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选赛开赛当天,封知平特地起了个大早,让接替小桃服侍的碧柳伺候了身最光鲜的长袍,束起发冠,系上腰坠,坚决婉拒了碧柳描眉的提议,别上宫里顺来的那把折扇兴冲冲的出门,准备叫齐护卫去现场耀武扬威一番,给哥四个助阵。
等到进了和风居,封知平傻了眼。
“什么情况?”看看几扇紧闭的房门,封知平怔怔然抓过一个丫鬟,“怎么回事,他们还没起?”
丫鬟福安,怯怯道:“回少爷话,几位公子没起,都还歇着呢。”
封知平一瞪眼:“你怎么不叫!”
丫鬟更怯,委屈道:“少爷,几位公子没吩咐奴婢叫他们起床,赵公子还特地嘱咐奴婢们洒扫时小声些,不要扰他清梦。”
封知平欲厥,挥推丫鬟,冲到赵康的门前拍了拍门:“起来,起来!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你们不去打擂了?!”
拍了半天,屋内终于传出声响,鞋子的拖沓声慢吞吞的逼进门前,吱呀一声房门打开,赵康身着中衣,睡眼惺忪,很是不满。
“扰人清梦天打雷劈,世子不知道吗?”
封知平嗤笑:“日上三竿尤未离床,赵公子要脸不要?”
“那是《女诫》。”赵康打了个哈欠,“在下男儿,又不是人妇,何须遵行。”
封知平一摆手:“少来!当我没读过书是不是?明明《礼制》里也有!”
赵康惊奇的眨眨眼,表情相当意外。
封知平气得咬牙,又道:“点苍山天天卯时初起,也没见你晚过,平日也就算了,今天这么大的事你竟然还贪睡?还有他们三个,你们一个个的都不想打擂了?”
赵康纳闷:“这么正合你意?”
封知平一窒,眨眨眼。
咦,好像真是哎~!
赵康打足了哈欠,侧身让封知平进屋,落座后倒了杯凉透的隔夜茶漱了漱口,淡声道:“擂是要打的,锦鲤令是要拿的,但不急于一时。参赛者数以万计,距离结束还有足足一个月,去那么早干嘛?”
封知平无言以对。
想想也是,锦鲤令不是拿到就算成功的,拿到锦鲤令还必须守擂到大比正式开始,这期间每天都要点卯不说还要迎接各方挑战,所以早拿到并非益事,得选一个最合适的时间点才行,否则不光耗费精力体力,还有可能河边湿鞋彻底失去参赛的资格。
话虽如此,但也不能这么松懈啊!
“至少去看看吧?”封知平道,“就当收集资料,了解了解你们的潜在对手,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赵康挑眉:“几万人你了解得完?”
“又不是让你全部!”
“那也有几千。”赵康笃定道,“今天头一天,赶去打擂的不是有自知之明过去凑热闹的就是有点实力但很没脑子的,就算有有实力有自信还有脑子的高手,那也不是我们可以对付的,所以这些人都没有关注的价值。”
封知平再次哑然。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好半天,封知平问道。
赵康望着房梁想了想:“十天后吧。十天后咱们过去转转,找找下手的目标,顺便挑点弱鸡积累胜场,留个一两场等到再过十天,如果那时还有锦鲤令留下就赢下尾数拿下来,如果没有,就找挑选的目标下手夺过来,剩下的时间里每天守满十战保底,应该没什么问题。”
拿到锦鲤令的人每天接受的挑战不是无限制的,最少打满十场,每战以一刻钟的时香为限,时香燃尽未分胜负,便由值守的几位监裁以破招的次数、上下风的时间、伤势和余力等因素综合考量作出评断,分出胜者。
因为监裁评断的人为因素太大,很多时候无法让人信服,所以碰到旗鼓相当的对手双方都会拿出全力,尽可能的在时限到达前分出输赢。
这无疑给各位参赛者带来了极大的压力,如何分配内力体力,如何活用休息的时间,身上备什么药品用不用怎么用都是需要仔细考量的问题。
而即便你做足了准备制定了最周密最稳妥的计划,最终决定去留的除了人事,还要看天意。
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运气向来是不可忽视的一环。
天元大比考验的从来不是单纯的武力,而是武力、脑力、心性、情绪以及冥冥中不可探知的运气,这些因素加在一起才代表着一个人的实力,所以天元大比就像科举一样,遴选的是万里挑一的真正的宝贵的人才。
除了那些实力彪悍有足够自信的妖孽,真正的高手没谁会从一开始就冒头,正所谓树大招风,箭射出头鸟,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早早的暴露实力给别人当靶子。
这个道理封知平不是不知道,他只是没想到赵康会这么淡定,竟然将时间推移了十天,而且一点提前侦察的意思都没有。
见赵康睡眼惺忪,灌了两杯凉茶都不见精神,封知平暗暗叹了口气,决定随他去。
赵康是个聪明人,不会干傻事,他定的事肯定细细思量过,绝非一拍脑门随口乱诌的。
话虽如此,可他为何这么困呢?
封知平不敢说完全了解,但自打他认识赵康以来他就没见过赵康懒过几次床,赵康不是个贪睡的人,这么困定有原因。
“你昨晚干嘛了?”封知平眼神诡异,“说,是不是偷看我家哪个丫鬟洗澡了?”
