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级中品...”
“人级下品...”
“人级上品!跟那个高级脚烛台一摸一样,果然是一对吗!”
“中品...下品...下品...中品...上品!嗯?凡器?呸,垃圾!”
嫌弃的丢掉装供品的盘子,封知平瞅向桌上的一对长明灯,吹灭了火一手一只抓起来缓缓注入元力,顿时眉开眼笑。
“人级上品,也是一对!咦,这对烛台也是?不对,这一排都是!哦,我知道了,离供桌越近的品级越高,桌上除了盘子是普通的瓷盘,其他摆件都是人级上品的灵器!老头儿,你太奢侈了!”
封知平摇晃头脑连连赞叹,眼睛都快笑没了,放下烛台扒拉着指头计算自己的“收获”,祠堂里满是瘆人的笑声。
溜溜乱转的眼睛不经意间掠过了一排排灵牌,突然定住了。
连下面的祭器都是人级灵宝,那上面的牌位呢?
伸手就要拿最近的一个试探一下,手伸到一半又僵住了,纠结的缩了回来。
“这里可是祠堂呐...”封知平仰头看着一排排灵位喃喃道,额头不知不觉中泌满凉飕飕的细汗。
是的,这里是祠堂,供奉封家列祖列宗的地方。
虽然当年爷爷奶奶和其他那一代的长辈对父亲多有亏欠,但父亲还是立了这个祠堂,按时祭拜香火不断,礼数周到无有欠缺,足可见他对自家先人的重视,他纵有再多可让人指摘的缺点,唯独“孝”字没有人能指摘他什么。
这一点也可以从这些祭器上看出来,如果要显摆没必要炼制成祭器放在这里,大可铸成狮子老虎麒麟什么的放在大门口,那不更显眼?
而自己作为封家子孙、父亲指定的继人,不管冲着死人还是活人,自己都不该在这里闹腾,别说跟贼似的东翻西摸,就是说话大声点都不对,让父亲知道了肯定要吃板子的。
可自己不但闹腾了,还将主意打在了先祖的牌位上,哪怕得到了父亲的默许,自己也万不该如此不敬,而且父亲默许的是自己借这些东西练功,绝不包括容许自己目无尊卑辱没先祖。
封知平彻底惊醒,一身冷汗,总觉着周围阴风骤起,激得他浑身发毛。
不是他胆小,像无知百姓那样迷信牛鬼蛇神的传说自己吓唬自己,实是他知道的太多了。
他见过神仙,还见过幽怨和尚超度冤死的亡魂,他比谁都相信世上真的有仙魔鬼怪,不是云海深处那些千奇百怪的妖兽,而是传说里的那种,他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有先祖的幽魂正在看着自己。
他越想越怕,越想越毛,耳畔仿佛听到了逝者愤怒的咆哮,大声咒骂着他这个不孝子孙。
“冷静!”
用力拍拍脸,深呼吸稳住神,他快手快脚的将弄乱的东西摆回原位,整理好衣衫,表情肃然的跪到供台前。
“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孙封知平无知顽劣,惊扰列位,在此赔罪!不孝子知错,恳请列位念在血脉亲情,看在不孝子年幼莽撞的份上网开一面,宽恕晚辈,重归安宁。晚辈定改过自新,不负列位先祖和父母厚望,请列位先祖安息!”
对着灵牌三叩首,起身后点了三支香插进香炉,看着黄香在人级上品的香炉里青烟袅袅,他轻轻舒了口气,心情好了不少。
抬头看着灵牌,他沉默片刻,抿着嘴唇再次肃然跪倒。
“列祖列宗在上,晚辈封知平有事相请。晚辈天命不济,生而天残,所幸父慈母爱,倾尽所有尽心抚养,让晚辈得以衣食无忧,快快乐乐的长大成人。然家大是非多,我族不幸,家门里也生了苟且,有人意图置我于死地,所幸晚辈命不该绝,得贵人相救保全了性命。贵人见晚辈可怜,故治好了晚辈的顽疾,又赐无上妙法助晚辈保命。今日惊扰列是晚辈的错,晚辈不孝可恶至极,但请容晚辈自辩一句,晚辈并非不敬列位,实是贵人所赐妙法需灵器辅佐修行,而列位面前的都是人级中、上品灵宝,晚辈一时迷了眼才犯下大错,万望列位先祖海涵!”
