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慈站在军帐外，凝视着漫无边际的草原，已经很久没有牛羊光顾过,枯黄的草长得极长，随着风轻柔起伏,景致不错。
不过想来没谁有心情赏景,沐慈问站在身边,掌了整个夜行卫的乐招：“拓跋那边的队伍，推进到哪里了？”
说得是在沐慈扶持下,把西凉分裂为二,占了南边贸易区称“南凉王”的拓跋应阔。
“昨天战报,南凉王已经占了北戎西面的25万公顷土地，收拢了4个十万以上的大部族,25个一万至五万的小部落，50岁以上的男女全部杀光，十多万壮年男丁卖给我们，运去了海上,他只留下年轻女人和不足12岁的孩子,其中男孩干活累死无数,女孩倒还好,打散归了他下属的家族，在学西凉话。”
如果不是沐慈要买壮丁，怕是十多万男丁也要一起杀光。不过沐慈没有批评拓跋应阔残酷，这是战场。沐慈亲自领兵，也没有温柔到哪去，他没杀50岁以上的，把整个部族打包装船送去海外，最多运送过程中温柔点，降低一点死亡率。
乐招对沐慈可谓佩服的五体投地，觉得跟着这样的主子，浑身充满干劲。这些年，他重点在北边发展，一边建设沐慈的封地，一边着力于搜集北戎的情报，进行间谍渗透。
所以这一次，沐慈与拓跋应阔联合，一起挥军北上，进行得非常顺利。
一件厚厚的披风轻轻的落在了沐慈的肩上，沐慈敏锐的闻到了血腥尘烟中一股极为浅淡的栀子花香，他回头，果然不是一直跟随的石秩，而是沐若松。
年过而立的沐若松，多年在战场上被打磨，已经成了一个成熟内敛的壮年男子，拥有宽厚如山的肩膀与顶天立地的脊梁。
沐慈温柔的冲他一笑，目光一如既往的包容如海：“昨天才打了一场硬仗，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沐若松在战场上素有“冷面阎王”之称，牵动许久没有活动的脸部肌肉，回了一个沐慈略有点僵硬的笑容：“早醒了，还巡视了一遍营地。”
前几年海上战事吃紧，与红衣大食的争斗异常激烈，当然最后梅容是赢了的。因为红衣大食的奥罗加帝国，土地十分广阔，骑士也多，陆地战争却不是梅容擅长的。沐慈就把常王调去，已经打下了大片的新土地。
从北戎抓的壮丁，大部分充了那边的兵源。
这两年，是沐若松这个北海王独挡一面，掌控北部边境的防卫，征北之战开启，就是他做为此战的领军元帅。
沐若松和沐慈在一个帅帐里呆了大半年，已经没了以往的拘谨，当年的旧情也变成了深浓的友情与亲情。他也不避嫌，伸手搂着宁微风的肩，带他回去：“风大，回帐里歇着吧。”
沐慈跟着走，扭头说：“没事，这么多年我身体好多了，在海上多大的风浪都经过，这点算什么？”
沐若松目测一下沐慈并不比他矮多少的高个儿，再感受一下他肩膀手臂的紧实有力的肌肉，心里是愉悦的，发自内心的笑容自然了很多：“那也得注意，我可是在梅王君殿下那儿立了军令状的，不能让你太劳累，不能让你生病受伤。”
“他太平洋警察啊，管真宽。”沐慈摇头笑，然后问，“你刚刚巡营，看伤员都安置好了吗？”
“有军医院，都得到了妥善的治疗。”
沐慈点头：“对了，你那个弟弟，叫沐若杉的，把他调到我身边来。再放他那么冲，下一次就不见得能救回来了。”
“好，”沐若松叹了口气，“他父亲的事，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这几年听说……北戎公主一直中意他，供着他在北戎王庭好吃好喝，虽然从没有领兵与我们为敌过，但阿杉一直很恨他。”
沐若杉成年后也上了边境，现在是一个非常勇猛的将军，一直都是强硬的主战派，摩拳擦掌想要北上揍他爹沐希则。得了全面进攻北戎的命令，不疯才怪。
沐慈道：“当年的事，总有一天他会理解的。”他又问背后的石秩，“无悔有没有发消息过来，我三哥怎么样了？”
无悔，是夜行卫经营了十多年，最近才启用的暗桩，能接触比较多的机密，传回的信息很稀少却十分关键。只有沐慈知道，这个“无悔”正是定王三子，那个在十八年前跟随凌王叛变，逃离大幸的沐希则。
“太上皇并没有受多少磋磨，就是眼睛还是看不见。”石秩说。
太上皇就是德光帝。
去年，因为全面禁止贸易，打击走私，北戎人实在活不下去，大举入侵大幸。德光帝受人唆使，认为北戎已经十分疲弱，御驾亲征，结果中了叛国的定国大公主和孙家的圈套，受伤被俘。
北戎人挟持他，想要和大幸谈条件。
