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世间总有那么多让人无可奈何的事情,避不开,逃不得。
能怎么办呢,横竖不过是在一颦一笑之间,尽力去忽视当中的疼痛罢了。
假装笙箫婉转,时光静好。
沈霏虞说话向来算数,她的执拗,是即便撞了南墙也不思回头。就连慕容墨,也不得不妥协。
绿袖见沈霏虞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某个地方看,可是那某个地方却又分明是不存在的,心里还只当是她在为了太子感伤。
当下重复端起药,劝道:“太子妃您别太难过了,来,我们喝药吧。等身体好了,太子也想通了,您便依然是尊贵无比的太子妃。那些个杂草,哪里……”
绿袖话没说完,便被沈霏虞伸手捂住了嘴,摇头道:“绿袖,不要说。”
沈霏虞从绿袖手中接过药,药熬得很稠,才刚凑到唇边,沈霏虞就已经闻到了一阵令人作呕的药味。
可她却不过微微闭了闭眼,便屏住呼吸一口气将那一大碗药汁喝了下去。
但是,当她放下碗的那一瞬间,胸腔处无法控制住的呕吐感还是暴露了她的伪装。
她,也是怕苦,怕喝药的。
“太子妃,快吃几颗蜜枣吧。”
绿袖忙用牙签蘸了蜜枣递到沈霏虞嘴里。
看着沈霏虞病得没有血色的脸,顿了顿,还是没有忍住,脱口而出道:“太子妃,您眼下病得这么重,太子他却搂着芙蓉姑娘抚琴观舞,居然连您房门半步都不曾踏过。
奴婢原本还以为太子会对您好,会当真把您捧在手心里一辈子呢,却没有想到原来太子也跟天下坏男人是同一个习性。”
绿袖腮帮子鼓得老高,神情激动不已,看得沈霏虞也不免失笑。
但是为了避免绿袖对慕容墨深痛恶觉,沈霏虞还是立即接口道:“太子也有他的难处,绿袖你不要太为难他。”
绿袖瘪了嘴,不说话。
她区区一个丫鬟,如何能为难得了堂堂太子。
沈霏虞话语之间的包庇纵容,已经十分明显。
哎,女人的心啊,最是软!绿袖感叹道。
当然,这样的感叹也不过是在心里浮出水面一会儿,绿袖可没胆子当真说出来。
“这几天我病着,一直都是你守着我,看看这黑眼圈都重成这样了。”
沈霏虞心痛地看着绿袖,这个丫鬟自从跟了自己后,一直忠心耿耿。
绿袖笑道:“不碍事的。奴婢身体一向好,原先在家的时候,邻居们都说奴婢是雷都劈不死的。所以,太子妃不必为奴婢担心什么。倒是您的身体……
吃了那么多药,各种各样的补品更是没间断过。可为什么,身体却总是不见多大起色呢?”
“也许,一切都是命吧。”沈霏虞有些伤感,但为了不让绿袖担心,很快伤感便被笑容取代。
沈霏虞故意板着脸看着绿袖,严肃道:“我刚已经吃过药了,现在你立刻给我去躺着。”
“可……”绿袖犹在犹豫。
“可什么,没什么可不可的。我现在是在以太子妃,你主子的身份在命令你。你,必须马上去给我睡觉。否则的话,我明天就去跟太子说,让太子把你调到芙蓉姑娘跟前去当值。”
沈霏虞见这番话收到成效,语气也跟着缓和下来,笑道:“门口不是还有春菊守着么,有什么事,我叫她便好了。”
“太子妃对奴婢这么好,奴婢这一生也总算是无憾了。”绿袖泪眼盈盈道。
“快去吧。”
沈霏虞不喜欢看见绿袖流泪,于是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离去。
一个人躺在榻上,房间里安静地如此可怕。
窗外但凡有点声响,也是悉数传到了沈霏虞的耳中。
“见过太子。”
略带慌张的声音,是春菊。
“嘘!”
慕容墨的声音被刻意压得很低,“太子妃她怎么样了,睡得可好,吃得如何?”
春菊的声音亦同样压得很低,“太子妃的身体很不好的样子,奴婢已经有两天没看到太子妃出门了,药也是绿袖端到床边喂的。前两天还……还……”
“还什么,说!”
慕容墨的语气里带着冷如霜的感觉。
春菊哪里还敢再吱唔,如实道:“刚才绿袖姑娘出门时手里拿着一条丝巾,奴婢不小心瞅见上面竟然有血。而绿袖身上并无任何伤口,那么这血……”
春菊话还没说完,慕容墨就已经不见了人影。
春菊转了一个圈,也没找到慕容墨。
她当然找不到,因为此刻慕容墨已经在沈霏虞的床榻边了。
静静地,静静地看着床上的女子。
那张平素如玉盘儿的脸,此刻却瘦削苍白,慕容墨的心口不由一阵缩紧。
这么长时日,他不来看她,她竟然消瘦得这般厉害。
“虞儿……”
慕容墨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沈霏虞的脸,他小心翼翼地,尽力避免自己因为练武而生出的薄茧刮伤沈霏虞的脸。
那一张即便在病中,却也依然不减姿容的脸。
沈霏虞本来是没睡着的,可是被慕容墨这般贸然闯入,便也就理所当然地装起了熟睡,任由着他的大手在自己面容上轻轻磨砂着。
他掌心的热量,温暖着她此刻苍白无血色,看起来仿佛是雪花般冰冷的脸。
“你怎么那么傻,做戏而已,何必要做得这么逼真呢!你腿伤原本就没好全,做什么又去庭院罚跪,而且还那么不凑巧地赶上倾盆大雨。
我不是特地吩咐了小林子去劝你回去吗,你为什么也不回,就那样固执地跪在雨中,任雨水洗刷你全身。你知不知道当你晕倒在地上,我的心有多痛吗?”
“自从你嫁入东宫,我就没让你过一天舒心快乐的日子。虞儿,这样的我,真的不配得到你如此用心相待。”
一滴清泪,浑圆饱满地滚出眼眶。
因为慕容墨是坐在床榻上,俯身在沈霏虞的面孔上方,因此那滴泪迅速从眼中坠落时,正巧滴在沈霏虞裂开的唇缝中。
那滴泪,迅速地便消融在皮肤里。
沈霏虞伸出舌头舔了舔,是咸的。
原来,每个人的眼泪都是咸的。
慕容墨惊喜地一把握住沈霏虞的手,笑道:“霏虞,你感觉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