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都不能满足,黄单没办法了,他只能说,“舅舅,我会疼死的。
这是一招必杀技,却也是极具针对性的一招,黄单用在别人身上是没有用的,他疼不疼死不会有人真当回事,只觉得是句玩笑,夸张的说法罢了,唯独有个人除外。
独一无二,正如男人对他而言,无可替代。
果不其然,黄单话落,他就感觉男人的身子剧烈一震,受到刺激般,全身的肌||肉都在骤然间绷紧了起来。
聂文远不是没见过世面,生来一帆风顺的小孩子,他这个年纪,看淡了人生百态,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也就在前段时间才突然惜命起来,还考虑年后就开始戒烟酒,想多活几年,在他的小外甥逐渐成长的路上,能陪伴左右。
死这个字跟别的人挂钩,聂文远丝毫不在意,甚至都置若罔闻,麻木了,也很冷漠。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要换成小外甥,听在他的耳朵里,就像是被铁锤锤了一下头顶心,被利刃刺中心脏,在里面翻搅,疼的他整个人痉挛起来,半天都喘不出一口气。
聂文远在那短暂的几秒内,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惊慌,还有一股强烈的不安,无助,这是他从政多年从未体会过的两样东西,哪怕是兄弟从背后刺进去的一刀,他都不慌不忙的接下,再转头还两刀。
这会儿不过一句口头之言,聂文远的面上就不见血色,瞳孔紧缩,他的额角渗出冷汗,圈住小外甥的手颤抖不止,像一个精神病患者,一个可怜又可怕的疯子,欲||望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不曾出现过。
黄单知道男人会怕,却不知道比之前更严重了,他抿了嘴唇,安抚的在男人背上拍了拍。
手腕被抓,黄单吸气,男人的气息挤进他的口腔,他仰头承受,唇||舌被亲的发疼,气息乱成一团。
聂文远在小外甥呼吸困难时退开,舔||掉他嘴角混着血丝的唾液,一下一下亲他脸上咸咸的泪水,“小于,舅舅老了,经不起吓,以后不要再说那句话。”
语调是温柔的,字里行间却是不容拒绝的强硬。
黄单答应了。
晚上聂文远说要去书房睡,“你睡卧室,有事喊舅舅。”
黄单看男人挤牙膏,提醒一句,“睡前还抽烟吗?要是抽,刷牙也是白刷。”
心不在焉的聂文远把牙膏牙刷放回原处。
黄单的视线落在男人宽厚的背上,“舅舅,我想跟你做||爱,但是要再等等,还不到时候。”
聂文远的呼吸一沉,“你成年了。”
黄单嗯了声,“是我怕疼,等我准备好了就告诉你。”
聂文远看向小外甥,他说的认真,神态也是,不是在说笑,“好。”
十点左右,聂文远坐在椅子上抽烟,书房的门是开着的,他没关,小外甥来了,就站在门口,身上穿着自己托人从g城那边带回来的睡衣,脸白白的,泛着光,让人看了不禁感慨,年轻真好。
聂文远没起来,眼皮半阖着,就坐在书桌后面吞云吐雾。
他的小外甥人没进来,丢下一句“少抽烟,舅舅晚安”就转身离开,走时还很体贴的把门带上了。
黄单回了卧室没直接就睡,他靠坐在床头看书,等着积分袋子掉落,可惜等到零点也没等到一个,掉落的频率很难把握。
房门的门缝底下有块阴影,黄单没从床上下来,他盘腿坐在床尾,正对着房门。
约莫有半小时,门缝底下的阴影不见了。
黄单去把房门打开,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根烟头,欲要回屋的时候手被抓住,他的眼皮跳跳,转头看着男人,“你没走?”
