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樰回神,一眼就看出这孩子的怯不是怕的而是愁的,这是示弱卖乖想找自己求援来的,心里来气,狠狠剜了一眼,默不作声。
封知平不安的动了动身子,惭愧道:“娘,您别生气了,事已至此,您再生气也没用,别气坏了身子。您先喝口茶,顺顺气,儿子真知道错了,我保证下回一定说,不跟别人说也一定跟你说!”
言罢,臊眉耷眼的上前端起盛樰的茶碗递到跟前。
盛樰没接,斜乜着他哼了声:“下回?”
封知平赶忙拍嘴:“呸呸呸,说错了,没下回,就这一回,绝对没下回!”
盛樰又哼了一声,接过茶碗碰了下嘴唇,算是喝过,而后重重放下,朝下首一指。
“坐回去,坐好,为娘有话问你。”
“哎!”封知平立马滚回原位,正襟危坐一脸的虚心,“您问!”
“我问你,她们两个,你究竟喜欢哪一个?”
“双儿!”封知平立刻回答,毫不犹豫。
盛樰皱眉:“那詹四姑娘呢?”
“她...”
封知平眼神复杂,叹了口气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末了沉声道:“事情就是这样的,天意弄人,阴错阳差,实非我二人所愿。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对她我说不上喜不喜欢,硬要说的话应该愧疚更多一点。我与她说了,该担的责任我一定会担,该负的代价我一定会负,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会尽我所能给她一个交代,哪怕这个交代无法让她完全满意,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我绝不会为了她舍了双儿。”
盛樰眼神怪异:“你真这么说的?”
封知平点头:“是!”
“那她什么反应?”
“算是...同意了吧?”封知平回忆着,不太确定,“反正没翻脸也没拒绝,不过现在...唉,出了那档子波折,她现在不理我了,面都不让见。”
盛樰很想扶额长叹,自己这个傻儿子平时挺机灵的,怎么这回如此迟钝,连人家姑娘的心思都品不出来。
詹千舞何等身份,又不是乡野村姑,那等人家的姑娘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哪是轻飘飘的一句“会负责”就能盖过去的,而且她竟然没拒绝平妻的提议,这说明什么?
说明默认了,没拒绝就是同意了,人家姑娘喜欢上你了!
这么明显的事儿这傻小子竟然没看出来,真是白长了副聪明面孔,内里揣的整一副笨肚肠。
转念想想,也不能全怪他,毕竟当局者迷,何况心里还另有人儿,估计这小子自己也感觉到了,只因种种缘故拒绝承认,抗拒久了成了习惯,这才恁的一副气死人的傻相。
头疼的叹了口气,盛樰问道:“你确定小公主就是你日思夜想的那个双儿?”
“确定!”封知平坚定的点点头,“潇洛剑乃我亲手所赠,我不会认错,而且她头上还带着我送她的发簪,那时她及笄之前我花了一夜时间亲手雕的,世上只此一对,我认错剑也不可能认错它们!”
盛樰默然,片刻后轻声道:“你想怎么办,两个都娶?一个皇亲,一个国戚,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咱家虽在朝中有点地位,可也接不住一位公主和一位县主进门,你爹还没那么大的脸!”
封知平咬牙:“我知道,所以我一直在做准备,不试试我不甘心!”
“准备?”盛樰挑眉,“为娘没猜错的话,你是不是想借这次天元大比向陛下求恩赏?”
封知平抬了下眼皮,讪讪道:“娘就是娘,一语中的,我就是这么想的。”
“省省吧,没用!”盛樰摆手打断,“你想的倒美,但我告诉你,绝无可能,哪怕你夺冠也没用,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你想娶的不是两个平民女子,她们一个是最受宠的小公主,一个是詹王爷的心肝肉,这两人代表的不止她们自身,还代表着她们背后的势力,娶哪一个都可一飞冲天,两个都娶,你想干嘛?冲出云海飞升天界啊?”
