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项城县城西门里路南,住着一户人家,外有三间破门面,内有三间破草房,男人叫孙长发,妻子乌氏,生有一双儿女。孙家乡下没有土地,城里又不会做生意,男人给人家帮工跑腿儿,女人给大户洗衣服,多少整几个钱维持生活,日子过得相当清苦。
孙长发的爷爷、父亲会酿小曲酒,他也学会了这门手艺。爷爷、父亲去世后,长发就关了门。乌氏见每天从西门过往行人很多,就对男人说:“你有个酿小曲酒的祖传手艺,家里缸、瓮、坛都是现成的,为啥不酿酒自家买,也比帮工洗衣服强得多啊!”
孙长发说:“咱生就了的就是个穷命,爷爷和父亲都卖了一辈子酒,也没多挣多少钱,当官的、有钱的说叫你送酒,不管风里雨里就得赶紧送,跟人家的小郎差不多,还不如帮工洗衣服清闲哩。”乌氏说:“我过穷日子过怕了,中不中你也试试,要是不听我的,我就抬身嫁人,你就好好在家过你的穷日子吧!”孙长发怕老婆跑了,不得不答应了。借来本钱买了大麦、豌豆、秫秫,踩了曲,酿了酒,挂出了酒店招牌。人称西门酒店。
酿酒生意,本来是水中求财,那些名酒不说一本万利,也有几倍十几倍的利润。孙长发之所以不愿意重操旧业,不是他不懂得这里边的诀窍,实在是因为他家酿的酒不怎么样,比游乡的白酒醇不了多少,除了乡里百姓来买点,城里人很少光顾他的酒店。有时候坏一桌,就要赔好多钱。要不是乌氏逼得紧,孙长发实在不愿意做这桩生意。
西门酒店前面三间门面卖酒,摆了几个大酒坛子。也该孙长发走运,酒店一开业,买卖比爷爷、父亲那时好多了,不光买家多了,还从来没做坏过,能攒住几个钱了。
后面院子里,倒座子是两口子、孩子的卧室;东面两间是酿酒作坊;作坊前有口井,作为取水之用;西面垒个猪圈,用酒糟喂了两头猪。年底杀了猪卖了肉能落些猪头、猪杂碎自家吃。两口子辛辛苦苦,生意虽不算兴隆,也比以前强了些。乌氏脸上有了笑容,点着孙长发的脑门子说:“比帮工洗衣服强多了吧?”孙长发点点头。
几年过去了,孙长发很知足,每天忙了外面忙里面。乌氏却不满意了,还时不时点着男人的脑门子抱怨道:“不知道我那一辈子欠你的,嫁给你这个倒霉蛋。”孙长发说:“这你还不满足啊?”乌氏说:“满足?满足个屁!要不是我提醒你,你会有今天啊?”孙长发说:“也许是时来运转吧。”乌氏说:“时来运转好啊,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住上高楼大厦。”孙长发说:“生就了的丫环命,想当小姐活不成。这日子我觉得还不错。”
男人满足现状,女人想望得高,为此两口子经常拌嘴。不过男人认为,两口子哪有不拌嘴的,拌嘴就是家常便饭,只要不失和气就行,酒该酿酿,生意该做做,说完也就算过去了。女人却认为,好运都是她带来的,经常有事没事找男人拌嘴。
有一年六月初一,天气已经很热了。一个白胡子老头来到西门酒店,要了四两酒一碟花生豆,从衣领抽出一把破扇子,一边扇风一边站着喝酒。老头看到买酒的半天来一个,孙长发两口子又是忙里又是忙外,很辛苦,就问:“掌柜的,看你这酒店生意还不错呀!”孙长发笑笑说:“老人家取笑了,小本生意,一天也挣不了仨核桃俩枣的。”
老头问:“就不想多买些?”孙长发说:“自家酿的小曲酒,比不上人家的大曲酒,能顾住嘴就不错了。”老头笑笑说:“掌柜的很满足啊?”孙长发说:“谁不想生意兴隆啊,生就了的就这种命,想发财也发不了。”乌氏接了一句:“傻鳖蛋一个。”
