出几分女子的娇憨可爱来,娇滴滴道:“母亲——”
艳若桃李,欲说还休。
王夫人道:“母亲知道,这些年你的婚姻大事也耽搁了。若你二人真的情意相投,便让他来提亲便是。等到你父亲回来,便为你主婚。你啊,这些事一直为府里的事情操劳着,也是该出闺了。”
清沅本就对王夫人渐生好感,此刻听了这没有敷衍与心机的话语,心里面似乎划过了一股暖流,温暖一片。
她低低道:“此事全凭母亲做主便是了。”
王夫人笑道:“现在沅儿也算是有了归宿,母亲也能放心了。”她的笑容慢慢敛去,直直看向清漪,道:“漪儿,娘一直不愿你嫁入皇室,所以难免有所苛刻。现在既成事实,便再无回转的可能。我看珩儿那孩子倒是有几分真心在其中,你也别对着过去的誓言耿耿于怀了。若是佛祖怪罪,便怪我好了。”
自从清漪再见轩辕瑒的时候,佛前所立之誓已忘了大半。她不愿嫁给轩辕珩,是因为轩辕珩并非她心悦之人,与誓言毫无联系。此刻,她倒是重新想起此生绝不嫁入王孙之家的誓言了。
清漪心里一惊,慌忙看向了王夫人。
王夫人安慰她道:“漪儿,你不必惊慌。”
清漪调整了心神,道:“娘,难道真的没有转圜之机了吗?三年,这三年都不会有一丝机会让我自由吗?”
王夫人的忧愁爬上了面上,她眉头紧锁,道:“沅儿不知,你不是不知。我与你爹当时虽不至于极力为你求情,但是也表明了自己的心迹。漪儿,你若不嫁给珩儿,皇上他……”
是的,清漪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一点。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把所有的不悦都埋在了心里头。
清沅知晓清漪与轩辕瑒之事,却不知清漪如何惹到了当今皇上,便问道:“皇上怎么了?”
王夫人道:“珩儿是太后最看重的皇子,若是贸然与他退婚,皇上必定是不会答应的。我是劝漪儿不要做了傻事。”
清沅点头,再不说了。
众人都忙活了一上午,也乏了。清沅和清漪便退了出来。
一出了衡芬苑,清沅便拉过清漪,走到那无人之处,问清漪道:“妹妹还念着他呢?”
与之前的不怀好意不同,清沅现在全然都是关切了。
清漪心下一沉,继而说道:“姐姐,我早就与他毫无关系了。”
清沅道:“妹妹,我不得不劝你一句,既然你二人各得归宿,那就不要再念念不忘了。母亲也说了,皇上必定不会答应你的。与其整日陷入痛苦,倒不如好好看看你身边之人。情爱之事我不太明白,但是宁王他待你却有几分上心。你千万不要错过或者辜负了。”
从前的清沅如何说得这种温暖的话语,她总是那般笑里藏刀,温柔之中遍布陷阱,清漪虽敬她爱她,却不得不时刻提防着她。而现在,纵使是她在设计陷阱,清漪也情愿相信了她去。
她低头不语,许久才说道:“姐姐放心,我记着了。”
清沅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显然有几分自足之乐。
“以前不懂这些情情爱爱,总觉得你过于矫情。现在才感受到这些甜蜜与痛苦。所以妹妹,我不能强求你放下,但是希望你别难为了自己。”
她顿了一顿,方继续说道:“之前我总爱与你计较,现在我不想争了。萃浓虽然也入了我沐家族谱,但是我始终只有你一个妹妹。我不希望你过得不好。”
清漪动容道:“姐姐——”
清沅微微一笑,“不知为何,我现在竟也矫情起来了,可真真让人讨厌呢。”
清漪反倒觉得心下里有血有肉、关爱幼妹的清沅不知比平日里可爱多少呢。
“如果说这就是矫情了,我倒是希望姐姐一直都这么‘矫情’下去。”
清沅笑道:“妹妹这是与我说笑来着了。”
她二人执手各自回房去了。
过了两天安静日子,轩辕珩又开始在清漪眼前晃悠了。清漪本来挺烦轩辕珩的,可是王夫人和清沅的话,她少不得听上几句。既然大家都说轩辕珩待她上心,那么她倒是要摈弃自己的偏见,看看轩辕珩待她到底如何了。
