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狼阁位于点苍山南部,离望月峰很远,腿儿过去能走死,封知平来时骑马,原本计划溜达一番赏赏山景,夜了寻个住所住一宿再回去(宗内有驿站,也分内、外、杂役三个等级,类似外面客栈驿馆的天、地、人三等客房),如今心急火燎也顾不上玩耍了,直跑到最近的马房多添了几两银子要了匹最快的,快马加鞭的往望月峰赶。
要不是身份不够,以前也从未骑过,他真想要上一头长翅膀的神骏,骑那玩意儿也就一炷香多的时间就能到地儿。
一路上死命加鞭,骏马吃痛嗷嗷狂蹿,激起的烟尘足有长多高,老远看去就像一股小小的沙尘暴。
“那是啥玩意儿?”沿途行人听到异响,回头,愕然。
眨眼的功夫来到近前,约摸看清面孔便擦肩而过,徒留漫天的尘土笼罩,张嘴唾骂还不小心吃进几口,于是乎骂的更厉害了。
“找死啊!赶着奔丧啊!他吗的没看见有人啊!”
“那是谁,怎如此张狂?莫非...莫非宗内出大事了?”
“好像是昨日在山门那里摆摊的小子。”
“是他?草,他不是说自己不是代驾嘛!混他吗骗子!”
闲言碎语封知平听不到,就连贯耳的风声也听不到,脑中眼前只有一个明艳的少女,还有那铃铛般爽脆的笑声。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甚至没有意识到去想这个问题,心口的小火苗已经彻底化为熊熊炉火,灼得他只余下挥鞭,抽马,嘴里大喊“代驾。”
好吧,其实他喊的是“得儿驾”,只是听在昨日见过他摆摊的路人耳中,自动理解为吆喝自个儿的“买卖”。
就这样,申时将末,望月峰的山门终于出现在视野的尽头。
山门依旧,甚至守山的弟子都恰巧是那日那几位,老远看见有狂人纵马而来,引得一片叫骂,几女相觑一眼脸色大变,拔剑在手高度警戒。
待纵马者来到近前,为首的女子厉声高喝。
“呔!何人...”
刚喊了个开头,马就停住了,是勒住的也是累趴下的,前腿一软跪倒在地一路冲到女子两丈远近才停住,而马上的人先一步跃离马匹,一个燕子翻身稳稳落到跟前。
“你...”
女子刚问了一句,就被灰头土脸的封知平连珠炮似的请求堵了回去。
“姐姐好,是我是我,咱们见过的!还是尤双儿,麻烦帮我递个话,我有事找她!”
秉着望月峰良好的教养,女子强忍着没翻白眼,上下一打量,满脸古怪。
“你火上房啦,怎赶得这般急?”
封知平赧然,挠头道:“这个,路太远,借了匹马,结果错估了自个儿的骑术,让姐姐见笑了。”
女子再也忍不住,狠狠扔了个白眼。
骗鬼呐!
那速度,骑术不好早颠下来了,还容你使个俊俏的身法落地?
瞅瞅地上只剩吐舌头的马匹,女子很是无语。
点苍山不是外面,各峰间路途遥远借马借车都可以,但得完璧归赵,若有死伤可不是赔俩银子就能过去的。
“你这么急,就为了见小师妹?”女子总算抓住了重点。
封知平讪讪一笑,点点头。
女子一挑眉:“就为了见小师妹,你累死了一匹马,不惜门规惩罚?”
封知平再次点头,拱手道:“时间不早了,还请姐姐帮忙通传一声,免得天黑后不便下山。”
女子眼神复杂,上次就觉着此人与那位神秘的小师妹很不一般,这回又这般不顾后果的孟浪行事,两人要是正常的朋友关系,打死她都不信。
以往不是没人惦记过望月峰的姑娘,类似的要求她们这些守山的一月不碰上几十回,十几回肯定是有的,按理说她该直接冷言挡回去,可想了想,她点了点头。
“你稍等,我差人去报。”
转身要找人报信,想了想又回过身,指了指旁边的小院:“你洗把脸吧,还有身上,脏兮兮的呛人鼻子,那边有水。”
“谢姐姐提醒!”
封知平拱手一礼,小跑到小院里的井边打水洗漱,衣衫不便换,只能使劲拍打一番清清浮土。
院子是守山弟子休息时用的,这里都是女子,没晾晒衣物,只挂了些被褥,还有几条手帕迎风招展,一眼便知是姑娘家的居所。
封知平没什么怪癖,又不是肚兜亵衣,洗完脸毫不留恋的大步离开,站回山门前等了片刻不见人下来,有些无聊,听到身后粗重的喘息声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儿,一拍脑门来到马跟前。
“喂,你没死吧?”小心翼翼的踢了两脚。
马累惨了,正想睡觉,冷不丁挨了一脚,顿时不满的睁开眼。
“呼,没死就好!”封知平松了口气。
累坏了和累死了是两个概念,只要还有口气,能让自己牵回去销账,最多也就罚些银子功绩点什么的,要是死了就麻烦了,按律至少十大板。
“现在知道怕了?”女子好笑的走了过来,现在才知这小子并不是看起来的那么横行无忌。
封知平讪笑,拱手道:“上次来去匆匆,一时忘了,还未请教姐姐怎么称呼?”
