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的声音将菱月凌乱的思绪及时拉了回来。
“菱月,你在想什么?”
菱月一惊,忙低下头道:“奴婢只是在想,今日过后,娘娘您就不再是皇后娘娘,而是太后娘娘了。”
“是呀,太后娘娘了……”皇后娘娘低声和道,语气里,有着掩饰不住的荒凉。就仿佛是秋日枝头上的叶,风儿呼呼地吹着,它却依然舍不得从枝头坠落。而到底是为了什么舍不得,却又说不清道不明。于是,在这说不清道不明当中,慢慢地,终于坠落下来,在风中凌乱飞舞,忘了最初的一切念想。
这世间的一切,看起来毫无章法可言,但其实它们一直都遵循着规则。该来的,早晚会来,无论你以何种态度来面对它,它都是那样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突然降临,让你措手不及。
加冕仪式纵然再简陋,但却也奠定了慕容清成为帝王的事实。
纵然有大臣们对这简陋的仪式嗤之以鼻,但慕容清却一点也不在乎。他虽然不是皇后娘娘的儿子,但是在性格上,却更多的传承了皇后娘娘的性格。在许多事情上,他都并不看重过程,只在意结果。大臣们不屑又如何呢,他却已经成为名符其实的皇帝,手中握着天下苍生的生死。
这象征着至高权利的国玺,此刻安静地躺在慕容清手里。它不言不语,可是却能让慕容清整颗心都觉得温暖。感受到皇后娘娘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慕容清微微抬头,面上露出恭谨的笑容。不管怎么样,在现在这样的特殊时刻,他还很需要她。而她,也永远都不会让他不需要她。
皇宫里的信任,其实就是一场如履薄冰的丈量,互相利用着,先失去价值的那个人则会让这皇宫里多添一缕幽魂。
“先皇病逝,朕悲痛难当,发皇榜下去,全国守丧七日。七日之内,任何人都不得穿红戴绿,禁一切喜事。待丧期过了,立即开牢释囚,开仓赈灾,轻徭赋役。”慕容清轻抿着嘴说道,才十六岁的年纪,但是不笑的时候,眉目之间却已经有了经过岁月洗练才会出现的威严。
既然已经接受了慕容清的加冕,底下的大臣们纵然或心满意足,或唏嘘不已,或顿足哀悼。但在面对慕容清的提议,却还是不能不附议。
皇后娘娘对眼下的格局十分欣慰,她辛辛苦苦的筹谋,总算是没有白费。慕容清并不像是慕容轩那样子扶不起的阿斗,只不过想起慕容轩,原本的欢喜顿时就要淡下来几分。
菱月轻手轻脚地递上一盏茶,道:“这是在白露那日,特地让人去莲叶上搜寻的露珠,煮泡出来的雨前龙井茶。娘娘尝尝吧。”
“嗯。”皇后娘娘闷声应道,伸出手去接菱月手中的茶盏,许是因为心不在焉的缘故,茶盏倾斜,滚烫的茶水洒出来,悉数滴落在皇后娘娘保养得仪的手上,疼得皇后娘娘嘴里发出嘶嘶的吸气声。
菱月吓了一大跳,忙拿过一旁的毛巾,扔进脚旁的鱼洗里,湿了水过后覆盖在皇后娘娘的手上,愧疚地道:“娘娘,对不起,奴婢笨手笨脚的烫伤了您,待会就去慎刑司领罚。”
“对不起什么?”皇后娘娘瞪了眼菱月,训道:“不就是被热水烫了一下吗,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本宫刚进入宫还只是个小小采女时,被烫得还会少吗!还有,你就那么想去慎刑司吗?菱月,你是宫里的老宫女了,那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你心里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怎么,看穿本宫端庄面容之下的丑陋,开始觉得不能容忍,宁愿死也要逃离本宫身边了是吗?”
“不,娘娘您误会了,奴婢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不管皇后娘娘您做出什么样的决定,纵然奴婢不能理解,却也不会再忤逆反抗了。您让奴婢做的事,奴婢一定去做。”菱月匍匐在皇后娘娘的脚下,坚定不移地道。
皇后娘娘方才的一番质问,已经透露了她内心的担忧惊惧。而这份担忧惊惧,悉数收入菱月的眼里。
因为懂得,所以宽容,所以听从。
皇后娘娘微弯下身子,脸上露出安定的笑容,道:“你不离开就好,不离开就好。”
“奴婢去给您拿药膏。”菱月说罢,立即起身直奔梳妆台,打开右角上方的第四个小抽屉,从里面拿出几瓶不同颜色的药膏,走到皇后娘娘跟前,捧起皇后娘娘的手,涂抹上一层又一层。
这些药膏,皇后娘娘并不太认得。但是,上面的异域文字,还是让皇后娘娘想起了它们的来历。这些药膏,都是各大使臣进贡,皇上赏赐下来的。
皇后娘娘看着自己的手,轻声道:“菱月,本宫问你一句话,你不用想太多,如实回答就好了。”
“嗯,娘娘问吧。”菱月点了点头,道。
皇后娘娘的眸子里仿佛有雾气在升腾,语调也变得有些轻飘飘,道:“如果能够再给你一次选择人生的机会,你还会进宫吗?”
“或许会,或许不会。但奴婢知道,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逃也逃不开,兜兜转转也是要绕回命运的轨迹的。”菱月轻声道。
皇后娘娘道:“菱月,你就那么相信命中注定吗?也许任何事情,都存在双面平行性,选择不一样,即所行走的方向也完全不一样。”
“奴婢知道娘娘的意思,但如果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奴婢依然会选择进宫。宫里虽然险恶,但宫外又何尝不是呢?而且,能够遇见娘娘,陪在娘娘的身边,这对奴婢来说,就是这一辈子最大的幸事。”
“娘娘,您今天晚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感慨呀!难道是……想念逍遥王了吗?”菱月犹疑着试探道。
有些心事,主子说不出口,主子身边那个贴心的人就应该诱导主子放宽心说出来。否则的话,众多事情郁积在胸口,就会招来邪气入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