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玉在一品楼订了两桌酒菜,叫上了他的恩师和同窗。
我问道:“你的同窗并不多啊!要两桌做什么?”
他刮了刮我的鼻子:“男女不同席,他们势必要带着家眷来的,到时候女眷得由你陪着。”
胡吃海喝这种事,恩,我喜欢。
他带着我站在酒楼门前迎着宾客,他的恩师胡老先生,居然带的不是夫人,而是一个年方十五六的少女。
我还以为是胡老先生的哪一房姨娘呢!心想这也太上不了台面了,自个儿学生的宴席,带着姨娘来像话么?这是要我拿她当宾客待,还是拿仆人待?
我正胡思乱想的起劲,却见少女含着笑点头向钟玉打招呼:“钟士子好久不见了,今儿我央着父亲带我来的,你不会介意吧?”
父亲?敢情是胡老先生的女儿呀!
钟玉笑的坦然:“自然不介意,丽音一会儿和我家娘子坐一起就行,都是有女眷的。”
我堆着笑正要亲昵的去拉她,却见她嘟着嘴说道:“我不能和你坐一块儿吗?我小的时候,你去我们家吃饭,还总是抱着我呢!”
我听着这话,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还没想明白呢,就听胡老先生喝道:“说什么浑话?多大的人了,还拿自己当小孩子,钟玉现在已经娶妻了,你也不怕他娘子听了去。”
我正要夸一句胡老先生明理,却听他又说道:“你俩青梅竹马的,若不是他娘子横插一脚,说不定做探花郎夫人的就是你了。现在呢?都晚了,你难不成还想让他休妻娶你吗?”
我捋起袖子:这老东西酒还没喝呢,就开始说醉话了。
末容将我拉住了,小声问道:“你就不想听听钟玉怎么说?”
钟玉显然也懵了:“恩师,大庭广众的,我们进去说吧!”
我心想:进去了再喝上几壶酒,岂不是满嘴跑马要跑到西域去。
末容轻轻推了推我:“这个胡老先生家的小姐,看起来不是善茬啊!你一会儿招架不住了就踢我,我寻个靠着你的位子。”
我轻轻叹了口气:“前有表妹,后有青梅,我这日子也真是天天变着花样的玩。明明上辈子做道士的,却不知道哪儿惹了这么多风流债。”
末容嗤笑一声:“表妹青梅那都不是事儿,整出个红颜知己来才叫糟心。”
所以有时候末容这张嘴啊,灵验的很!
一个姓甄的同窗带来了他妹妹甄苾,看那知书达理进退有度的样子,还真是离钟玉的知己差不远了。
后来证明她果然是钟玉的知己,我……
这顿饭我不想吃了。
“钟士子自成了亲,也不来我们府上玩了,我前些儿日子得了一本《咏花词》,你若是得了空,就来看看吧!我那大哥也就是识字的料,跟他讨论学问是万不能的。”说着吃吃的笑了起来。
甄苾笑起来时拿帕子优雅的捂着唇,露出两弯月牙般的眼。
跟小青梅比起来,这知书达理的知己的杀伤力更强大啊!
钟玉刚刚被恩师胡搅了一番的坏心情顿时烟消云散,满脸都是会心的笑:“自然,你家那藏书楼不知藏了多少孤本,等忙完这几天,我一定前去叨扰一番。”
今儿这厮笑起来可真丑,我愤愤的想。
上了饭桌,我方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战争叫做“没有硝烟的战争”,俗称:女人的战争。
小青梅自上了桌,就一直嘟着嘴,不断往屏风那方瞟,屏风那边,是男眷宴席。
红颜知己倒是坦然自若,慢慢吃着酒,一副大家闺秀的派头,停下筷子的时候便双手交叠放在腿上,看起来规规矩矩的。
我一边劝着酒,一边寻着话头,幸好这一桌除了她俩,倒也真有几个没目的的女眷。
酒吃了一半,小青梅到底是忍不住了,她问道:“恕小女子冒昧,敢问钟夫人娘家何处,我听说你与钟世子结婚前就住在他家中了,此事当真否?”
我还没来的及说话,就听红颜知己慢腾腾开口道:“男女婚前一月不能见,若真是这样,钟夫人很有胆识。”
我何时见过这样说话,话中不带一个脏字,却字字如刃,句句如锋,我算是见识了读书人说话的功力了。
我在卧龙潭中,与常樱打架那都是直来直去的,打不过下次养好了伤再打,何时这样明里暗里嘲讽过?
我呆了半晌,方才慢吞吞说道:“规矩都是人立出来的,没有人做反面例子,你们怎么知道这规矩立的对不对?我不过是身先士卒给各位做个反面例子罢了。”
小青梅嘟哝了一句“不要脸”,我自小修炼,自然将这三个字听了个清清楚楚。
我早说过,脸乃身外之物,可要可不要。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我自然是不要脸的。
红颜知己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模样,我见她身后的婢女伸手轻轻戳了她一下,她听话的把嘴闭上了。
红颜知己是个比较难对付的,我先把小青梅解决了再说。
我问道:“不知胡小姐与我家相公有过怎样的苟且过往?今日大庭广众之下就要我家相公休妻再娶,难不成你们早已私定终身了吗?他负了你不成?”
小青梅“腾”的站起身,手指着我,气的浑身发抖:“你,你这是什么话?我何曾与钟士子有过苟且?”
我了然的点点头:“哦,原来是我弄错了。既然没有,那我相公也不必休妻再娶了,胡小姐回去后与令尊知会两声。令尊在酒店门口扬言要我家相公休了我再娶你,我还以为他知道你俩有过苟且呢!”
我听着屏风那厢的宴席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在心中愤愤的骂了两声胡老头,将矛头对准了红颜知己甄小姐。
“甄小姐知道风花雪月,可知道柴米油盐?你与我家相公讨论那些风花雪月时,可有想过他其实也是寻常人一个,他也要吃饭睡觉,也要穿衣如厕。我跟着他时,他家中里里外外搜遍了,只找出了七十个大钱。若是你,你对着这七十个大钱,还能跟他畅谈风花雪月吗?你那些附庸风雅的东西,我不是不懂,只是在钱面前,谈这些都是白搭。”
厅中静了许久,我方听得钟玉在屏风那厢说道:“娘子辛苦了,以后安心做钟夫人便是,这些事,为夫都不当回事。”
这厮今日总算是说了一句人话,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