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大的校园由于午休都难得的安静下来，只听得到校外的一两声车鸣和走廊里老师打照面的几句闲谈。唯独第三教区一楼的行政办公室门口排着长龙，学生们都站得七扭八歪，跟前后的人小声聊天。
谢宁宁顶着“WC”之名光明正大的翘掉午睡跟着林夏忆他们跑到这里混时间，“哇，高一的就有这么多不住校的。真羡慕你们家离得近的，可以不住校。”
“也没多自由的，早晚自习不也得照上啊。而且那破校牌照的跟黑白照似的一脸呆样还得花爷的钱。”林一航伸了个懒腰，“初高中的照相师傅都同一家店的吧。唉！”
“嘿嘿，我怎么觉得他们都面如死灰的。”谢宁宁看着从办公室闪进闪出的同学奸笑，“你们初中也没住校？真好。我一直都寄宿的。”
林夏忆闻言扭头看了一眼林一航笑了。大半个月了，他黑黝的肤色一点没有反白的趋势，“把那红布换成白布，你照出来就是实在的黑白照了。”
立刻，头就被后面的一只手用力往前推了一把。她从嘴里朝上吹出一口气，把掉落在前额挡住视线的几根头发冲分到两边贴着。
“哎哎你俩别闹了要到你了，来我捋捋。”谢宁宁真就给她捋捋了，瞬间她都以为自己长了尾巴。
照相机“咔擦”结束的时候，林夏忆还在想是光抿嘴还是微笑？每次抿嘴照出来就一脸汉奸相，过分扯向一边的唇角显得怪奸诈的。微笑的话勉勉强强的，要露牙吗？又不是照结婚照准备收红包，笑那么灿烂夸张了吧。在她还没纠结出结果的时候，主任让她过去签名完了然后就回教室。所以，呈现出来的跟以往照过的所有证件式照片一样——目光涣散，面如死灰。
她从来不自拍，也不喜欢被拍。关于自己的照片，只有在学校要求照的一寸证件照，小学和初中的集体毕业照。倒不是觉得自己长得丑拿不出手，客观地说，她是属于那种不漂亮但还算耐看的型。
只是面对拍照，真的是——尴尬！
午休下课有20分钟，会打两次铃。第一次是告诉你该醒了，10分钟后的第二次是告诉你，老师已经来了，真该醒了。
他们跟班上其他几个人慢慢悠悠刚走上楼梯，下课铃声就响了。从后门进去的时候，周楷正跟左边两桌的女生聊得热闹，一群人笑得不亦乐乎。
每个班都有那么一两个声名出众的人，或是因为外貌，或是因为成绩。通常是极与极的对比，极与极的评价。
周楷就备受青睐，在男女生中都很有人气。他就算是摆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也让人感觉温风和煦很好靠近。再加上他说话幽默风趣，班上的女同学都喜欢跟他聊天。
“你看卓佳佳看他的眼睛里满是粉红爱意啊，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没谈过恋爱啊。渍渍。”下午最后一节体育课，谢宁宁跟林夏忆坐在台阶上看底下的男生打篮球。
林夏忆把半弓着的腿伸长搭在台阶，听了这不是滋味的讽刺笑笑，“吃醋啦？卓佳佳就坐他旁边，有接触是必然的，一来二回的熟了，很正常嘛。新同学之间都是这样的，很友好很好奇。新鲜劲儿过了就都各干各的了。”
谢宁宁自嘲地勾起嘴角，好像是在看着篮球场上跳跃的蓝色背影，又好像只是在望着远处而已，“吃醋倒不至于，习惯了，初中他人缘就挺好的。我记得我第一次发现有女生喜欢他的时候，特别生气，无理取闹了好久。呵呵，现在想来都觉得幼稚可笑。”
她取下手腕上的黑色皮筋，把齐肩的头发绑成马尾，“我们是一个地儿的，算是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朋友。虽然没有一起洗过澡尿过床，但从小滑坡挖沙打架都一直混在一起的。夏忆，有时候习惯真不是件好事，它会让你产生错觉，让你觉得理所当然。一旦事情超乎你的意料，就会很错乱。”
“分不清是喜欢还是习惯引发的占有欲吗？”
“嗯。有多东西就变得不再纯粹。”
林夏忆大概懂得，“他怎么想的？”
“他....唔....我有旁敲恻隐的告诉过他我的感受，他一点都没有想到‘我是不是喜欢他’那方面去，我急了就骂他蠢。可是啊，那么一个在男女堆里逢源的人，怎么会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呢？”她摊开手耸耸肩，恢复往常的嬉皮笑脸，“所以啊，你觉得蠢的人，都是在装傻滴。”
是啊，聪敏如他，只是在装傻。
“所以就一直放任，没有再碰那个茬。保持跟以往的模式，继续口无遮拦的互相损。”
“但是看到卓佳佳那么明显热切的眼神，你又不平衡了。”林夏忆撑着下巴笑眯眯的偏头看她。