“晚辈说这些话并不是要为自己开脱,只是想告知诸位实情后借诸位的宝物一用。列位先祖仙去多年,最上面的几位祖宗估计黄泉路都走完了,已经轮回转世了,没走完的祖宗们不要着急,咱家已在父亲手中鼎盛天元,如今日日供奉香火不断,想必诸位手头都很宽裕了吧?那些敢阻挠列位的阴差鬼吏咱拿钱砸也砸死他们,定叫诸位走得安安心心顺顺当当,来世能投个好人家好前程!”
话越说越不正经,封知平倒觉着效果很不错,感觉铺垫的差不多了,悄悄咽了口唾沫缓了缓,搬出正题。
“所以说诸位先祖都是不缺钱的,这些活人用的灵宝您们也用不上,最多想家了回来看看时顺道摸摸。对列位来说这些东西就是个玩物,是摆设,可对晚辈来说,这些都是用得上的灵物,是能帮我增加自保之力的珍品,与其让它们摆在这里着灰,不如成全晚辈让晚辈吸光了里面的灵气提升修为,这样既能让晚辈多一份自保的能力,也能让晚辈早一些帮助父亲光大封氏门楣。列祖列宗,晚辈作为列位的嫡亲传人,想必你们也不想看着我被歹人害死吧?”
“爷爷奶奶,虽然我没见过你们,但你们应该知道我是你们的亲孙子,所有祖先里你们跟我是最亲的,你们肯定能答应孙儿这个小小的请求,再帮着孙儿劝劝其他先祖让他们也同意的,对吧?”
“呐,你们不说话我就当你们同意啦?不对,你们本来也不能说话。这样吧,我数十下,如果你们不同意就给个反应,比如摇曳下烛火倒个灵牌什么的,吹个阴风让窗户门咯吱两声也行,十下之后没异象我就当你们同意了,好吧?我开始数啦!一!”
封知平大声报数,字正腔圆,眼睛强忍着不看周围微微发颤,耳朵则竖了起来,全神贯注的聆听者有没有异响。
转眼五个数过去,祠堂里静悄悄的,除了他的呼吸声什么动静都没有。
剩下五个数逐一报完,念出“十”后他身子一软跪坐下来,刚要擦擦额头上的细汗叩首谢恩,却听身后“噗”的一声轻响。爱网
“干嘛啊,数数完了才出声,不算哈!谁啊这是!不对,怎么这么臭?我...!”