聂文远身上的烟味很重,起码抽了三根烟以上,他的嗓音沙哑,“舅舅想了想,还是跟小于睡吧。”
黄单,“……”
聂文远去漱过口躺在小外甥身边,沉默着关了床头柜的灯,背过身睡觉。
俩人连个晚安吻都没有就算了,中间还隔的挺远,能容得下两个人并肩躺着,被窝里的热气全跑出去了。
黄单忍了忍,就把被子往上拽,他觉得被窝里的暖气已经所剩无几,“舅舅,你睡过来点。”
聂文远侧身躺在床沿,被子都没怎么盖,指着夜晚的寒凉驱散体内的火气,他还把窗户给开了大半,冷风正对着自己吹,听到小外甥的声音,他没给出反应,呼吸平稳的好似是睡着了。
“算了,我去书房睡。”
黄单刚说完,男人就转过来,将他捞进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发顶,“睡觉。”
夜里黄单睡的迷迷糊糊的,被“叮”的声响惊醒,抓了个积分袋子继续睡,积分还要再攒一攒。
聂文远原本告诉自己,不要抱小外甥,更不要亲,结果晚上破了第一条,早上连第二条也破了,他的头有些疼,吃了两粒药才有所缓解。
黄单看男人吃药那样子,可怜又凄惨,就像一个在老伴那里没讨到好的老头子,他扶了下额头,决定去做个早餐。
聂文远听着楼下传来的声响,他赶紧收了药瓶关上抽屉出去。
厨房里弥漫着一股子糊味,黄单一手拿着锅铲,一手拿着锅,表情很无奈,“我想煎个蛋,火开大了,然后蛋就……”糊锅了。
聂文远把人拉到一边,卷起毛衣袖口刷锅,“你去洗一点青菜,别用冷水,用温水。”
他刚把锅刷干净,就听小外甥问,“舅舅,一点青菜是多少?十棵够吗?”
于是黄单就被男人手一挥,赶出了厨房。
早餐是碗青菜肉丝面,上面还有个荷包蛋,黄单捞一筷子面吹吹,“舅舅,你什么时候去看我姐?我想跟你一起去。”
聂文远说,“医院那边反应,她的情绪还是不稳,不能沟通,警方的口供也还没录。”
黄单看他一眼,“舅舅,你觉得我姐去见王明,是出于什么原因?”
之前他试探过,陈小柔的反应就不对劲,既然不是真的相爱,那他隐约在陈小柔锁骨下面看见的纹身是怎么回事?只是王明单方面的强迫?恶趣味?
还是他看花眼了?
见男人没回应,黄单桌地底下的脚踢了踢他,没用什么力道。
聂文远的目光一暗,他的面色平静,呼吸沉稳,语气里却带着警告,“小于。”
谁也不会知道,聂主任因为小外甥的那一脚就硬了。
要不是黄单从男人的语气里听出了名堂,他都不知道,对方太正经了,就连欲||望暴露在空气当中的时候都面不改色,“你还没回答我。”
聂文远低头把一片青菜叶夹进口中,“答案在你姐那里。”
黄单问道,“一万块钱的事呢?”
聂文远的眼皮没抬一下,嘴里有食物,声音模糊,“王明已经死了。”
言下之意是,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需要再追查下去。
黄单放下筷子,“这跟王明的死没有多大关系,舅舅,那房子僻静,钱在你的卧室,即便是有人想入室偷||盗,也不可能全身而退,更何况我放钱的位置不好找。”
他抿嘴道,“我思来想去,这件事只能是熟人干的,不是全武叔叔拿了那笔钱,剩下的就是奶奶,小姨,表姐三人。”
聂文远也放下了筷子,他去拿烟,掉一根叼嘴边,无视了小外甥的异常,太多了,慢慢的就不会深究,人在就好,“小于,有些事,舅舅不希望你干涉太多。”
黄单后仰一些,抬头看着男人,“舅舅,一万块钱是我从王明手里接走,放进你的房间后不见的,这件事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有知情权,你说呢?”
他其实对钱的去处并不在乎,在乎的是任务,男人明显是在为某个事某个人隐瞒,或许是个关键线索。
聂文远抽一口烟,将烟雾缓缓地喷吐出去,对上小外甥沉静的目光,“过段时间舅舅会给你一个交代。”
黄单的心里有了一个猜测,他没往下想,知道男人会告诉他真相,“好哦。”
吃过早饭,黄单回去了一趟,门上还挂着锁,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骑上自行车去了医院。
陈小柔的伤势已经稳定了,心理却受到重创,断了一条腿,不能再跳舞,登上更大的舞台,对她那么个骄傲的人来说,生不如死。
黄单还没靠近病房,就听见里面歇斯底里的哭闹声,他走到门外站着偷听,发现只是一个绝望的女儿跟一个同样绝望的母亲在怨天尤人,恨命运不公,对任务没有任何价值后,这才敲门进去。
一个水杯飞过来,黄单避开了,清脆声响在他身后的门上响起,水杯碎片散落在地。
聂友香眼睛红肿,满脸憔悴,她的鬓角本来只掺杂了些许银白,现在全白了,看到小儿子进来,脸上的鼻涕眼泪也忘了擦,“小于,你还知道回来啊,这些天你死哪儿去了?”