毕竟是要过一辈子的人,即使不能做到两情相悦,至少也得举案齐眉吧。
她一直便对轩辕珩存有戒备之心,又如何生活的下去。
这一日,轩辕珩早早来寻了清漪。他不方便进入内室,便站在庭院之中踱来踱去。
语嫣道:“现下里二小姐还没起,殿下先在大堂里坐下吧。”
轩辕珩道:“无妨,你去伺候漪儿吧,我自己在这里就是了。”
他欣赏着院里的景致,这满院寂寥之中,清漪放了几盆的绿梅。他诧异于那绿梅常开不败,却没有香气,便走到前去,仔细看来,却是几盆假花。
只是那花惟妙惟肖,连自己都骗过了。
嘴边扯出一丝笑容,真真是心思缜密的一个人。
语嫣又笑道:“殿下不知,这绿梅是向家大公子送给大小姐的,大小姐知道二小姐喜欢这绿啊青啊的颜色,便送到咱们这里来了。”
原来是向易。
轩辕珩轻笑,又去看那绿梅,连枝桠都是绿色的。梅向来都是被看做风雅之物,红梅、腊梅都是寻常之物,唯独这绿梅甚少。
天然腻玉细生香,斜倚东风竚淡妆。可是春寒犹料峭,晓窗犹试绿罗裳。在向易眼中,清沅正如这绿梅高华灵动、清润冰涵。然而不通诗书的清沅,哪里及得上清漪的冰清玉洁、温柔细腻呢。
清沅把绿梅送给清漪,还真是送对了人。
此时,轩辕珩忽然感觉身上一暖,却见语嫣为自个披上了一件大髦。那浅色大髦分明是女子之物,披在自己身上,连膝盖都护不住。他抚摸着上好的孔雀毛,这上等之物怕是丫鬟根本便穿不得,必定是清漪之物了。
紧接着,他闻到了大髦上传出的阵阵幽香,不是脂粉,却是檀香。
轩辕珩露出会心的笑容,他竟不知喜欢上一个人是这般的甜蜜。哪怕看不到她的存在,就只是静静地感受着她的存在,也是幸福的。
“外头冷,殿下可别冻着了。”
莺声燕语,我见犹怜。
轩辕珩被丫鬟们照顾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越举。然而语嫣是清漪的丫鬟,见过几次,他也有些许印象。
因而他赞叹道:“真是个贴心的人儿。”
语嫣羞红了脸,道:“殿下谬赞了,奴婢是最笨的,左不过是帮着二小姐铺床叠被罢了,哪里称得上‘贴心’二字呢。”
轩辕珩见她羞羞答答,忍不住说道:“若与她多情小姐共鸳帐,怎舍得你铺床叠被?”
语嫣尚且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清漪便从室内走了出来。
她夹带着无数冷意,走到了轩辕珩和语嫣身旁。二话不说,便往语嫣脸上扇了一巴掌。
下手之重,众人都惊呆了。
打完之后,她冷笑道:“你爱读那些浑书,说那些混话,便回自己府里去读去说,免得脏了我的地儿。”
轩辕珩一时之间百口莫辩了。
“漪儿,我……”
清漪道:“难不成我还冤枉你了?”
轩辕珩再次语塞了。
先前的时候,他不过是听清漪说什么“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等石破天惊之语,他不知清漪是哪里听来的,便去问了翩鸿。翩鸿涉猎甚广,一听便知晓是《牡丹亭》之语。轩辕珩既知《牡丹亭》,又如何不知《西厢记》。他按捺不住好奇之心,便偷偷摸摸读了这些书来。
一读之下,才发现这世间竟然有这么美的书。
似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娇羞花解语,温柔玉有香。
……
今日不过是随口而出,却不想惹恼了清漪。在她眼中,必定是觉得自己是个轻浮的人了吧。
轩辕珩懊恼不已,巧舌却无法辩解上一句。
“漪儿,你不要动气,原是我错了。”
清漪暗笑自己矫情了,轩辕珩调戏谁,与她何干。她笑道:“殿下说笑了,您哪里有错。您可是高高在上的宁王殿下。您看上了哪个奴才,带走便是了。何必污了我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