脑袋跟个陀螺似的四下瞅了半天,直到闻到一股臭气才反应过来,敢情是自己紧张过度不小心放了个屁,顿时把自己逗乐了,擦着汗自嘲不已。
“人吓人吓死人,都怪幽怨,没事儿让我看什么驱邪啊!世上哪有那么多鬼,再说幽怨也说了鬼是不存在的,冤死的人只会留下怨气,大量怨气汇集积压才会影响活人让人生出幻觉,本质上来说其实也是幻术的一种,鬼不存在于世间,只存在于人心,说白了还是自己吓唬自己。”
话虽如此,礼数该尽还得尽,毕竟心里有鬼,拜完了才能安心。
再次跪好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后双手合十拜了拜,碎碎叨叨的表达了一下真成的谢意,直到没词儿可说了才站起身,贼眉鼠眼的爬上供台。
放置灵牌的高台呈六层宝塔形,每层放置灵位若干,其中最底一层最多,约莫三四十个,最顶那层最少,只有五个,正中位置的牌位最大,正是自号“青悠公”的封家鼻祖封侯。
说起这位祖宗,封知平就万分感慨,别看老祖宗名字起的恢宏霸气,实则真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据说老祖生于普通农家,四岁时碰到了一场席卷两个郡的天灾,全家除了他都死光了,自己也快要病死时幸运的碰到了一个好心的大夫收养了他,命虽然保住了,但因为病症和年纪的缘故,除了记得自己姓封其他都记不得了。
在那位大夫的悉心教导下,他读书识字,顺利中举,奈何会试屡屡不中,二十八岁时回首往昔,自感仕途无门,又没兴趣随养父学医,遂弃文从武,决心以武封侯,封侯这个名字就是那时改的。
可是隔行如隔山,武道没他想的那么简单,不是练会了技艺就能天下无敌的,没有内功技艺再好也是花架子。
而他根骨虽然尚可,但起步太晚,人家二十八岁都已经修炼十几年甚是二十几年了,他才刚刚开始,没有锻炼过的骨骼早已定了形,很多关键的经脉穴道也随着年龄早已凝结闭塞,想疏通开千难万难,他不甘心,遍访名师无果,最后还是在养父的帮助下拜了一个隐退的老五师为师,三十八岁勉强出师,成了江湖上不入流的武者里最底层的那一部分。
这时,他早已被残酷的现实磨没了宏志,知道投军无望,无论年龄、资历、实力都不可能有晋升的可能,别说封侯,就是小小的伍长都不可能当上,不甘心也不愿灰头土脸的回家,遂一头扎进了江湖里,希冀着能碰到什么奇遇改变命运。
仕途多残酷,江湖更冷血,一晃七八年,文不成无不就的他终于在四十五岁时幡然悔悟,放下了不切实际的幻想,靠着年轻时耳闻目染来的一点医术和多年积累的一点人脉在昌平郡的一个偏远村落开了间学馆,主要教附近的孩子识字习武,偶尔兼职赤脚医生帮江湖中人治治跌打损伤,一年后娶了个同村的可怜寡妇,然后一口气生了四个孩子,最小的孩子还是他六十大寿时出生的,大灵牌两边的小一号的四个灵位就是他们的。
封侯是个小人物,穷极一生也没能干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封家后人无论成就高低都真心实意的奉他为祖,不是因为自己源自他的血脉,而是因为没有他年轻时的经历阅历,没有他开的那间文不文武不武医不医的毫不起眼的小学馆,就没有现在的封家。
他给子孙打下了基础,小学馆在一代代后人手中变成了大学馆。
多年后有子孙出仕,虽然官没多大,但成功的将封家拉进了士族的门槛。
又有子孙江湖扬名,虽然只是二三流的小人物,但已然让封家有资格成为外人眼中的江湖世家。
上能入朝为官,下能侠名一方,虽然中间坎坎坷坷几经分合,但封家整体还是在一步一个脚印的往上爬,直至几十年前出了个妖孽,叫封莫修,自此一飞冲天。
估计封侯也没想到,他的志向在很久以后真的被自己的后人实现了,而且比他想象的更离奇、更迅速、更震撼人心。
他更想不到,自己这位妖孽的子孙生了个更妖孽的儿子,竟然胆大包天的把主意打到了他的灵牌上,如果他预料到这一点,不知当初会不会定下一条比铁还硬的家规——擅动祖先灵位者死。
