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见自己仍刺不破对方的内息壁垒,心下焦急起来,正想催动内息,加强攻势,突见朱涣诡异一笑,右手屈指一弹,又向外一引剑势,同时左袍袖化成直筒,如张口的口袋一样罩了过来。
情势陡变,该如何急中应变!
李玄只觉一缕指风在剑嵴上一荡一缠,自己的剑锋立时偏出半寸,同时眼前一黑,巨大的袍袖口袋套了过来。
此时,李玄若不紧急撤招变式,自己的脑袋定会被装进‘口袋’中,但若迅捷变招,便预示之前破掉的第一、二、三、四道内息壁垒失败了。这是两难的境地,又须在瞬间做出选择的难题。
生死将分,岂能容他再做思量!李玄大喝一声,身形斜扭,顺着朱涣扯动的方向凌空飞出去。
他变招虽快,但准备充分的朱涣变招更快。只听‘嗤嗤’两声,朱涣指上劲气忽然减弱,完全变成了‘缠’字招式,一抖一缠,一缠一抖,牢牢牵引着李玄乌神剑势。李玄悬浮空中,危急之下也只能顺势而为,随着朱涣指上‘缠’字招式变幻身形。他连变两次,忽然明白朱涣减弱指上功力,或是为了准备更强大的进攻。
此时李玄虽已窥破朱涣诱引自己的企图,但有些晚矣。他暗叫不妙,斜身想避开朱涣左手指风的缠绕,没想到朱涣左衣袖忽然变了招。要知衣袖本是柔软之物,但在朱涣接连变招时,衣袖却已化成一扇锋利如刀似地铁板。灰蒙蒙的夜色中传来‘唿’‘砰’两声,李玄躲避不及,肩头被其衣袖扫中。朱涣衣袖蕴含的劲气虽无泰山之重,却有千斤之力。李玄被其扫中,只觉眼前一黑,向左侧飞跌出去。
二人左侧丈许之地便是环形水流。在这之前,李玄即使身体无恙,尚被巨型蛟龙追得差点上不了岸,如今被朱涣铁板似的衣袖扫中,伤痛后跌入水中,焉有命在!
但李玄内力浑厚,又有神功护体罩保护,若非如此,早就筋骨折断。此时他虽然感到剧痛,却并未伤到筋骨。要知人在剧痛之下往往会出现两种状况,一种是晕厥过去,一种更加清醒。既然他筋骨未伤,这剧痛便让他更加清醒了。他人在空中,明白跌下去的危险,所以在侧翻的瞬间,左手拼尽全力,千钧一发间隙往石栏上一勾,身形立时转了方向,与此同时,右手一挥,乌神宝剑电光般射向朱涣。
这一战,失去左臂的朱涣能将李玄逼向环形水流,也已尽了全力。孤注一掷背水一战,朱涣使出铁板飞袖功,正是怀着要么敌死要么己亡的心态。他右手使出最省力的缠字招式,牵引李玄,却将大半内力积聚在左袍袖,正是将‘缠而围打’的计划用到极致。眼见李玄被自己铁板飞袖扫中,跌向游有巨型蛟龙的环形水流,大喜之余,内息不由自主松懈些许。但就在这时,一道蓝汪汪的电光射了过来。
这道电光是乌神宝剑划破夜空闪烁的电光。这道电光射速惊人,快的无与伦比。这道电光是李玄危急时不假思索的出手一招,是他自习武以来出手最简洁的一招。
只听‘嗤’地一声,血花飞起,乌神宝剑穿过朱涣胸口,剑锋上蓝汪汪的光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血红的耀眼的光芒。此剑之所以成为藏金山庄的镇庄宝剑,是因其剑一旦出鞘必须饮血,若是出鞘后无血可饮,锋锐减弱,反之则增半分。
剑还是那柄剑,血却不是宝剑曾沾染过的血。
朱涣被突如其来的乌神宝剑牢牢钉在青石石屋的石壁上,感到胸口一阵阵的剧痛,眼睛涩涩,忽地流下泪来。他看了看露在胸外的蓝汪汪的剑锋,转头看了看剑锋因饮血后发出的殷红光芒,勉强对李玄笑了笑,嘶声道:“能死乌神名剑之下,老夫可真荣幸啊......小朋友,你成功了......你成功了但却不一定能活着出去......嘿嘿......老夫先走一步,在黄泉路上摆好酒,等着你和你的小情人啊!”
李玄见朱涣大笑几声,气绝身亡,心下黯然。他收剑入鞘,望着高大的青石屋,忽然想起自己先前围着石屋察看时还未走完,便被朱涣挡住了去路。朱涣是个老于世故的老江湖,他绝不会随便选个地方挡住自己,难道他所站的位置有玄机么?