黄单的表情太平静,跟病房里的崩溃跟悲痛不入,他没回答,只是说,“姐的事我知道了。”
聂友香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她突然破涕而笑,“小柔,你弟弟回来了,他去跟舅舅说,没准儿这事就能成。”
黄单猜到了聂友香的意思,他还是问,“什么事?”
聂友香说按假肢的事,“你舅舅认识的人多,肯定有路子的。”
她见小儿子连个屁都不放,就焦急的伸手去拍,“小于,你说话啊!”
黄单的胳膊一麻,他用另一只手去抓几下,看着床上的陈小柔说,“按假肢是可以的。”
陈小柔面如死灰般的躺着,没有反应。
聂友香激动的说,“按了假肢,正常的走动都没问题的吧?跳舞呢?是不是也能……“
跳舞这两个字刺激到了陈小柔,她白着脸发疯的大声尖叫,把手边能够到的东西都砸了出去,“都滚,滚——”
黄单跟聂友香踩着一地的狼藉出了病房,里面的尖叫声持续了一两分钟,变成凄厉的痛哭。
聂友香忍不住抹泪,“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哦……”
黄单还是那副平静的样子,他体会不到,“妈,姐为什么会出现在窑厂?我听说王明也在,当场就被炸死了。”
聂友香的精神恍惚几瞬,又清醒起来,愤恨的咒骂,“警察说你姐跟王明是……是相好,还说你姐去窑厂是去跟他碰头,俩人一起私奔,怎么可能,他们一定是搞错了,那个王明跟你舅舅一般大,那么个岁数,你姐怎么会看上他,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她说到后面,就开始语无伦次,怎么也不相信优秀出色的女儿会看上一个大自己十几岁的老男人。
黄单动了动眉头,没想到聂友香真不知情,在她心里,大儿子跟女儿是要出人头地,飞黄腾达,光宗耀祖的,也一直尽心尽力的培养着,以为能得偿所愿。
正因为聂友香对女儿寄予了太大的希望,一直很自豪,等着靠女儿给自己长脸,所以突然来了这么一下子,她才会接受不了,要是换成自生自灭的烂泥小儿子,她不会两眼一抹黑,更不会觉得天都塌下来了。
“我问你姐,她什么也不说,就只是又哭又叫,小于,妈不知道怎么办了。”
聂友香抓着小儿子的手,就跟抓了一块浮木似的,哽咽着说,“你哥到现在都没个人影,妈找不到他,你帮妈把他找回来,妈求求你了,小于,妈只有你了,你快去找你哥,我要见到他。”
她本能的觉得大儿子是自己的主心骨,有大儿子在,心里才能踏实。
不知道情况的看这阵势,还以为聂友香人不行了,要把遗产给心心念念的大儿子。
黄单看了眼面前的中年女人,视线从她流血的额角扫过,不知道是被自己的女儿拿什么东西砸的,“我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聂友香抓着儿子的手紧了力道,“问你舅,他肯定知道的,你快去,小于,去找你舅,妈就在这里等你,快去!”
黄单来医院是想找点线索,他有些失望,临走前生疏的安抚了聂友香两句。
聂友香扑在小儿子怀里痛哭流涕,几度快要昏过去。
黄单僵着身子,“我去找舅舅。”
聂友香一听这话,人来了点精神,她哭哑了声音,抖着嘴皮子,“妈就只有你了,小于,妈只有你了……”
车在医院西边的小道旁,黄单坐进去,叫司机把他送回家。
司机边开车边说,“主任在厂里。”
黄单靠着椅背,“舅舅他有事要处理,我不去了。”
司机就没再多说,他飞速看一眼后视镜,越发觉得这老幺很特别,转了性后的一举一动跟主任越来越像了,说是父子俩都有人信。
聂文远一天都没回来,厂里有十来个工人下岗了,原因不同,有自身的,也有政策问题,一个工人跑到厂里以死相逼,说不能没有这份工作。
厂长避风头,事落在了聂文远头上,他为人处事的那一套人尽皆知,原则跟道理大于一切,这个例就不能破,否则后面还怎么管理?
