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慧心吩咐佣人上茶后,才来到女子跟前。
“这位夫人,请问到文宅来有何贵干?”女子明显身怀六甲,林慧心便称呼她为夫人。
女子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林慧心,看见她衣着简朴,也没有像其他有钱太太那样穿金戴银,发型更是传统保守,眼神就变得轻蔑起来。
故意挺了挺圆滚滚的肚子,娇媚尖细的声音响起。
“我叫邓紫嫣。是文先生的秘书。”
邓紫嫣说这句话时,故意强调了和文琦志的关系,加上她挑衅的态度,林慧心脸色当下就白了。
可她还是强作镇定。这时佣人正好上茶,林慧心便在主位坐下,接过茶盅,又等佣人给邓紫嫣上了茶,才吩咐道:“到里面去请文先生出来。”
佣人得了指令,便退下。大厅里就剩下林慧心和邓紫嫣两人。
林慧心并不说话,这有点出乎邓紫嫣的意料。她原本以为,林慧心即使不把她扫地出门,至少会冲过来朝她脸上来两巴掌。到时在文琦志面前,她就变成了受委屈的一方,更利于博取文琦志的同情。
可现在林慧心默默地坐着,连话也不问一句,她还怎么继续?
“文太太不问我的来意吗?”邓紫嫣故意用挑衅的神情和语调,想要激怒林慧心。
可她不了解林慧心,这是一个面对逆境也能处之泰然的聪慧女子。
“邓夫人既然说了是文先生的秘书,想必是来找文先生的了。我一个操持家务的妇人,不懂也不会过问丈夫工作的事情。”
林慧心自小接受的就是传统上流小姐的教育。一般在佣人或者雇员面前,不会直呼丈夫的名讳,也不会像那时流行的,把丈夫称呼为爱人,而是把文琦志称呼为文先生。这是让佣人和雇员保持对文琦志的绝对尊重。
林慧心这套层级分明的谈吐听得邓紫嫣一阵恶心。
她自觉是一个新时代的女性,接受的是新时代的教育,更能在事业上帮助文琦志。她认为像林慧心这样封建守旧的女人,就应该主动让位。
“文夫人,实不相瞒,我肚子里的孩子是文先生的。我想你应该知道我的来意了吧。相信你也是通情达理的人,不会让文先生难做。”
邓紫嫣语意直白,终于让林慧心捧着茶盅的手微微颤抖,可她隐忍着,不动声色。
这时文琦志闻讯赶来,在看到邓紫嫣的一刻大惊失色。
“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不是让你不要再出现了吗?你……”在低头看到邓紫嫣的肚子时,文琦志顿住了。
邓紫嫣一看到文琦志,马上换上一副可怜楚楚的姿态。起身拉着文琦志的衣袖,诉起苦来。
“阿志,我原本是想拿着你给的钱,找个无人认识的乡下孤独终老的。可谁知道竟然……”
小心地抚上自己的肚子,她继续说到:“孩子如果没父亲,将来出生上不了户口,读不上书。其他人都觉得我是不检点的女人,我挺着肚子又找不到工作。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来找你的。”
说完邓紫嫣泪如雨下,好不可怜。
文琦志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看着自己的妻子,愧疚得抬不起头来。
根据林慧心日记的描述,文琦志是这样解释和邓紫嫣的前因后果的:
龙凤珠宝成立的第一年,文琦志经常需要出差,亲自考察各地开设店铺的选址和门店装修,也有不少应酬。
有一天他与装修队的老板吃晚饭,那些包工头们劝酒劝得厉害。文琦志身边只有邓紫嫣这个女秘书,也就没有让她挡酒,自己喝掉了大部分。
结果当晚在酒醉中,稀里糊涂就和邓紫嫣睡在一起了。清醒以后文琦志很后悔,给了一笔钱邓紫嫣,让她马上离开F市。
本以为这个事情会一直隐瞒下去,没想到8个月后邓紫嫣会大着肚子找上门来。
日记看到这里,丁雨曦斜睨着文昊宇,阴阳怪气地说:“哼,你们这些臭男人,有了钱就不安分。还总是拿醉酒做借口,其实和那小三早就看对眼了吧。”
文昊宇无辜躺枪,只能讪讪道:“也不一定。我小时候爷爷还在世,他对二房那边的确是不闻不问的。昊杰也是因为和我关系比较好,才得爷爷多看两眼。也许那次真的只是意外。”
不管是不是意外,总之邓紫嫣就这样住进了文宅。原本文琦志是反对的,他的想法是,邓紫嫣生产前可以在文宅待产,但孩子生出来以后,就必需离开。
他愿意给一笔钱让她们母子从此衣食无忧。如果邓紫嫣不想一个人带着孩子,也可以把孩子留在文家,养在林慧心名下。
可林慧心却主动提出,只要邓紫嫣不在意名分做个不能见光的姨太太,她和孩子可以一直生活在文家。
夫妻俩因为这个事情第一次有了争执,文琦志后来也逐渐疏远了林慧心。
这样的情况有点超出丁雨曦的想象。她原本以为,一定是那个小三使了手段,抢了文琦志的宠爱,才导致林慧心郁郁而终。
可现在看到的却是,文琦志很厌恶邓紫嫣这个破坏他家庭的第三者,林慧心却坚持收容邓紫嫣。
丁雨曦和文昊宇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觉得,看来要再次翻出文琦志的札记,才能找到原因了。
之前一直重点翻阅龙凤珠宝创立前后的资料,文琦志后面的札记,文昊宇和丁雨曦都没有特别留意。
现在第三次翻出文琦志的札记,两人坐在林慧心房间的沙发上,同时对照着林慧心的日记仔细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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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文昊宇和丁雨曦告别了赵晓阳,结束了F市的差旅,登上了回A市的航班。
在头等舱里,两人都默不出声。他们还沉浸在文琦志和林慧心的故事里,不能抽离。
只能说,这是一个此生已错过,来世再无缘的伤感故事。
文琦志心里自始至终只有林慧心一个,和邓紫嫣的一夜纯属意外,又或者是邓紫嫣故意设计的也说不定,反正已经无从考究。他根本不想收邓紫嫣做姨太太,更不想承认那个孩子。
可是林慧心自从生下儿子文国忠后,就没有再怀上第二个孩子。思想传统以夫为天的她,觉得自己没能为文家开枝散叶,现在有另一个女人怀上了文家的子嗣,她不能自私地剥夺丈夫再做父亲的权利。
然而林慧心的大方,却让文琦志觉得这是妻子不够爱他的表现,否则她怎么能够忍受,和另一个女人分享丈夫的爱呢?