封知平验完其他灵牌,果不其然,都是人级上品,四位二代祖宗的灵牌所用的木料更是人级上品上阶的顶级货,要是制成兵刃好好温养,或者炼制时找个厉害的器师着手,这些灵木很有希望超越品级成为地级下品的灵宝,身价倍增。
“奢侈啊,太奢侈了,难怪有人说‘朱门酒肉臭,路有饿死骨’,老头子这么奢侈传出去会被唾沫星子淹死的。”封知平乐坏了,嘴上还是忍不住牢骚,轻轻放下二代祖的灵牌嘀咕,“也就是我,换成别人得之无用弃之可惜,肯定得吐血,还好我能吸取里面的灵力,算是帮老头子消除一点隐患了。”
转头看向最后一个牌位,他叹了口气,轻声道:“老祖宗,虽然族史里说您没什么本事也没干过什么大事,但我不这么认为,我觉着您是封家史上第二厉害的人,只比我父亲差点。您想想,正常人谁会以二十八岁高龄弃文从武?只有您敢!您不但敢,还坚持了下来,三十八岁出师行走江湖,没能扬名但也没死,这简直太厉害了!那些所谓的天才名气是大,但有几个活下来的,半道夭折了多少?没走过江湖的人根本不知道江湖多危险,能笑到最后的才是爷爷,早死的再威风也是孙子,您就是那些人的爷爷!最后您还及时抽身归隐山林,开了间教得了书教得了武还能帮人瞧瞧小病的杂学馆,您知道您干的事儿跟谁很像吗?乾坤阁!不是我奉承您,封家门里像您这么有主见有毅力的真没多少,您有多强他们根本不知道,您的强不在于外,而是内心!”
封知平顿了顿,有些伤感的道:“您不知道,您除了是我心里第二厉害的人,还是我心中最大的支撑。我生来就是天残,根本修不了内功,比您惨多了。小时候我一直很自卑,很压抑,压抑到绝望,世子的身份让我喘不过气,有段时间我连人都不想见,我怕见他们看我的那种眼光。”
“直到父亲第一次给我念族史时听到了您的事迹,我才振作起来,我在想以您当时的处境都不肯放弃,我有什么资格说不呢?是,我修不了内功,但我手脚健全,我能练武,而且我很幸运,我还有一个肯尽心调教我的父亲!他们都说没有内力武功再好也是花架子,我就不信邪!花架子怎么了,蒙汗药石灰粉,刀上抹毒背后闷棍,只要肯动脑子就肯定有办法整治他们!再说就算武魂也不是没有弱点,冷不丁的吃上一记撩阴脚,我就不信他不疼!何况我还是世子,我自己打不过还可以叫人嘛!高手怎么了,先天怎么了,日后等我搞两台弑神弩过来往那一架,随便找个人过来拉下机关,两发弑神箭过去谁能扛得住?文弱书生都能灭了武魂!而且我不信邪,谁规定武道必须内外兼修才能成高手?以前没有是他们没毅力,我来了,这条路未必走不通!”
“当然了,我也没走通,你别误会哈,我可不是半途而废,实是得贵人相助顽疾痊愈,有大道走自然没必要抹夜路对吧?而且我也必须尽快提升自己,因为有人要杀我。”
“老祖宗,您要是在天有灵,就保佑晚辈大吉大利万事顺遂吧,有火别往晚辈身上撒,找对我下手的混蛋,要不是他我也不会动您的牌位,我是迫不得已,您能理解吧?晚辈单独给您磕个响头,感谢您的大恩了!”
封知平跳下供台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起身跳上桌子,轻轻一跃将封侯的牌位取了下来。
没有猴急的探出元力,见牌位上有些浮灰,他撩起袖子认认真真的擦了一遍,随后才双手捧着元力缓注,下一刻身子一震,猛吸一口凉气。
“地...地级下品...真的是地级下品...”
虽然有预感,可真到此时,他还是惊愕不已,万万不敢相信封莫修豪奢到这等程度,真的将一块上好的地级灵木做成了祖先灵牌!
呆滞了好一会儿,没有焦距的目光自灵牌上移到房梁,脸上渐渐涌起兴奋的红潮。
“祖先显灵了...不,是老头子,老头子我爱你!老祖宗我爱你!地级下品,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恐怖的狂笑一浪高过一浪,没有阴风,胜似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