那工人看威逼不成,就喝农药自杀,人被及时送进医院才救回一条命。
尽管如此,事情还是闹开了,工人们有情绪,惶恐不安,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谁都不想下岗。
聂文远从厂里回去已经很晚了,午饭晚饭没吃,原先还饿,后来就感觉不到了,他进了门看到沙发上的小外甥,眉间的疲倦淡去一些。
黄单刚睡着就醒了,他把身上的毛毯拿开,“回来了啊。”
那口吻随意自然,老夫老妻似的。
聂文远的心口就像是被塞进来一捧热水,烫的他三魂六魄都在颤抖,他半响嗯了声,把公文包搁在柜子上,“今天去了哪儿?”
黄单说,“你知道的。”
聂文远换掉脚上的皮鞋,“舅舅想听小于自己说,”
黄单无奈,他今天就去过一次医院,其他时候都窝在家里,看了一部电影,一本书,吃掉了好几个果丹皮。
聂文远问他,“肚子饿不饿?”
黄单说不饿,“上次给我做饭的那个人今天做了很多好吃的,我给舅舅留了,都在冰箱里。”
聂文远往冰箱那里走去,“冬天温度低,菜可以不放冰箱。”
黄单趿拉着拖鞋跟上男人,从后面抱住他的腰,“我记住了。”
聂文远的气息微变,他打开冰箱端出一盘木须肉,“小于,你把手拿开,别站这么近,舅舅的自制力经不起考验。”
黄单松开了手,凑在男人修长的脖子里亲了一下。
聂文远额角的青筋都跳起来了,他头也不回的去厨房,“就在外面站着,不要进来。”
黄单这回照做了,他厚着脸皮在心里问,“陆先生,你可以送我一点菊||花灵吗?”
系统,“不可以。”
黄单,“……”系统先生在的时候,偶尔会送他,这个陆先生就是不行。
没办法,开口求人送自己东西的行为本来就有些过分,送不送是别人的意愿,他没什么好生气的。
聂文远热了饭菜把肚子填饱,就想着另一件事,他看着小外甥,虽然一个字没有说,可他眼睛里的东西很明显。
黄单说,“再等等。”
聂文远按太阳穴,“舅舅知道女孩子每个月都会有经期,有很多不便,但你是男孩子。”
他皱着眉头,一本正经,面容严肃的扯到女孩子的经期上面,听起来像是在讨论某个学术性的话题。
黄单强调,“对,我是男孩子。”
聂文远放下按太阳穴的手,绷着面部线条看过去。
黄单还是那句话,等。
聂文远去洗热水澡,没邀请小青年,他在卫生间里待了好一会儿才出来,眉宇间多了几分放松后的慵懒,浑身都是成熟男人的魅力。
可惜唯一在场的正在认真看书,都没给他一个眼角。
聂文远的头发很短,擦一擦就差不多快干了,他也没吹,就躺进被窝里,靠着温暖的年轻身体。
黄单从书里抬起头,“舅舅,风花雪月是什么?”
聂文远闻言,拨着小青年乌黑发丝的动作一顿,他把书抽走看一眼书皮就放床头柜上,“少看这类的书,学不到东西,消遣都不适合。”
黄单说,“书是你写的。”
聂文远垂下眼角,眼光落在小青年干净青涩的脸庞上,“那时候舅舅年少不懂事,瞎写的。”
黄单无语片刻,他继续刚才的话题,“你在书里写了这样一句,风花雪月是浮光泡影,舅舅,你为什么那么以为?”
