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洺月侧头看着花婆婆一脸的悲伤,眼角带着泪水的样子。她感觉到婆婆握着自己的手是这么紧,这么用力,似乎想要把这样的痛传达给洺月。
她这么会忘记,花婆婆的媳妇……就是这样……,可是比屋子里的女孩幸运的是,婆婆的孙子活了下来,而女孩却……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让她的双手都颤抖起来。
她在犹豫,在害怕,在彷徨……
同样的方法,可以用在人的身上吗?
她从来没有用过,医术上也没有记载过,这样……真的可行吗?
“啊——”
一声尖锐的叫声后,屋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喜儿——”
青年一下子冲进了屋子里,“不——醒醒!醒醒啊!喜儿!醒过来啊!啊——老天啊!”
哭泣声立刻响起,刺痛了洺月的耳朵,刺痛了她的心。
挣开花婆婆的手,一个闪身,她飞窜了进去,悲伤的人们根本没有发现洺月这样非常人一般的速度。
“……你松开她,让我看看!”
“喜儿!喜儿!”
“你松开!让我看看!”
“你干什么!别碰她!唔!”
“啊!你这丫头干什么!”
“别喊!我没有恶意!”然后,屋子里一片安静,而屋外面的人也都屏住了呼吸,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那小丫头进去干什么?啊?”
终于有人觉得不对劲,一个年轻女孩进产房算是怎么回事啊!这不是捣乱吗?
“别进去!”
花婆婆抓住那个女人,“兴许,那孩子是会些医术的……”她是看着洺月每天侍弄那些院子里的草的。虽然不知道那些事什么,可是那股子味道,还是有些印象的。
“这怎么可能,这么小的孩子,更别说是个女孩了,怎么可能会医术,不行!不能让她胡闹,赶紧把人拉出来!”
洺月在床边按压着女孩的胸口,时不时听听胸口的心跳,一会儿摸摸脉搏。
稳婆和青年就这样定在原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洺月的动作。只见她掀开被子,分开女孩的两条带血的腿,拔下头上细长的竹簪,对着大腿内侧和腹部刺了几下。
只听见一声抽气声,床上的人胸口一个大起伏,皱着眉头,嘴里溢出了痛苦的呻吟。
洺月又摸着她的手腕,细细的斟酌着,确定着。
皱了皱眉头。
“你们在干什么?”
洺月回过头,看着突然闯进来的几人,站起身,“抱歉!我……”
“你把他们怎么了,为什么他们都站着不动!啊?”
洺月转身点开了两人的穴道。
青年一下子扑到了床边,“喜儿,你没事了,你没事了!”
“不!还没有!”
“洺姑娘!你救救她吧,你救救我媳妇儿吧!”亲眼见到洺月救醒女孩的整个过程的青年转而跪在洺月脚边,“姑娘,我知道你是好人,喜儿总跟我说的,你是好人,你救救她吧!求你了!”
在他眼中,洺月无疑是他的救星,什么年龄太小,什么女子,都是废话,他看到的是她救醒了自己的妻子。是她让已经没有了声息的妻子有了生命。
“这是怎么回事?”青年的母亲看着自己的儿子,又看着床上苍白的女孩,看向稳婆。
稳婆似乎还没有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眼睛根本就没离开过洺月的脸,侧着头,手指着洺月,又指着床上的人,“她……,她……,哎呀,我也说不清啊!总之……总之,小媳妇儿又活过来了,断了气,又被这丫头给救回来了,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又压又戳的,居然回过气来了!”
要是以前,也就是死了,可是这明明已经死了的人,怎么就给活了呢?
青年的母亲立刻爬到床边,伸出手指,小心的探着呼吸,“……喜儿?”
女孩悠悠的喘着气,疲惫的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众人,十分虚弱。
“……娘……,孩子……”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笑着抹着眼泪,抚摸着女孩额头上的汗水,用湿毛巾擦拭着她咬破的唇角,一脸的爱怜。
青年见妻子醒来,跪着的身体一侧,来到了床前,握着小妻子的手,捂着自己的脸,感受着妻子还带着体温的手心,激动的浑身都在颤抖。
又哭又笑的,泪水鼻涕挂在嘴边,看起来很狼狈。
经历了绝望的痛苦和妻子死而复生的大起大落,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狰狞,却依旧无法掩盖他的狂喜。
“月儿……,原来,你真的懂医术。”花婆婆欣慰的笑了。
看着床前的情景,大家都喜极而涕,完全忘记了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没有解决。
洺月摇了摇头,脸色有些难看,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也不知道该如何来做,看到屋子里的人那么高兴,似乎对她十分信赖,可是……她该怎么解释,她要做的事情,会是多么的匪夷所思,多么的惊世骇俗,多么的……不可靠。
她自己甚至没有把握,仅仅只是一个念头,可是……怎么办,她不忍心看着他们失望啊。
成功了,那么就是救回了两条人命,可是万一失败了……,万一失败了……她该怎么办?