这可是大幸的奇耻大辱，主战主和的人相持不下，惊动了一直在海外的楚王沐慈。
沐慈虽在海外十五年，可在大幸的威望仍然很高，赶过来就控制住局势，给定国长公主定了叛国罪，通缉孙家全族。同时让14岁的少年太子沐祚立即称帝，改元“孝昌”，尊德光帝为太上皇，梅太后垂帘听政，25岁的大皇子沐祺封为禹亲王，把原日照国作为他的封地，让他安心辅佐孝昌帝。
沐慈早就笼住了沐祺，沐祺出卖谢太妃试图唆使他篡位。有这个证据，沐慈一指头就把谢太妃和安顺郡王压了下去，稳固后方，然后点齐兵马，挥师北上。
沐慈不接受威胁，一日不放德光帝，沐慈就采取最严酷的种族灭绝手段对付北戎。
他也不着急攻进北戎王庭，而是一个部族一个部族毁灭北戎人，一船一船送到海外。这么多年，沐慈打下了海外那么多地盘，正愁没有劳动力。红衣大食那边也需要战士。
一年时间，沐慈送去的人口超过两百万，加上战死，北戎人口整整少了1/3，大片大片的草场因为无人放牧而长得茂盛。这样下去，北戎迟早是要灭国的。
大部分北戎贵族倾向屈服，可年近八十还把持着北戎朝政的太后，是最大的死硬派，还在咬牙撑着。
拿德光太上皇威胁没有用，北戎人上个月拼了老底，派出主力部队攻打，又根本打不过稳扎稳打，分六路慢悠悠推进，呈包围之势的楚王殿下。特别是沐慈还一副“做长远打算”的样子，在一马平川的大草原上铺了铁路，修堡寨驾炮。
北戎还真不敢杀太上皇，惹火了沐慈可不是玩笑。
北戎人束手无策，甚至只能盼着冬季来临，南方的大幸人受不了极端寒冷天气而退兵。但在大幸人从铁路上运来大量棉被和棉袄时，北戎人的希望破灭了。
因此次征北之战关系到大幸的荣誉与利益，军需物资由凌王世子和户部尚书唐郁洲主理，派来押送的是朝阳郡主唯一的儿子，继承了定南候称号的王梓光。
23岁的王梓光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在外很有文科探花的派头，可见了沐慈，犹如许久不见肉腥的狼，没个正形，冲上来就扑沐慈，搂着他的腰撒娇，一张满是尘土的脏脸在沐慈宽厚强健的肩上乱蹭，不满道：“偶像，你发育期有多久啊，怎么又长高了，1米8不差多少了吧。”
“1米82。”沐慈毫不留情地打击王梓光。
王梓光“……”他摇着沐慈的手，“我的好偶像，求你告诉我吧，增高秘诀是什么？”
“体术过了六级，激发身体潜能，有第二次发育机会，还能长高十公分。”沐慈道，现在大幸也开始推行十二级体术与灵术的分级了，全民体质提示，尚武之风非常浓厚。
体术一直不到三级的王梓光：“……”
六级，他估计要练到五十岁，不由一脸崇拜的看着沐慈——才十多年的功夫，他就从一个走两步喘三喘的废人练到六级，这是多么神奇的存在呀。
“少废话，现在京里的局势如何？”沐慈问。
“挺好的，风平浪静。”王梓光看看左右，压低嗓子凑沐慈耳边说，“我亲自过来，其实是有件事，太后和禹王都拿不定主意。”
沐慈一听眼睛就眯了眯：“是小五又闯祸了？”
“嗯，其实也不光是他，刚开始我们大家都没发现，小五装得实在太像了，处理起政务还有模有样的……还是我发现他的口味居然跟我一样，想吃溜肥肠，又不敢叫宫里做，新皇是不吃的。只好悄悄跟我说……”
“重点！”
“就是，现在在……”王梓光用手指了指天，“那上头坐着的，是小五，真正的……恩，小四，跟着上一回的辎重队过来了。就在六路军杨家的大帐里，宣威大将军杨牧之和佳嘉姨不敢做主，也怕告诉你会直接把他打死，就飞报京里。禹王也没办法，更不敢惊动人，只好叫小四先装着，找到我爹。我爹派我过来跟你说，还叫我不要太用力拦，别把小四那熊孩子打死就成。”
王梓光嘴里的“我爹”，当然就是牟渔啦。
沐慈忍不住揉了一下眉心：“我知道他不想继位，想去救他的父皇。”吩咐石秩，“带几个好手，你亲自秘密的把他带过来，不能有任何闪失。”
石秩知道事关重大，重新安排好沐慈身边的防卫，领命去了。
……
沐祚梗着脖子，异常的顽固：“九王叔，你可以骂我，但千万不要把我送回去。”
沐慈冷着一张脸不说话，他做出这副表情，非常让人害怕。
回了杨家，成了哥哥杨牧之参军的杨佳嘉，穿着盔甲做参军打扮，陪着笑说：“这孩子也是孝顺，记挂着自己的父……父亲。”
“他这样做，除了添乱，还能干什么？”沐慈的语气倒不激烈，就是冷冷的，听在耳里十分不舒服。沐祚正是叛逆的年纪，这段时间承受的压力也非常巨大，一时忘了这位是九王叔，忍不住就要反驳……