聂文远把小青年从自己腿上给弄开了,“因为舅舅无知。”
黄单说,“……”
他把手放在脑后,“我不认同那个观点,比起风花雪月,我觉得人生百态才是浮光泡影。”
聂文远挑挑眉毛,“看来你比舅舅聪明。”
黄单的眼前有一片阴影投下来,他的唇||舌|被|含||住,不属于他的男性气息闯进他的嘴里,带着淡淡的薄荷味儿。
聂文远深呼吸,嗓音低哑难辨,“小于,给舅舅亲吧。”
黄单把头凑了上去。
房里的灯关掉了,聂文远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舅舅怕吓到你。”
黄单,“……”
吓什么,他前前后后不知道亲过多少回了,数是数不清的,男人亲他的次数也是,在一起以后几乎每天都亲。
聂文远的呼吸很快就粗而沉重起来,他抚||摸着小青年的头发,粗||糙的手掌贴上对方滑||嫩的脸颊。
男人的掌心炙热,微湿,茧不少,磨的黄单脸疼,他喘口气,“舅舅,你轻点。”
聂文远不言语,呼吸更重。
房里响起一声声湿||腻的音色,夹杂着细微的呜咽声,在那里面还有几声吞咽唾液的声响,交织在一起后,就变的妙不可言。
黄单亲的嘴都麻了,他去漱了口倒床就睡。
聂文远向昨天,前天一样坐在床头,他克制住了烟瘾,用一种对待珍宝的目光凝视着小青年,把贴在对方额头的几缕发丝拨开,低头印上一个吻,“晚安,小于。”
大清早的邱涛就打电话过来,说要请聂文远吃饭,他在电话里说,“带上你的小外甥。”
聂文远把手机丢到桌上,他抬起双手,十指||插||进短硬的发丝里面,眼底翻涌的东西让人捉摸不透,也不寒而栗。
等到黄单跟着聂文远到目的地时,邱涛已经坐在桌前等着了,他示意服务员上菜,“你们舅甥俩来的准时的,过来喝杯茶暖暖身子,外面的风可真大,天气预报说还要降温,今年比去年冷多了。”
这话题稀松平常,适合闲聊。
聂文远脱了大衣坐过去,黄单坐他旁边,对邱涛打了招呼就不说话了,一副“你们聊你们的,不用管我”的姿态。
偏偏邱涛要找黄单说话,好像这顿饭是冲他来的,说着说着,称呼就从小朋友变成了小于,“小于,你姐还好吗?”
黄单的眼底一闪,“不怎么好。”
邱涛遗憾的叹息,颇有些怜香惜玉的架势,“一个热爱跳舞的人失去了一条腿,太残忍了,打击肯定很大,恐怕比死还难受吧。”
他吃口菜,“文远,你给你外甥女联系按假肢的手术了吗?我这边有门路,可以给你去问问。”
聂文远说,“麻烦。”
邱涛说笑,“我俩是什么交情啊,这点事算不上麻烦,等我有事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你别不认我这个兄弟就行了。”
他扫扫聂文远身旁的小青年,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小于,要是哪天你舅舅不认邱叔叔,你得为邱叔叔说两句好话啊。”
黄单觉得邱涛不是在开玩笑,他给了答复,说舅舅的决定谁也干预不了。
邱涛意味深长的笑,“邱叔叔告诉你一个道理,这人啊,就不能把脚下的路用尺子给画出来,变数太多了,到时候连擦掉重新画的时间都没有。”
“人生充满了未知,什么也不画,走哪儿算哪儿,多有意思啊。”
黄单咽下嘴里的食物,用余光去看聂文远,发现对方从容淡定,看来是习惯了邱涛的装模作样。
之前王明说,谁也比不上聂文远装模作样,黄单现在发现有人能比得上,就是对面的邱涛。
饭桌上的气氛并不压抑,挺轻松的。
黄单没怎么说话,几乎都在听邱涛说,他会跟聂文远说一些陈年旧事,好像说的多了,那些事就在眼前似的,还没过去。
聂文远的性子沉闷,回应的次数不多。
黄单整理出了一些信息,这俩人在十几年前是朋友,是兄弟,现在是合作对象,利益已经远超一切。
时代变了,人心也变了。
黄单觉得,聂文远跟邱涛也许原本走的是同一条路,可渐渐的,走着走着就出现了岔路口,他们说好的还一起走,各自的追求却不再相同。
哪天不再是兄弟,恐怕要把挥出去的刀尖对向彼此。
到那时,对彼此都很熟悉的他们就知道各自身上的弱点,出刀快、准、狠的胜利,落后一步的必死无疑。
饭后,邱涛接了个电话走了,聂文远跟黄单没有立刻坐车离开,他们走在寒冷的街头,脚踩着零零散散的枯叶,各有心事。
今天是腊月二十,就要过年了。
黄单的嘴里冒着白气,他忽然说,“舅舅,你要小心邱老板。”
聂文远抬起眼皮。
那一瞬间,黄单就知道,男人已经有所察觉,他松口气,只要提前防备,就不会措手不及。
医院那边有关陈小柔的情况会第一时间汇报给聂文远,知道她接受过警方的提问后,聂文远就去了医院,黄单跟去了。
在路上黄单就跟聂文远提了纹身的事,到了那儿,聂文远吩咐了个女的去检查。
陈小柔疯了般的挣扎,还是被拽开了领口。
那女的出去汇报,说陈小柔的锁骨下面没有纹身,“有一处的皮||肉都烂了,像是被小刀划的。”
黄单听的胃里翻滚,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莫名其妙的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陈小柔去见王明,会不会是受人指使,给他设了一个圈套?