封知平汗颜,低头不敢作声。
盛樰顿了顿,继续道:“自开朝以来,八大异姓王逐一剪除,如今只余下詹家一脉。这么多年来,詹家看似不羁,实则一直谨小慎微步步为营,生怕被宫里挑出一点错处也给剪了。你跟詹千琼的婚事之所以能退便是詹王府的退让,要不是皇帝表态,詹王爷品出了陛下的疑虑,他能退?那可是个比你父亲还执拗的主儿,从不肯吃亏,他退不是因为你父亲脸大,而是为着整个家族,可现在人家家里最鲜艳的一朵花让你给采了,他还能忍?再忍他就不是詹王爷了!”
封知平愕然:“可那天出云阁内...”
“那不是冲着你,也不是冲着陛下,而是冲着他闺女!你个蠢货还没明白?詹千舞那孩子喜欢上你了,是她劝住了她父亲没将此事闹开,明白了吗?!”盛樰恨铁不成钢,说完抓起茶碗狠狠灌了几口。
封知平傻眼,詹千舞喜欢上自己了?
“真的吗?”
盛樰重重放下茶碗,瞪眼骂道:“还能有假?你个没心肝的也不站在人家姑娘的角度想想,要不是喜欢上你,就她那臭脾气,就她那家世,还能轻饶了你?不是为娘灭自己威风,就凭詹千舞自己手里的力量,都不用靠家族,人自己就能灭了你,你爹还不敢说什么,你信不信!你以为人家县主怎么来的?祖荫?詹王的闺女不止她一个,怎就她受了封?好好想想吧!”
封知平心里一寒,终于想起詹千舞手下不仅有兵,还是整整一个赤羽营,整整两千人马,只比自家常驻的封家军少一千!
转念在想,两次拜府,两次碰到那个亲兵拦阻,那人张口闭口从不唤小姐,而是唤将军,可见詹千舞在他们心中的地位。
封知平颓然,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如意算盘又被打翻了。
他想在天元大比上夺冠,然后在即将到来的国战中积累军功大放异彩,以此来打动皇帝和詹王爷,可到头来发现,他想干的事儿詹大小姐早已经干完了,他得立多大的功才能压过她撬开老皇帝和詹王爷这两位帝国最顶端男人的心房?
估计得杀进太始皇城,把晁振仙老儿绑回来展览才有可能。
自己要有那本事,还用顾及老皇帝和詹王爷的颜色?
封知平苦笑,苦得想哭。
“如果只能娶一个,你选谁?”盛樰突然问道。
封知平想都没想:“双儿。”
“可詹千舞对你的助力更大。”
封知平霍然抬头,陌生的看着自己的娘亲。
盛樰不为所动,用冷漠的声音分析道:“娶妻娶贤不娶色,咱们这样的人家,挑媳妇首先要看她能否给你助益,旁的都是次要。玥凰公主是不错,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但跟詹千舞比,她实在逊色许多。她所拥有的只有公主的身份带来的荣耀,陛下或许会爱屋及乌,但宠爱这种事没有说的准的,兴许哪天不喜欢了,或者你惹恼她了,陛下感同身受,你就没好日子过了。简单点说,她能给你增光添彩,但不能把你顶到一个更高的位置上,不但不能,还会成为阻碍,你知道的,驸马有诸多禁忌,首一条便是不能参政,你可以继续掌握自家的府军,但仅此而已,朝堂永远是你的禁区。”
“詹千舞就不同了,首先她是王女,还封了县主,论身份地位比玥凰不差多少;其次她有能力,自身的修为不用说,难得还是个将才,掌兵的手段连你父亲都夸赞,即便成婚后要交还兵权,但只她这个人就顶整个赤羽营,她嫁入咱家,对你对家族都大有裨益,毫不客气的讲,哪怕日后你混吃等死,我也不担心咱家会在你手里败了。”
“最重要的是,她还对你有情。”盛樰凝视封知平,“这点很重要,相当重要。感情这种事很难捉摸,很多时候不是你以为怎样就怎样的。假如当初你没有先遇到玥凰小公主而是遇到了她,你觉着会怎样?”
