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李子村村口,一架挂着大红花的马车停在道路的中间,将原本就不宽敞的路堵得严严实实。
马车前,一位身着蓝色锦缎的留着胡须的中年男子趾高气昂地坐在一把椅子上,此人正是来自京城的大兽医黄言。
想他这几十年来,每天都要跟那些臭烘烘脏兮兮的畜~生打交道,他早就已经受够了,但他又不会别的谋生手段,即使再厌恶,也只能忍着。明明他也算是个医者,可在京城那种地方,竟然一直因他是给畜~生看病的而到处被人瞧不起,如今到了这里,他也算是终于扬眉吐气一次了。
在京城那种地方受了的气,今儿个可算是有地方出了。
在黄言面前,一位脸色黝黑的庄稼汉正卑躬屈膝地说着讨好的话,“黄神医,前面的路太窄了,马车真的过不去了,也不远,只要咱下了这个坡,再转个弯就是我家了,您屈尊走两步过去行吗?”
黄言像是听见了什么侮辱他的话,“走?这路如此泥泞,你竟然让我走?你知不知道我这一双靴子值多少钱?随随便便那都是你一头猪的价格!呵呵,我看你们也不是真心想要请我过来治病救猪的,既然你们如此不诚心,那我就回了!”
说罢,黄言便冲着自己身边的一个小学徒招手欲走。
“神医、神医您别生气,是我当家的嘴笨,说错了话,您若是走了,我们家那七八头猪可怎么办啊!那可是我们一家子人的命啊!”庄稼汉的媳妇忙开口挽留。
黄言哼了一声,“你们这种穷乡僻壤我本是不愿意来的,我也是看在杜家老爷的面子上,才愿意赏脸过来替你们瞧一瞧,可你们倒好,竟如此怠慢与我!”
庄稼汉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黄神医您大人大量,莫要与我们这种粗人一般计较,不如……我背您过去如何?”
这话正中黄言的心思,他心中得意地暗想,这才是他这种级别的大神医应该享有的待遇。
黄言心中得意,可面上却不显,他瞥了一眼说话的庄稼汉,目光往他的肩头瞟了一下,随即嫌弃道,“你衣服有点脏啊。”
庄稼汉脸色一囧,今日知道黄神医要来,他已经特意寻了一件得体干净的衣服了,他身上穿得这件衣服虽然已被洗得发白,却绝对是干净的。
“呵,本事不大,屁事不少!”
突然,在马车的后面,传来了一声冷嘲热讽,众人皆抬头看过去。
马车后面,蓝大夫、安金贵两个大人先从马车旁边的荒草中挤过来,安小居与蓝致锦随后从各自大人的身后露出两个小脑袋。
说话的正是蓝大夫,刚刚黄言为难人的话,他们可是全听见了。
蓝致锦站在蓝大夫的身后,一双带着杀意的双眸看向了坐在椅子上的黄言,小小的拳头暗暗握紧。
黄言突然觉得有些冷,他缩了一下脖子,疑惑着想刚刚是有一阵冷风吹过吗?
崔家养猪已经养了七八年,与蓝大夫也见过几次面,因而见到蓝大夫,便立即笑脸相迎,打招呼道,“蓝大夫,您怎么过来了?”
蓝大夫清了清嗓子,“我采药,路过。”
说完,怕被人继续追问,蓝大夫直接开口道,“崔大仓,你家猪不就是病了吗,我来替你瞧瞧。你放心,今日的诊金我给你免了,我这个人生平最看不惯的,就是有几分本事就装腔作势,不拿人当人看的畜~生都不如的东西!”
这话,说得就是黄言。
只听说过叫牛马驼人的,可从没见过一个四肢健全却因路不好要人背的,这明明就是欺负人!
“蓝开!”
坐在椅子上的黄言突然怒吼一声叫出来蓝大夫的大名,竟然敢骂他畜~生不如!真是气煞他也!
黄言气得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也不再嫌弃下过雨的道路泥泞,踩在泥泡子里两步走到蓝大夫的跟前,怒目而视,“何必说得冠冕堂皇,你不就是嫉妒我比你混得好,比你医术强,故意来砸场子的嘛!不过你可别忘了,人家请的是我,不是你!”
蓝大夫冷笑一声,“你不是不愿意去吗?不愿意去你就回去吧,这马车堵在这儿碍眼的很,赶紧牵走,这儿也用不着你!崔大仓,走,带我去你家。”
“这……”崔大仓为难了。
平日里请一个回来都得排队,即使加钱都不行,可如今,怎么就突然两个大兽医都来了。最令人为难的是,他现在究竟该请哪一位?
蓝大夫丝毫不纠结,不管请不请他,反正他今天都来了,他必须得去,于是不等崔大仓答应,他已自顾自地往前走了。
崔大仓还在犹豫,但他的媳妇却已经跟上了蓝大夫的脚步,热情地提醒着,“蓝大夫,路不好走,您慢点。”
一个好大的架子不说,诊金还贵,另外一个不但不要钱还平易近人,她当然选择后者。
安小居与安金贵本就是要来崔大仓家买猪的,如今听闻他们家的猪病了,安金贵不免担忧起来,只怕是白跑一趟了,可安小居的心里却痒痒起来。
猪病了啊!那岂不是有她大展身手的机会了!
今日这一趟,来对了!
“大伯,我们也去看看。”安小居说着,拉起安金贵的手,便跟上了崔家媳妇。
崔大仓还在犹豫着,黄神医是他请回来的,若是把人就这么送回去总是不地道,而且他诊金都付了,就算送回去也不可能退还给他。
“黄神医,您看……”
黄言看着走在前面的蓝大夫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杀气,好你个蓝开,从小就到大你就处处跟我过不去,今日,他非要让他见识见识自己的真本事,有朝一日,一定要他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前面带路!”
黄言也不再要求坐马车或者是叫崔大仓背着他了,就啪嗒啪嗒地踩在泥泞的土路上,大步往前。
安小居回头看了一眼,默默地想到一句话,果然矫情都是被惯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