只不过陈小柔没想到,王明最后要拉着她一起死?还是说,是指使她的人想一石二鸟?
黄单想起马大伯说陈小柔出事前的那晚身上有药水味,当时应该就已经划烂了皮||肉,可她第二天才去窑厂见的王明,既然都不惜伤害自己来跟王明撇清关系,又怎么可能还去见他?
刚才那个大胆的猜测又出现在黄单的脑海里面,他出声询问,“舅舅,你怎么想?”
聂文远让人离开,“你姐都能把皮划烂,说明那个地方原来有着一样东西,要么是厌恶,要么就是明哲保身,看目前的情势,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他客官的说这件事深究的意义不大,“小于,你跟舅舅进去,还是在门外等着。”
黄单说要进去,他要在现场听,以便能够看清陈小柔的情绪变化,包括他身边的男人。
按照前面几个世界的发展来说,黄单不应该怀疑男人,可这个世界比较不同,可能是身份地位的原因,也跟年代背景有关,对方的城府很深,连他有时候都会产生畏惧的心理。
聂文远推门进病房,黄单紧跟其后。
陈小柔的情绪还没缓过来,她看着聂文远,那眼神很怪,难以形容,好像猜到了刚才的事是他授意的。
聂文远没嘘寒问暖,他坐到椅子上,直接说明来意,“小薇的事,你知道多少?”
黄单一进来就把目光锁定了陈小柔,此刻他捕捉到对方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巨变,很快就恢复如常,“舅舅,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聂文远曲着两根手指,在腿上的纸袋子上面敲点几下,“小柔,舅舅来问你,不是试探。”
别说陈小柔,就是黄单看到聂文远这老谋深算的样子,心里都会紧张,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他掐住了脖子。
病房里陷入寂静当中,静的过了头,接近死寂,让人心慌意乱。
黄单没看手机,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应该并不长,陈小柔脸上的镇定表象就瓦解了。
“周薇薇的事我不知道,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陈小柔咆哮着,脖子上的血管都往外爆,她捏紧拳头,身子不停颤抖,又无力的瘫回床上,“那天王明找我,说有个打大老板过来了,要是顺利的话,他的合同能签下来,可以赚一两百万。”
“我不知道一两百万是什么概念,我也不感兴趣,直到王明说那大老板对文工团里的女人很有兴趣,就喜欢会跳舞的。”
黄单听到这里,就已经猜到了后面的内容,他继续认真听着,不插嘴。
陈小柔往下说,她越说,那种端庄的气质就越少,年轻漂亮的五官都扭曲了起来,她说她讨厌周薇薇,从周薇薇很小的时候开始就讨厌上了。
“为什么谁都要把她拿出来跟我比?她有什么资?”
陈小柔笑的很难看,“凭什么啊?舅舅,你对她比对我好,就连那架钢琴,也是她说喜欢,要跟表姐一人一架,你才给我买的。”
“所以我就把周薇薇给约了出去。”
陈小柔说,“那男的年纪是大了一些,但是,周薇薇跟了他,吃不了亏。”
这么说的时候,陈小柔还在笑着,好像把周薇薇推进去的不是火坑,是给她一座金山银山,她应该反过来感谢自己。
病房里只有陈小柔一个人尖锐的声音,“可是周薇薇不识好歹,她跑了!”
“后面的事我不知道,我是听我妈说才知道她被人给强||暴了的,这不是她活该是什么,她要是不跑,又怎么可能……”
陈小柔的情绪太过激动,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趴在床头一个劲的咳嗽,可怜又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