老头笑笑,说:“内掌柜的比你想望高。”孙长发说:“别理她,命里就该这个样,光想好也不中啊!”乌氏撇撇嘴坐一边去了。老头又说:“我有个办法能让你多卖酒。”乌氏急忙站起问:“真的?”老头说:“真的,不跟你开玩笑。”乌氏急忙上前,问:“啥办法?”孙长发发了脾气:“去!该干啥干啥去!成天价光想着发财!”老头看看酒店里没人,说:“你把你家水井里搁十个瓜蒌蛋,再打上来的水就成酒了。”说完一转身走了。
孙长发不信,说:“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打出来的水就是酒?”只管干自己的活,并不讲什么瓜蒌蛋的事。乌氏说:“说你傻鳖蛋就是傻鳖蛋,人家好心好意给你出个主意,中不中也试试呀!城墙根子上到处都是瓜蒌蛋,也不费你一个钱。”孙长发顶不住女人唠叨,半信半疑的到城墙根子上拽回来十个瓜蒌蛋,往自家水井一扔,就不管了。
吃了午饭,蒸馍的面开了,乌氏顾不得洗碗、喂猪赶快接面,需要用水了,喊道:“傻鳖蛋,没看见我占着手哩吗?打桶水留着洗碗、喂猪!”孙长发很通情达理,不认为老婆是在找麻烦,赶快掂桶打水。一桶水提上来,马上闻到一股浓烈的酒香,说了一声:“奇怪!”蹲下闻桶里的水。乌氏说:“磨蹭个啥,打桶水咋恁费劲,我等着用水哩!”
孙长发也不答话,赶快拿碗舀了半碗尝尝,呀!比自己往常接的酒头浓烈百倍,热得像火炭子,直顶喉咙,简直就是大曲酒的酒头。孙长发连忙说:“他娘,那老头的方法中!”乌氏听了,手上的面也顾不得搓,马上跑过来,先蹲下闻闻,又喝了一口,呛得直咳嗽,缓过神来,欢天喜地的说:“这下可好了,该我们发大财了。”接着又训起男人来:“那老先生给你出主意,你还推三阻四的,真是个实实在在的傻鳖蛋!”
孙长发的小曲酒一下变成了大曲酒,不,变成了头曲酒、特曲酒,很快就出了名,不但那些乡下老主户来买,就连城里那些从不光顾他这小酒店的官员、绅家主儿也争相来买。西门酒店的名声一下子传遍了附近各县,很多人跑上百地也来买。
这酒是从井里出的,直接打上来就能卖,卖完这一桶赶快打那一桶,简直就没有卖完的时候,生意也就越做越红火。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赚了很多银钱,成了个暴发户。孙长发说:“再遇见那位老人,一定好好谢谢他!”可是,乌氏还不满意,说:“以前咱自家酿酒,有酒糟喂猪,现在不用酿了,也没有酒糟喂猪了,多可惜!”孙长发火了,说:“臭女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你还识足儿不识足儿,简直就是得一步跑一蹦儿!”
说着说着又到了六月初一,那白胡子老头果然又来到孙长发的酒店里,孙长发赶忙热情招待。老头又要了四两酒一碟花生豆,一边喝一边问孙长发:“生意好不好?”孙长发高兴的说:“好!好得很!生意是过去的百倍、千倍,谢谢老人家了。”乌氏在一边又插话了:“生意是不错,就是缺酒糟喂猪,少挣好些钱!”老头听了,哼了一声,走了。
孙长发愤怒了,狠狠的骂道:“臭女人,胡说些啥?”赶快出门去撵那老头,可老头走得已经不知去向了,回身看到墙上写的有字,墨迹还未干,近前一看:“天高还想高,人好还想好。凉水当酒卖,喂猪嫌没糟。贪心不足!”
当时,井里的酒又变成了水,生意又回到平常。乌氏那个悔呀,差点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