女子怪笑:“这次就不匆匆了?”
说着看了眼地上的马匹。
封知平尴尬至极,咳了两声决心甩锅:“它太不顶用,才跑了几步路就累成这样,实该换了。”第一抓机
得亏马智商不高,还吃素,要不非跳起来吃人。
女子失笑,摇摇头回了一礼,说:“我是望月峰稀字辈门徒杜莹,你可以叫我杜师姐。”
不知封知平底细,但看他那块不伦不类的腰牌,总归不是内门弟子,一声师姐总该叫得的。
封知平不拿捏,也没兴趣在她面前耍威风,当下躬身一礼,恭恭敬敬的道:“在下冯不平,见过杜师姐。”
杜莹一愣:“你就是冯不平?”
封知平点点头。
“以弱胜强打败了两位专准先天,还搅得破军阁鸡犬不宁的那一个?”
封知平只得再次点头,心下奇怪,破军阁的消息不是封锁得挺严的吗?
杜莹沉默好半天,微微有些脸红。
自己虽是内门弟子,修为也比对方高一些,可对方的身手太惊人,那声师姐此时想来越想越是尴尬。
还好有人替她解了围,周畅施施然出得山门,打量了封知平两眼,表情有些牙疼。
“你怎么又来了?”
靠,啥意思啊,少爷又不是天天来,这才第二次好吧!
心里狂翻白眼,面上不敢表露分毫,封知平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讨好道:“多日未见,周师姐安好?”
嘴上问候,眼不自觉的往后瞅,结果大失所望,来的只有周畅一人。
周畅懒得废话,直奔主题:“别看了,小师妹不在。”
封知平一怔,满脸紧张的微微凑前:“韩山主真把她关起来了?”
周畅好气又好笑:“关...你想什么呢,韩山主关她做什么!小师妹回家去了!”
“回家?!”
封知平傻眼,千算万算忘记了人家是有家的人,为了治病才长留在韩山主身边。
可是,现在不年不节的,她回家去做什么?
难道家里有红白喜事?
又或者...
卧槽,她不会是到了年纪,回家相亲去了吧?!
封知平吓了一跳,深为自己的想象力丰富而懊恼,可“相亲”的小火苗无风自涨,熊熊妒火溢满胸膛。
什么潜出点苍寻上门去毁了亲事,什么即可回家禀明父母请二老出面截下亲事,什么截亲不成大婚当日大脑喜堂暴打“奸夫”抢回新娘,最后甚至连偷了帅印调封家军踏平“奸夫”九族的歹心都冒了出来,一连串的胡思乱想使得他咬牙切齿面目狰狞,直闹得两女面面相觑,心生戒备。
“你做什么!”周畅轻喝,元力暗提。
封知平醒过神,见二女颜色,顿时愧红了脸。
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豁达的人,原来也是个小心眼,可若真是那般情况,自己又会否真的不管不顾行此恶行呢?
想着想着又走了神,周畅连唤了三声都没反应。
周畅满头黑线,却也觉着好笑,封知平的心思她能猜出一二,暗叹一声冤孽,犹豫了一下终是没忍住吐露实情。
“小师妹要及笄了。”
瞬间,妒火全灭,胡思歹念湮了个干净。
封知平抬了下眼皮,不敢看二女脸色,心里羞愧更甚,好半天才咳了两声,状作淡然的道:“哦,这样啊,也是,到年龄了。”
周畅无语,她发现这小子跟小师妹一样,忒能装。
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坏笑一闪迅速压下,周畅报喜似的说道:“听说这次及笄之后,小师妹的家里就会给她议亲,也不知她能不能碰个好郎君。”
“议亲?!”
调门高了八度,封知平登时火了,旋即发觉不妥,压着火气问道:“她才多大,太急了吧?再说了,她是习武之人,以她的资质和韩山主的调教,修成先天是必然,神藏也是探囊取物,这么算也有一百多年的寿元,现在就议亲,太急了吧?对方要是个不习武的,早早挂了,当寡妇啊?”
“你怎知对方就是个不习武的?”
周畅反问,封知平哑然。
是啊,自己怎就知道对方不是武道中人?
尤双儿什么情况她父母最清楚,不可能给她找个短命的,任你才高八斗活不长久那也是仨字儿——配不上。
既然如此,那对方会是谁呢?
哪个兔崽子敢截少爷的胡?
吗的,自己要不要真个儿回家,跟老爷子商量下把丫摁死?
可是回家的话...詹家那边...
封知平无语望天,心中泪流。
这,是一笔烂账。
算不清理不开的,烂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