谢宁宁噘着嘴，“是啊。但是我又搞不清楚我的不爽到底是因为什么。”她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爱情，就是从好奇开始的。”
说完自己惊讶的兴奋起来，“呀！我说了这么富有哲理性的话啊。不错不错。哈哈。”
林夏忆忍俊不禁，“哈我真是。谢哲人，我们去打乒乓球吧。”
“什么谢哲人这么难听，请叫我哲学家——谢格拉底。”
两个人拍拍屁股，一前一后朝球台跑去。夕阳的橙色余晖温暖的洒在被风扬起的黑色发丝上。
第一次的归属假，遇上国庆和中秋的假期挤在一起。原以为刚开学教材都没开几篇作业不会太多的，结果每科都发了一套测试卷，语文和英语还有背诵课文和单词的附加作业。最后还被告知，下个月放假归来要进行月考。
宽裕的小长假一下被搞得有点压迫。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觉得。
总之，大家都喜笑颜开的走出校门熊抱假期。
“假期要回去吗？”林一航往林夏忆碗里倒完醋把调料瓶放在纸巾旁。因为中午放的学，他们就在旁边的小店里解决午饭。
“不够，还要。”她吃油炸的冒菜喜欢加醋，吃面食加的更多，“会吧，得回去看看奶奶。”
“嗯。那等一下去买菜的时候，买点月饼。”
其实她跟奶奶都不喜欢吃月饼，每次中秋节买回的月饼，都会留很久。去年她想既然都不喜欢吃，就干脆别买回去了。结果奶奶噘着嘴说她怎么不买月饼，第二天自己上街挑了一口袋回来，又摆在桌子上很久。
跟喜欢与否无关，老人家是在乎那个形式。或者是通过那种固有的过程，找回心里熟悉的安慰。老人的口是心非也是可爱的。
“买土豆晚上炒土豆丝儿。啊对了，爷爷去旅行回来了吗？”她忽然想到之前爷爷说要跟小区里的老人家们组队去哪里玩来着。
“明天回来。昨天给我打电话说去爬山，里面的老头体力都比不上他，他是第一个到终点的。”林一航扯下一个口袋，接过她手里的土豆放进去笑着说，“我问他感觉怎么样，他说就是有点儿喘。”
似乎看到爷爷说话时骄傲的神情，林夏忆也跟着笑出声来。
陈俞在水果区挑选香蕉的时候，旁边的朋友忽然说，“他们还是那么好啊。”她循着看过去，站在蔬菜区的两个人在挑些什么，一个人递，一个人装，配合默契。左边的男生不知道说了什么一脸笑意，女生听着也抬头看着他笑，两颊的酒窝都闪着光。
“你们之前不是玩的很好吗？”朋友用手肘顶了顶她。
是啊。她们原本也这么好。
“你们现在是怎么回事啊？”
是啊。她也想知道她们现在为什么竟这样陌生。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她抓得到一些苗头，但始终整理不出一条完整的脉络。
“哎，我听说，林一航跟她的关系挺复杂的。”
陈俞低头把挑好的一抓黄灿灿的香蕉递给称重的阿姨，“有什么复杂的，他们是表兄妹。”
“不是啦，哎呀我也不知道真的假的。你都买好啦，等我一下。”陈俞提着袋子，听到朋友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说的秘密的做作语气，眉头微蹙。
看不惯但也别随便制造谣言来抹黑别人以平衡自己行吗？做好你自己的事别那么三八行吗？这样真的很低级很没品你知道吗？
她突然很郁闷自己为什么会跟这样的人走在一起。再转向不远处，笑意温柔的两人已经不在。
在说起爬山的时候，林夏忆想起了苏晨兮。坐在公交车上，她反复滑开手机屏幕，又关掉。深呼一口气，点进短信打出“中秋快乐”四个字，存进草稿箱。然后拿出耳机，打开音乐，繁杂的思绪一点一点沉寂。
回到家里她直奔林一航的床趴去，蹬掉鞋子，拉住被子一角就滚着裹上去。
她纳闷，林一航是每天洗完澡不擦干就裸睡吗？被单怎么会总有舒肤佳香皂的味道。仿佛泡在水温正好的浴缸里，躺下就不想起来。
林一航把菜放到冰箱后走进房间就看到一条肥大的软虫横在床上。不，是懒虫。虽然对这副场景早就习以为常，还是忍不住哀叹她晚上裹成那样睡觉能顺畅的喘气吗？
无奈地摇头，走到床边把她包着头的凉被往下掀开，然后把枕头垫在她头下。林一航顺着她的方向躺在床上，右手弯曲撑着脑袋，看着面前恬静睡着的女孩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她的眉头拧着。他伸出右手，从她的眉心往两边轻轻抚过去。肥皂剧里什么希望时间就停止在此刻的话都是扯淡。要是睡着都是皱着眉的，那还是快点醒来。
醒来在现实中，把问题解决了。把眉头抚平，再闭上眼睛，重新做个美美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