其实林慧心并不是对丈夫的出轨毫无芥蒂的,并且她也真的表现出了疏离和抗拒。可有了前面接纳邓紫嫣的举动,这些疏离的表现,在文琦志眼里就成了林慧心要把他往别的女人身上推。
那个年代的夫妻,不是什么都摆上台面说,双方相敬如宾,误会反而越来越深了。
邓紫嫣本来就是怀着野心出现,希望有一天自己能扶正,把林慧心赶下堂。于是在文宅少不了兴风作浪。
虽然文琦志完全不把邓紫嫣放在眼里,不至于让她得逞,可与林慧心的夫妻感情是越发淡了。最后索性一心扑在事业上,很少理会内宅的事情。
而林慧心在豪门深院中得不到丈夫的爱,又要经常提防邓紫嫣的阴谋手段。犹如曾经盛放的牡丹终有一日会枯萎,她终于在儿子刚成年不久,便撒手人寰。
文琦志有没有在整理遗物时,看见过林慧心的日记,没有人知道。可是从他自己的札记中,可以看出,林慧心的去世对他的打击很大。他甚至萌生了随林慧心一起去的想法。
可想到大儿子文国忠才刚长成人,还没成家立业,而邓紫嫣和二儿子文国权又野心勃勃。放心不下大儿子和一手建立的事业,文琦志最终还是继续挑起文家的重责,直到文国忠成婚,孙子也相继出生,昊天国际交到文国忠手上蓬勃发展。
曾经恩爱携手、互相扶持的夫妻,最终却以一声遗憾的叹息为终结,文昊宇和丁雨曦两个都感触良多。
飞机航行到一半,文昊宇忽然转过头,看着坐在身旁的丁雨曦。
“如果你站在奶奶的立场上,会原谅丈夫一次不得已的出轨吗?”
丁雨曦低眸沉思。如果是以前,她肯定毫不犹疑地回答说,不会。可是在看了文琦志和林慧心的结局后,她也茫然了。
摇了摇头,丁雨曦只能以一句“不知道”作为答案。
听见这个答案,文昊宇心中苦涩。他就知道,丁雨曦是一个对爱情要求很高的人,怎么会容许瑕疵存在。
可是他再也不想错过了,如果他不能坦率地表达自己的想法,说不定也会重走爷爷的老路,最终让两人带着遗憾离开。
“雨曦,我不想再错过你了。你愿意重新和我交往吗?再给我一次机会,给我一个确切的答复,可以吗?”握着丁雨曦的小手,文昊宇无比真诚地请求。
是的,他在请求丁雨曦再给他一次机会。既然她现在也是单身,那么失忆又何妨。他会用加倍的爱,去弥补她遗忘掉的过往。只要丁雨曦对他不反感,他就有信心,能够把他们错过了几年的幸福时间,全数补回来。
丁雨曦看着文昊宇,说不感动是假的。她知道这个男人,是因为背负了不幸,才选择离开自己。虽然自己已经忘记了曾经相爱的感觉,可是谁说破镜不能重圆、感情不能重新培养呢?
从随身的包包里,拿出在别墅找到的四叶草脚链,丁雨曦把链子交到了文昊宇手上。看见文昊宇震惊狂喜的目光,她也释怀了。
“你愿意重新为我戴上它吗?”
文昊宇因为丁雨曦的一句话,眼眶竟有点湿润。接过脚链,他郑重地单膝跪在丁雨曦跟前,亲手为她戴上了脚链。
丁雨曦没想到文昊宇会以这种,近似求婚的姿势为她戴上链子,心中大为动容。
在万尺高空之上,两人一个坐着,一个半蹲,眼中只有彼此。原本似有若无的情愫,在安静的机舱里奇妙地发酵,芳香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