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茫茫,人影栋栋,看不清面貌。
身边的人在喊着什么,远处的人在做着什么,还有大大小小的虚影散发着各色光辉,封知平视野模糊,看不清,听不到,但能感受到气氛的严肃与焦灼。
闭上眼,缓了缓,再睁开,画面陡转。
白茫茫的云海布满了一道道漆黑无光的裂痕,就像一幅画被人粗暴的撕开,天地间充斥着各式各样的攻击,一个个人影与一团团黑影交织在一起浴血搏杀,空气里满是刺鼻的血腥味,连洁白的云朵都隐隐蒙上了一层血色。
封知平骇然,下意识的眨了下眼,就这一眨的功夫,画面又变。
厮杀依然在继续,但不再是焦点,战场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轮太阳,刺目,却不甚灼热,时不时的跳出一缕流炎鞭子一样漫无目标的横扫而过,流下久久不散的光辉,以及发自心底的恶寒。
封知平思维迟钝,只知看,不知想,双眼流着血泪死盯着太阳不放,看着那连灵魂都在笑容的强光,看着光团的边缘那圈诡异的黑线,看着黑线将太阳分割为内外两层,看着光焰沸腾剧烈吞吐,却始终无法将其吞没,甚至无法遮掩。
那是什么?
脑子里刚冒出这个问题,画面就消失了,周围安静下来,漆黑无光。
突然,双耳听到了声音,是一声熟悉的咆哮。
皮开肉绽的巨拳突然出现在眼前,他猝不及防,拳头正正的捣在了他的整张脸上。
他下意识的惊叫,却没有声音传出,最奇怪的是,他没有感觉到丁点疼痛。
为什么?
僵化的大脑只来得及冒出这一个问题,画面又变了。
点苍山,望月峰,白雪皑皑,崖边,伊人俏立,面带泪痕。
双儿...
脑子清楚了一点,身体却依然控制不了。
封知平定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看着双儿的泪脸。
想为她擦拭,做不到;想跟她说话,说不了。
双儿哽咽着对他喊着什么,手指着他的身旁。
谁?
封知平转头,见詹千舞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红衣红枪,英姿飒爽,神情却异常乖巧温柔。
“夫君。”
夫君?
封知平懵了,紧跟着目眦欲裂。
只见一头三丈高的人形怪物突然出现在詹千舞背后,一把将她撕碎,随后跳到尤双儿面前抓着头颅将人提了起来。
混蛋!!!
封知平怒吼,依然没有声音。
怪物却听到了,回过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苟安杰!
“你们都要死!”苟安杰当着他的面缓缓捏爆了头颅,残忍的舔了舔溅在嘴角的血迹,放声狞笑,“苍天已陨,黄泉当道!封知平,你认命吧!”
我认你吗隔壁!
封知平猛然睁开双眼,弹坐而起一拳打去,耳边顿时传来惊叫。
“啊啊啊啊啊!!!”
惊叫刺耳,封知平突然发现面前的不是苟安杰而是一个陌生的秀丽女子,千钧一发之际改拳为抓一把扼住对方的脖颈,将人拉到身前制住,警惕的环视四周。
没有云海,没有黑暗,没有苟安杰,这里是一间精致典雅的卧房。
除了手中的女子,身边还有几个同样宫装的女子掩嘴惊叫,靠门的那位已经夺门而出叫人去了,封知平看着她们愣了半天,扼喉的手稍稍松开了一点。
“这是哪儿,你们是谁?”
没人回答,女子们惊恐依旧,如看蛇蝎猛兽。
这晃儿的功夫,脑筋又清楚了一点,封知平若有所会,贴到女子耳边阴声道:“这里是满庭芳吧?管荣呢?叫他出来!”
“什么满庭芳,这里是长春...”
一个女子见姐妹受难惊怒叫道,话只说了一半,便被旁边的两个女子左右按住捂紧了嘴巴,生怕惊扰了封知平痛下杀手。
怀中的女子似乎是她们的头儿,缓过神后语气艰难的说道:“世...世子,您冷静一下,这里是长春宫,奴...奴婢们是奉命照顾您的,没有...恶...恶意。”
长春宫?
什么鬼地方?
封知平还没明白过来,就见喊人的侍女带着几个身着内官服的白净男子跑了进来,顿时傻眼。
太监服,长春宫...
吗的,这里是皇宫大内!!!
小爷被绑到大内来了!
封知平不敢置信,可看看太监,再看看女子们的宫装,彻底无语。
“世子,奴婢...奴婢喘不动气了...”怀里的人儿气若游丝。
封知平赶忙松开手,看着女子颈间的扼痕,歉然道:“对不住,刚睡醒有些紧张,你怎么样?”
“回世子,奴婢没事。”宫女笑容温顺恭敬,声音却明显有些沙哑。
封知平越发愧疚,尴尬道:“要不我给你找大夫看看吧。”
旁边的一个娇俏的小丫头心里有气,闻言嗤道:“世子真会说笑,太医院有的是御医,哪还用从外面请郎中,来了也得进得来!”
“玲儿!”
宫女虎脸,小丫头瞬间息声畏惧的低下头,宫女又凶了她一眼才回过头,微笑道:“世子不必挂牵,奴婢真的没事。您睡了足足两天两夜,能醒真是太好了,您稍待,奴婢这就请御医进来为您瞧瞧,再派人去通知侯爷,侯爷这两天可急坏了!”