封知平哑然,随之设想。
假如当初没遇到双儿而是先遇到了詹千舞,自己会怎样,她会怎样?
大概,自己会跑吧,毕竟那娘们是要杀人的...
封知平失笑,摇摇头,收起不切实际的幻想。
“所以,您的意思是让我放弃双儿,娶詹千舞?”
盛樰缓缓点头:“这是最好的选择,也是最明智的选择。陛下的女婿没那么好当,相比之下,詹王爷虽然也不好伺候,但利远大于弊,为娘建议你认真考虑。”
封知平没有考虑,深吸一口气,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不行。”
盛樰拧眉,封知平抬手虚按。
“娘,无需多说,我意已决。我知道您说的都对,都是为我好,但结婚不是买卖,不能只以利益考量,我要娶的是双儿这个人,不是她的身份,也不是她的父亲能给我带来什么。”
这是早就想定了的。
双儿的公主身份是个意外,早在这之前,在还不知道双儿身世,猜测那妮子会不会是空玄人时,他就已经想定了。
比起空玄某世家的贵女,本国公主的身份带来的桎梏又算得了什么?
自己本就没想过参政,自己热衷的始终只有武道,只有逆转命运的不公弥补父母的遗憾和期许,能遇到神仙是运气,能遇到双儿更是天大的运气。
很多次,封知平反思过,双儿在自己心里究竟算什么。
答案有很多,最后归结为两个字——钥匙。
大难不死,自己充满了戒备,看谁都像歹人,是双丫头让他认识到世上还有纯真,还有嬉笑怒骂,欢快无虞。
同时,双儿的悲惨遭遇也让他感同身受。
两人一个天残,一个神智分裂,都是天地间的异类,遭尽白眼。
同病相怜让两个人相互靠近,相互温暖,他很喜欢两个双儿的转换,从不觉着是病,而是恩赐,上天赋予的厚爱。
如果自己也能有个分不开的人在一起,是不是压力就能轻一半?
封知平笑了,笑得盛樰毛骨悚然,他毫不在意。
这么有趣的老婆,这么独特的老婆,舍了还上哪儿找去?
别说她是公主,就算她是太始帝他老娘自己也会想法子抢来,绑在一起一生一世。
所以...
“娘,如果只能选一个,我只选她,没有别人。我对不起詹千舞,我的错我来担,哪怕天下人都骂我无耻,都嘲笑我蠢,我也无所谓。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我早已不在乎别人说什么,我的新生我自己做主,我要抡圆了好好活,做我想做的,谋我想要的,我不要临死时再感到遗憾不甘!老婆是我的,日子是我的,我开心就好,管他人说嘴,谁爱说说去!”
“娘,您是过来人,儿子想问您一句,老头子当年娶您的时候,也计较过这些得失吗?没有把?”
盛樰看着儿子,眼神复杂,末了扶着额头低下头,深深叹了口气。
“一个两个都这样,怎么就不学点好。”
封知平谄笑,讨好的上前揉肩:“娘,我这叫子承父业,没办法,根儿里带的,都是痴情人。”
盛樰虎脸,没好气的道:“少往脸上贴金,什么痴情人,就是个拧种!”
封知平憨笑:“是是是,您说的都对,父亲是老拧,我是小拧,比起他老人家我可差远了,我至少没杀到人家里抢人。”
“你倒是想!”盛樰气笑,摇摇头,“算了,本也没指望你聪明。你先下去,为娘再琢磨琢磨。”
封知平眼睛一亮:“您有法子?我就知道您厉害!”
“滚!”
“好来,我这就滚,您慢慢想,好好想,我不打扰您!”
封知平屁颠屁颠的滚粗,出门时还体贴的关上了门,吩咐人不准打扰。
盛樰无奈,无语望天,手在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过了一会儿,手掌落定。
“秀儿!”
“夫人。”乔秀推门,立于门边。
盛樰起身向外走:“备车,我要回家。”
“回家?”
乔秀一怔,旋即一喜,扭身吩咐小丫鬟几句,待小丫鬟快跑开,扶着盛樰随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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