李玄寻到朱涣挡住自己的位置,仔细查看,果然在地上发现一块与众不同的石板。撬开了石板,见内有一个粗大的铜环,他伸手握住一提,见石屋石壁毫无声息的滑开一道门。
进入青石石屋,只见诺大的石屋空空荡荡。冰冷的穹形屋顶,冰冷的齐整的四壁,冰冷的青石地面上摆放着一张冰冷的石床。唐冰依旧穿着一件淡绿色的衣裳,依旧瘦瘦的样子,如一尊搁置在华丽老屋中被人忘却的摆件,一动不动的伫立着。
李玄看着眼前一切,有些呆了。
没有人能形容李玄此刻的心情,惊喜、痛楚、爱怜、伤怀、激荡......种种滋味齐齐涌上心头。他见唐冰没有回头,似乎无论是谁进入石屋,对她而言都将是麻木之事。
李玄驻下脚步,轻声道:“冰儿......冰儿......”唐冰闻声身体一颤,长长叹息一声道:“我又在做梦了么?”李玄忍着心头的绞痛,轻声道:“你没有做梦,是我啊!”
唐冰闻声身体再次一颤,迅速回过头来。
这一刹那值得一生回忆。
李玄见唐冰脸色比离开少林寺时还要苍白,那双原本充盈快活的双眸不但装满悲愤与哀伤,且还有不能言喻的相思痕迹。唐冰怔怔地看着李玄,半晌才颤声道:“玄哥,玄哥哥?!我不是又在做梦......”李玄看着唐冰,摇摇头道:“你没有做梦,我来了,我在你眼前,这一切都是真的。冰儿,为了这次见面,我等的真是好苦。”
唐冰看着李玄,怔怔在原地,惊喜的表情不亚于在沙漠中看到一片绿洲,已甚于在风雪寒夜望见一盏亮着灯火的暖屋,一张本已冰冷漠然的脸慢慢融化成无边的喜悦,更好似平整似镜的湖面被丢入一颗石子,激荡一声,一圈一圈的涟漪便荡漾开来。
李玄望着唐冰,喜不自禁。
他来之前早将眼前这一幕想过千万遍,甚至还想着与唐冰见面后,一把将其揽入怀中,痴痴地看着她,给她安慰,说最温柔的话,让她知道自己是有多想多欢喜她。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看到唐冰慢慢荡漾开的笑容时,心下突然觉得若是碰她一下,却是对她得以融化成春风似地纯美深情的亵渎。李玄深情地看着唐冰,缓步过去,静静地望着她,早已将来时路上的生生死死忘得干干净净。他觉得日思夜想的人已在眼前,俏生生的,轻柔柔的,不知为何,竟生出极不真实的恍如天上的感觉。这种感觉很久以前有过,那是与唐冰下了龙虎潭,一起去往枣岭的路上。
李玄伸出手,轻轻拉着唐冰的手。唐冰的手颤抖起来,本已满面春风的笑容突然结成了冰雪。她用力甩开李玄的手,嘶声道:“玄哥哥,你来这里作甚?你不该来这里。”李玄一呆,爱怜地看着唐冰,喃喃道:“我为何不该来这里,我若此次见不到你,不是死掉就是会疯掉。冰儿,你在少林寺与我分开后,可知道我心下有多苦?”
唐冰闻言身体剧烈颤抖着,眼泪盈盈满眶,低声道:“我酒没温好,你何必提前来找我?”
李玄道:“我不能再等了,我不能啊......”
唐冰道:“那日在少林寺中,李世民告诉我,若是我不答应他回到太原,他就让知悔主持不再救你。唉,玄哥哥,是我害了你。我若不让你到寺前去救蓝济安诸人,你就不会被宇文火都打伤,若是你不受伤,你就会背着我远走高飞,咱们从此逍遥。”
李玄道:“李世民为何要逼你这样做?”
唐冰妙目含泪,道:“他为何要这样做!李世民是世间精龙,若是单以胸怀来看,他能装下整个天下,可是若从其性格来看,他却是绵羊、猎狗、勐虎、豺狼、狐狸、候鸟的混合体。”她见李玄不解地看着自己,又道:“为了成功,对待比自己实力强的人,他能像绵羊一样温柔;对待贴身贴己人,他可以像猎狗一样忠诚;对待必须要拿下的对手,他可以像勐虎一样;对待必须抉择的事情,他能像豺狼一样无情;对待未来计划,他可以像狐狸一样深思熟虑;而对待自己的命运,他却时时做好像候鸟一样,走上迁徙命运的准备。唉,他和宇文化及、李密一样,都是集大忠、大奸、大善、大邪于一身的人,可以随时调整心态、决策及计划。他在少林寺逼我作出决定,就是看中你的潜质,看出你可以为了我不惜上刀山下火海。倘若他能将我牢牢捏在手中,控制住了我,就等于捏住了你的七寸命脉。唉......那时你命在旦夕,若是没了少林寺的几位高僧出手相救,你性命必会丢掉啊!”
李玄见唐冰一副自艾自怨的样子,心疼道:“李世民确实没看错,我可以为了你上刀山下火海。冰儿,我一直在想,我日日夜夜都在思考,那天你走时,要我等你讯息,与你共饮,是给我希望,是怕我承受不起你突然离开的痛,破罐子破摔,是吧?”