“人是醒了,可是孩子……”
还是稳婆第一个抓住了重点,她这一开口,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纷纷看着洺月。
“丫头……,怎么了?”
洺月摇了摇头,“没有,我……”闭了闭眼,扯出一个微笑,安慰着花婆婆,“我需要一些工具,还有……药材。”
“药材?可是我们这里没有啊!”青年急了。
这个小村落,哪里来的药材啊!
“不用急,婆婆的院子里有,还有,就是人参汤,吊着她的命,这样会好些!前一阵子正好得了,一起取了来吧!”
说完,吩咐了青年去取药,让人去烧热水,火炉子。
将房间的温度调高,又让人在床的四周都架上了油灯,架上铜镜,全部对着孕妇。
一切都准备就绪,洺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着周围的人,“好了,我……只要留下一个人就行了。”
留下的自然是有经验的稳婆,其余人安静的走出了房门,关上了门。
洺月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要跳出心口,还没有拿起刀子,汗水就已经湿透了自己的后背,走到水盆前,将自己的手仔细的洗干净,将一旁准备的用磨刀石磨的锋利的剪刀洗干净,用火烧过,走到了床前,掀开了被子,然后是她的衣服。
“怎么是……”是掀衣服?而不是……
“请……不要出声……”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点了稳婆的哑穴,也不敢看她,“对不起,我……,总之,我……”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调整了自己的呼吸,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部收回,凝神看着女孩微微眯起的眼睛,带着泪光却分外明亮的眼睛,就这样……看着她。
麻沸散已经用过,她的嘴里也含着人参片。
“放松……,如果……万一……”看着她的眼睛,洺月不敢说出那个字,“你可以来找我报仇!”
女孩摇了摇头,“……我……我……知道……,你是……好人,要是我……我还是逃不掉……,求你,求你……救我的孩子……”
她的笑容是那么美好,那么的纯真,这就是一个母亲的爱吗?一个年轻的母亲……对还没有出世,还没有见过面的孩子的爱……
为什么,她能这么……不顾一切,义无反顾,一点后悔,一点恨也没有……
如果这个孩子出生后,也有残缺,她还会这么……,她会后悔吗?
深深的看了女孩一眼,将剪刀一折,单把握在手中,“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放松!”
剪刀抵着女孩的腹部,此时,握刀的手也停止了颤抖,凝神呼吸。右手一划。
位置在脐以下,耻骨联合以上,按照解剖结构逐层切开皮肤,脂肪层,肌肉,腹膜,开腹,等充分暴露子宫,从子宫下段横切开子宫,取出胎儿,断脐,交到身后的稳婆手里。却久久没有回应,洺月不耐的回头,皱着眉头,“赶快拿着处理。”
惊呆了的稳婆畏畏缩缩的接过孩子,“赶快将它嘴里的羊水抠出来,拍打脚心!快!”
稳婆只觉得脚下无力,双腿打颤,低头看了一眼憋的小脸紫红的孩子,终于是找回了一些理智。
止血,剥离胎盘后,缝合子宫,确认无腹腔出血后逐层缝合。
“哇啊——”一声嘹亮的声响划破了平静,换来了屋子外面的欢呼声,笑声。
洺月微微一晃神,立刻晃了一下脑子回神,缝合好最后一针,敷药,包扎。
微微俯下头,看着闭着眼睛满脸泪水的女孩,轻声的问,“你还好吧!”
一颗泪珠滑下,睁开肿胀的眼睛,“……谢……谢……”
洺月笑了,泪水混着额头滚落下来的汗珠,流进自己的嘴里,混合着喜悦的味道,那样的美好……
最后确认了脉象,为小娘亲盖好了被子,站起了身。
走到稳婆的身边,点开了她的穴道,洺月扯开了嘴角,笑得有些勉强,“对不起!”
稳婆定定的回望着洺月,抱紧了怀中的孩子,走出了房门。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喜儿!”
冲进来的是青年,从洺月的身边掠过,直奔床前。
什么血房忌讳都滚边去。面对生离死别,还有什么可以在乎的。
洺月笑了笑,走出了房门。
孩子的奶奶逗弄着襁褓中的宝贝,周围围满了人,都想看看这个失而复得的孩子。
“大难不死,大难不死,菩萨保佑啊,菩萨保佑!哈哈哈,哈哈!”
“恭喜啊!”
“恭喜!”
道贺声此起彼伏,而没有人注意到洺月离开的身影。
笑声,直响天际,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