沐慈懒得听，用精神力让他不能张嘴，道：“都是做皇帝的人了，行事要顾其长远，考虑全面。本来就陷了一个人在北戎，如果你出了什么事，国家朝廷该乱套了。还有，你这样做知不知道会让小五陷入什么样的境地？小五是你同胞弟弟，刚出生就面临被溺死的危险，这是为什么？怕就是现在这样的情况，这不是孩子的玩笑，而是乱了社稷纲常，是要出乱子的。我冒天下之大不韪，保小五一命，不是用来为你冒险的。”
沐祚无言以对。
“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坐镇京中，处理政务，保国家内部不乱，把我大后方的稳固，才能让我顺利的救出你的父皇。现在你这样跑出来，若是让有心人知道，把你和小五是双生子的事又拿出来说，你连地位都不稳，又置你大哥与何地？他为了表忠心，把你二哥全家送到了外海，远隔千里不得相见。若因你一人让整个国家出问题，让我们所有人都怎么办？”
“我……错了……”沐祚勾下了肩膀，掉下了眼泪。
沐慈叹了口气，把这个和自己儿子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抱在怀里，像安慰儿子一样安慰他：“好了，事已至此，我该说的也说了。只能将错就错，我现在反而不能把你送回去。反正我说你是沐梅就一定是，你记得叫我父亲。他把你扮得像，你也知道沐梅是什么性子。”
“嗯！”沐祚一听山回路转，自然全部都应承下来。
沐慈立马吩咐王梓光：“去传膳，记得弄盘溜肥肠来。”
最讨厌吃所有内脏的沐祚：“……”
……
沐祚内心里在流泪，面上还要装作吃得痛快，心里1万个后悔得罪了九王叔，绝壁能不动声色的整死你。
杨佳嘉不放心留了下来，一脸慈爱地还给沐祚夹肥肠，她自己没孩子，看哪个孩子都母性泛滥。
王梓光看沐祚吃瘪，心里美得不行，才终于想起另一件事：“我弟阿释有消息了吗？”
已经打败天下无敌手，成了武状元，有大幸第一高手之称的牟释。在德光帝一出事时，就与曾经的第一高手水探花一起，带了几个心腹高手，悄悄进了北戎，试图寻找机会救出德光帝。
两人只与沐慈单线联系，其他人都不知道他们的消息。
沐慈摇头，其实两个人的容貌都太出色了，并不适合执行这样的任务。但两大高手联合，又在沐慈回国之前。沐慈也没办法，更不能批评爱国志士这种牺牲自我的精神，只能想办法配合。
三个月前他送去一批医疗品，现在再也没有消息了，想来并不太顺利。
……
因为少了大量的牛羊，少了二氧化碳排放，今年北戎冬季尤其寒冷。就是习惯了这种鬼天气的北戎人，都个个被冻得瑟瑟发抖。
这样滴水成冰的鬼天气，王庭却忽然被一阵喧闹打破了平静……
“太后遇刺，轰天了！”
所有王庭禁军都行动起来，在整个王城里大肆搜捕刺客。可是很奇怪，这些王庭军似乎有所选择，进的都是一些主战派的府邸。没一会儿府中哭喊声惊天，而后一切在一把大火里归于平静，血腥气随着烟尘飘荡了数里。
……
沐若松在看沙盘，沐慈盘膝坐在帅帐，修炼灵术，精神力触丝释放到了很远。他忽然睁开眼睛，道：“起风了，都是血的味道。王庭变天了，我们的时机到了。”
征北军能保持优势，仿佛诸葛神算，料事如神，洞察敌情，靠的就是沐慈这种逆天的能力，“看的”比瞭望台和千里镜还远。
沐若松对他无比信服，点点头，紧急动员起来。
……
北戎王庭，普通人家都关门闭户，躲在家里，胆大的人还敢观望一二，很快就发现了端倪……被毁的家族，都是太后的忠实拥趸。
沉寂长达三十多年的北戎皇帝，在他五十二岁时终于夺回了本属于他的天赋权力。这一场历时两天的政变，也成了压垮北戎的最后一根稻草。
风雨飘摇之时，还不顾大局，发动内乱。
这是天要亡北戎啊。
沐慈抓紧时机，领着裹着厚厚棉衣，戴着棉帽的大幸军人，兵临城下。
“父亲，我父……”父皇还在王庭里面那。
杨佳嘉搂住沐祚，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
沐慈神色平静，犹如千年来亘古冰封的湖面，并不为任何个人的性命而有所动摇。国在家前，在人前，谁都一样。
沐慈挥动手臂，铿锵下达了一个终将被载入史册的命令：“进攻！”
十多年的准备，就在今天这最后一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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