唐冰点点头道:“是啊!若我走了,你放弃疗伤怎么办!唉,好在你已挺过来了。后来,李世民告诉我,你已完全恢复,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我感谢老天让你挺了过来,我还自责自己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竟然离开你。后来,我不眠不休,花费十几天的时间拆开锦丝网,织成锦丝背心给你捎去,就是想让你知道我很好。当我想象着你贴身穿着我给你织就的背心,那不就等于是我贴着抱着你吗!唉,我心痛曾经利用过你、骗过你,又不由自己的喜欢上了你,好长好长时间,我一再问自己,我有无资格喜欢你,有无资格被你欢喜?你来,老天真是待我不薄啊!”
李玄心下激荡,拉着唐冰的手道:“冰妹,真让你受苦了。”
唐冰摇摇头道:“为你受苦我心甘情愿,为你我可以性命不要,但玄哥哥你不该来这里。”
李玄闻言勐地想起自己进来时,唐冰说过这句话,当时自己情绪激荡,连重逢喜悦还没细品,所以更不曾深思这句话。如今,听唐冰重又说起这句话,不禁问道:“为何这样说呢?”唐冰叹息一声道:“因为这里是个阴谋,是个让你死在这里的阴谋。”
唐冰言毕,紧紧咬着嘴唇,似乎拼命忍着心下莫大的悲伤。
李玄脑际蓦地掠过之前所遇种种,心下暗暗比照一番,不由暗叹:“怪不得一路来到此地,我总有种不祥不安的预感,看来这里才是圈套的终点。”他温柔地看着唐冰,缓缓道:“阴谋!圈套!为救你出去,龙潭虎穴又怎样,即使是天罗地网又怎样?我岂不是毫发未伤的来此见到了你!我来,就是要救你出去,咱们从此逍遥。”
唐冰凄然一笑,长长叹了口气道:“玄哥哥,我不是你的温柔乡,而是你的灾星。你可知这是哪里吗?我为何会在这里?”李玄道:“这里是皇宫龙池,你是被恶帝杨广看中,被迫来到这儿的。”唐冰摇了摇头道:“这是宇文府,并不是所谓的皇宫。”
李玄闻言大吃一惊,喃喃道:“怎么会是这样?”
唐冰苦笑一声,道:“就在一个月前,李渊与宇文化及为了各自谋取天下的计划,有过一次密谈。但这次密谈并没有成功,因为李渊想要另立君王,仍以大隋朝的名义控制天下,而宇文化及则打算挟天子以令诸侯,掌控恶帝,霸踞东都洛阳,号令天下。后来,二人尽管不欢而散,但也共同决定,合力灭掉其他阻挡自己的势力。他们把各股势力做了仔细区分,决定先把江湖上得一些强大势力瓦解收编,而作为藏剑山庄庄主、十二连环钱庄庄主、天神帮帮主的你,便成了首当其冲之人。
李玄暗道:“看来李渊和宇文化及没有谈拢心中的天下计划,却将借刀杀人之事谈拢了。照此情势,冰儿在此,已成了借刀杀人计划关键的一个环节。没有冰儿,我不会来,我若来了,朱涣诸人必须要来,到时候无论谁生谁死,都将对李渊、宇文化及有利。”他看着唐冰有些憔悴的神情,心道:“这江湖的水可真够混的!叶氏兄妹、淮南卓家五虎之死,以及好勇斗狠的天门山三兄弟几人,恐怕都是这个‘借刀杀人’计划中不可或缺的环节吧......李渊、李世民、宇文化及果然不简单!”
凡是成大事者,初始一定会利用江湖人的血性与武功打拼天地,但当到了某个阶段,这些草莽之人必须斩除,因为凡是要登上终极宝座的人必须给天下人受命于天、顺应天命的错觉,不能让一些草莽之人带来负面影响,所以鸟尽弓藏是他们的手段。”
李玄奇道:“难道他们要对江湖人斩尽杀绝?”他沉吟片时,脱口道:“这不对呀!如今,李渊和宇文化及还没有正式举旗行事,他们这样做,岂不又树立了一些对手吗?”
唐冰叹道:“他们并不是对所有江湖人斩尽杀绝,而是要对几个快要控制不住的人动手。
你或许不知道,李渊和宇文化及虽然蓄养了一些江湖高手,却对有些人怀有顾忌。其中老谋深算的朱涣、时而癫狂的燕无敌、深谙神法的百年老鬼,最终都会被他们斩除。如今,他们将我放在这里,除了要诱引你来,也是要借机派出燕无敌、朱涣、百年老鬼过来,到那时,你们会拼个鱼死网破,他们便可兵不血刃不着痕迹的消除‘隐患’。玄哥哥,这是一盘极大的棋,你我都是棋盘上身不由己的棋子,在被人利用弱点后,身不由己,一步步走向死亡。玄哥哥,你赶快走吧,快走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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