赵康哈欠打到一半,顿住了,半仰着头向下斜望过来。
“三公子,你家丫鬟大半夜洗澡?”
“兴许有呢!”封知平笑笑,再次逼问,“说,你干嘛了!”
赵康翻着白眼走到床前,从床头的柜子上抓起几张纸走回来拍在封知平面前,怒道:“还不是你这封破信闹的!”好易
封知平一喜:“搞明白了?”
赵康冷着脸一点头:“当然!”
“快说说,谁寄的,说的什么意思?”
封知平高兴坏了,急声问道,要知道在这封信可足足折磨了他两天!
此信三天前到的他手中,就走探望完老董跟赵康分手之后,是门房方伯亲自呈过来的。
据方伯说,送信者是驿站的伙计,没什么可疑,他见信上没有署名,收信者又是封知平,想着前些日子的摩擦和近些日子小桃等人与本府仆役之间的冷淡和隔阂,怕交与他人再生事端,所以才亲自送了进来。
封知平起初没在意,还安慰方伯不要多想,说自己跟大哥早说开了,本也算不得仇怨,直到看完信他才傻了眼。
信的开头“知平兄敬启”,分明是给他的,落款处却写着“知君”,他分明不认识这么个人。
信的内容更扯淡,洋洋散散两千字,书写工整字体优美,引经据典却不博古不论今言的尽是风花雪月,一会“西山望月”一会儿“桥头顾盼”,一会儿“卿卿佳人”一会儿“悠悠我君”,间中还有一段疑似自作的五言小诗,封知平每一个字都人似,连在一起却看得一头雾水,到头来也没明白寄信者到底想说什么。
莫非有人仰慕我风流雅事,特地写信过来想探讨一番?
呸,肯定不可能!
要讨论也该写的直白写,搞得这么皮里阳秋的做什么!
封知平一头扎了进去,足足研究了两天,除了满眼的金星,啥也没研究出来,不得已,只能拜托赵康。
赵康第一反应跟他一样,也觉着写信的人有病,可看着看着表情就变了,他也觉着此信另有文章。
赵康收下了信,说会“闭关”几日仔细攻克一番,封知平原本以为得过个十天八天的才能有眉目,谁成想仅仅一夜就有了结果。
不得不说,赵康臭屁归臭屁,但臭屁得有本钱,真不愧是少爷最看重的首席幕僚人选。
封知平心中感慨,一脸的崇拜,眼巴巴的等着下文。
赵康傲然得色,故作不见,低头摆弄茶具足足抻了好一会儿,直到封知平眼露威胁开始咬牙时才微微一笑,点点信纸。
“这封信是一封邀请,一个姓童的人约你五日后城西兰桂坊桥上见面。”
“姓童?”封知平一惊,“可是童健?”
“我哪儿知道!”赵康哼了声,“上面只说了姓童,没说名字,是不是你说的那人我就不知道了。”
封知平想了想,断定这封信就是病状元童健写的。
那家伙扯东拉西洋洋散散的一大篇就为了传递这一个信息,显然是怕信路有失被别人看了去,而原因嘛,想来是他想通了,认同了铜县的改造大计,却又不想暴露他跟自己的关系。
至于是想闷声发财,还是怕将来有变被追责,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哪一个都没关系,重点在于他的态度,在于他同意了自己的发财大计。
封知平笑得合不拢嘴,眼前仿佛看到了一座座金山银山在向自己压来。
擦擦并不存在的口水,封知平兴冲冲的拉着赵康道:“给我讲讲,你怎么看出来的,确定没看错?”
“怎可能看错!”
赵康大为不满,手指点着信上某处道:“你看这句,这句乍看是写美人的,其实是隐喻,还有这句,这几句其实是藏头文,每句取第二个字连在一起才是想表达的真正意思,还有这首小诗,你五个字一断句,然后顺序掉过来,再七个字一断重新看一遍就知道什么意思了,还有这里...”
封知平听的头昏脑胀,一时间惊为天人。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隐喻就罢了,断句调顺序重断,不是硬凑的吧?”
赵康顺嘴道:“我也是以为是硬凑的,但听完仔细一想我也觉着应该不是。”
“等等!”封知平抬手打住,一脸狐疑,“‘听完后’?你不是自己琢磨出来的?”
赵康窒了一瞬,理直气壮的点了下头:“当然!这破玩意儿我瞧一眼都头疼,哪能琢磨出这些!我是请教对门的那位。”
封知平顺着望去,愕然道:“邹荀?你问的他?”
赵康恍然:“原来他姓邹。”
封知平抓狂:“你找人帮忙连名字都不问?至少问问人家姓什么吧?”
赵康耸耸肩:“我觉着没必要,直接叫兄台即可。”
封知平败倒:“老兄,你,你真是...!唉!那寄信人姓童你...啊呸,他怎么看出来的?”
“很简单。”赵康微笑,“那位邹兄碰巧练过此人的字帖,他从字迹走笔上认出来的,说很可能是童大人的亲笔,但他没说童大人叫什么,所以我只知道对方姓童。”
封知平无语,呆呆的看着赵康半天,表情艰难的竖起大拇指。
“你狠!我服!您的脸皮天下无敌,小弟自愧不如!您真是咱们桥东的‘骄傲’!”
赵康半点不见尴尬,温文尔雅谦虚颔首。
“过奖,其实我可以更优秀。”
封知平扭头就走,多呆片刻他都怕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