言罢转身快步离去,根本不给封知平再开口的机会。
“你倒是告诉我你叫什么啊!”封知平哭笑不得。
玲儿看了看门口,壮起胆子上前一步小声道:“回世子,小雅姐叫小雅。”k
噗~
封知平笑了出来,很有趣的打量着小雅,感觉她有点像当年的小桃,直把小丫头瞧得面红耳赤下巴磕到胸脯才收回目光。
宫女们忙碌起来,打水的打水,沏茶的沏茶,伺候封知平简单擦洗漱完口后,封知平将玲儿叫到身边。
“小雅刚刚说,我睡了两天?”
“回世子话,正是。”
“谁送我进来的?”
“奴婢不清楚,奴婢是昨天才过来的,不过奴婢听说好像是昌乐县主。”
封知平皱眉:“昌乐县主?那是谁?”
“就是詹王的四千金,詹千舞詹四姑娘。”玲儿语气相当尊敬,眼里闪着小星星,明显崇拜得不行。
封知平腹诽,暗忖詹千舞的魅力还真是男女通杀,难怪坊间有传言说她迟迟不嫁是因为假凤虚凰,不喜欢男人喜欢女人,如此看来倒也不算空穴来风。
“她人呢?”
“回世子话,奴婢来时县主就已经不在了,奴婢也不知她去了哪里。”
“那谁知道?”
“小雅姐可能知道,这两天她一直在这儿伺候。”
“行,知道了,你下去吧。”
玲儿告退,刚出门,小雅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御医。
御医老头一进门就两眼放光,按捺着激动,望、闻、问、切,仔仔细细的检查完身体,临走前才终于忍不住惊愕,叹道:“世子天赋异禀,体格惊人,如此严重的伤势短短两日就已痊愈,恢复力之强实乃我生平仅见。”
封知平警惕,不露声色,微笑道:“大人谬赞,都是拜家父所赐。”
御医深以为然,抚须感慨:“侯爷非凡,神仙样的人物,却非常理可以揣度。世子也不必妄自菲薄,卑职看得出,您并没有像传闻中那样荒废度日,可见流言不可尽心,虎父岂有犬子。”
封知平颔首致谢,让小雅留下,唤其他人送太医离开,在太医出门后问道:“我听说是詹千舞送我进来的,她人呢?”
小雅垂首:“回世子,是令尊和县主一起陪您来的。令尊一入宫就被陛下叫走了,这两日来了三次,我已叫人去通知,县主陪您来了长春宫,昨日天一亮就离开了,目前不在宫中。”
“走了?”封知平皱眉,“去哪了,她有说过吗?”
“没有。”
“你没问问吗?”
小雅苦笑:“世子说笑了,县主行踪,奴婢岂敢多嘴?”
“也是。”封知平点点头,又问,“那她离去时神色如何,有没有生气?”
“这个...”
小雅为难。
詹千舞离开时气色确实不好,但不是生气,而是有些消沉有些沮丧,她在宫里多年,见过詹千舞好几回,还是头一次见到那般没有精气神的昌乐县主。
“别这个那个的,快说,是不是生气了?真生气了?”封知平有些紧张。
詹千舞救他于危难,不管是不是出于情愫都说明她心里是在乎他的,原本这是好事,可老头子将他俩带进了宫,她定是从老头子嘴里得知了自己要选驸马的事,在不知道此事非他自愿的情况下,以她的火爆脾气焉能不怒?
坑儿啊!
老头子你真是坑不死我心不死啊!
老天爷,你能不能放我一马,别给我身上添乱了?
突然,他想起了昏迷时的梦境。
梦里梦到过什么已经模糊不清了,他只记得一句话——苍天已陨,黄泉当道。
奶奶的,都是黄泉,所有的祸都是黄泉惹出来的!
狗日的黄泉,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我,爷跟你没完!
小雅见封知平咬牙切齿,赶忙摆手:“没有没有,县主没生气。”
“没生气?不可能!”
封知平不信,索然的摆摆手:“算了,你下去吧,关上门,别让人进来打扰我,我想一个人静静。”
“是。”
小雅福礼告退,关紧房门。
封知平叹了口气,跳下床,抻着懒腰来到窗前,看着紧闭的窗户听着外面的声音,陷入沉思。
皇宫不是自家,老头子带自己进来肯定是皇帝的意思,可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稀罕新姑爷,想先看上两眼?
别闹了!
想当驸马爷的多的是,想看哪个看哪个,干嘛非挑自己这个劣迹斑斑还不情不愿的家伙过来,就因为恩宠老头子?
不可能,皇帝没那么贱,何况还有詹王从中作梗。
那是为什么呢?
还有詹千舞,自己进来就算了,宣她进来做什么,问问当晚的情况?
当时在场的人那么多,问谁不是问,干嘛非挑她?
难道...
封知平身上一冷。
难道东窗事发了?
不会吧,詹千舞会那么傻的主动向詹王爷坦白?
作死啊!
“六殿下。”
“参见六殿下。”
正想着,门外传来问安声,封知平一听名就来气,转身来到桌前抓起一个茶杯,待房门打开露出那张熟悉的脸,抬手就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