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我见到钟玉的时候,已经是辰时末了。
我当时正在水面透气,钟玉见到我时,双手迅速往裆中捂了一下,面色有些尴尬。
我见他眼神飘忽四下张望,见无人瞧见,又讪讪缩回手,顿时不厚道的笑了。
他走到岸上坐下,朝我招了招手:“呆头鱼,过来!”
我并不想过去,直到他寻来了竹棍。
我暗骂一声“不要脸的”,不情不愿的慢吞吞游了过去。
“呆头鱼,昨晚你虽然没有爽约,但你还是没有告知我名姓,况且昨晚你把我看光了,你得负责。”我见他眼神飘忽一径四望,就是不敢看我,心里也知道他是尴尬的。
我早与有容说过,我第一眼看上钟玉不过是为了吸他阳气,再多的感觉是没有的,这厮如此理直气壮的要我负责,当真有些强人所难了。
况且我现在是条鱼,这厮是要玩人兽吗?
我白了他一眼,连搭理他的心情都没有。
他等了小半刻,见我没有给他回应,登时一张脸红了起来,他拿起竹棍打在我身旁的水面上,“扑扑”溅了他自个儿一身水:“呆头鱼,今晚到我梦里来,我有话与你说。”
我自然是不想理他的,有容的事还没有解决,我这几日晚上都得去守着那产后鬼。
我在他面前游来游去,以示自己听到了,但是没法儿去赴约,他似乎有些泄气,恹恹收起竹棍道:“我也不想为难你,可是我守身如玉这么些年,独独被你看了去,我也没办法。”
我心想:呸,谁让你不穿亵裤?
钟玉说他独独被我看了去,可我看过的不只他一个啊!卧龙潭里的时候,夏天裸泳的小子一天就是好几拨,我每日里光是数小鸟就数的乐不可支,若这也要负责,我不是得分、身成上万个给他们负责?
我仍旧在他面前游来游去,就是不肯甩他一身水回应他,他等了小半刻,失望的起身走了。
我见他今日走路似乎有些奇怪,总是走两步便去拨一拨屁股缝,心下有些奇怪,倒是有容游了上来问我:“钟玉今日怎么了?难道是穿了紧身的亵裤卡屁股缝儿?”
我顿时了然于胸:估计经过昨晚一番折腾,这厮往后是不敢不穿亵裤了。
我答道:“谁知道呢?或许他平时是不穿的,今日心血来潮想穿了。”
有容狐疑的看了我一眼,我被她看的心虚,佯装淡定的潜走了。
接下来的几日我与有容连班倒,一人守一夜,愣是守了四天下来还没碰上那个产后鬼,不过这四天我们倒是摸清了有几家待产的娘子,拢共数来不过三人。
如今天越发亮的早了,卯时便已经透白,现下寅时末,我马上就能回去睡觉。
是以我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百无聊赖的在路上走着。
乡间一片雾蒙蒙,望去景色缥缈,倒也美丽。
我见着一个穿着红色袄裙的大婶子挎着篮,头发丝上沾了晶莹的露珠,急匆匆向我走来。
我向来是个嘴甜的,如今天色这么早,我也难得碰上个赶路的,于是甜甜的与她打招呼:“哎哟,这位婶子赶路呢?这么急?”
她头也不回的与我擦肩而过,匆匆说道:“是啊!不然一会儿来不及了!”
我也不多与她纠缠,径自走了两步突然毛骨悚然:我如今乃虚型,寻常人是看不到我的,那个大婶如何能瞧见?
我暗道不好,难不成刚刚那个就是产后鬼。
于是我急忙往回赶,却见她果真到了一户将要生娃的人家,就在门边一闪便穿墙进去了。
我听得屋内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暗道不妙,到底被她抢了先机了。
我连忙千里传音与有容,让她去截住产后鬼与那新产妇生魂,径自进了屋。
人类魂魄离身后需进七道鬼门,只要没有过完七道鬼门,都是可以救回来的,我让有容去拦她俩,拖住她们是其一,其二是让我有时间召回这生魂来。
我见房内的产妇孩子已经生下来了,然而气息俱无,面色惨白,褥子上是弥漫开来的猩红血色,床边守着几个中年妇人,均面色哀戚,泪如雨下。
我四下张望,见到房内倒是有杆秤,秤砣就挂在秤钩上,五行之中,金能坠生魂,这秤砣属金,现下是唯一能救这产妇性命的物什了。
可我现下是虚型,压根是摸不到秤砣的。
我看了看那几个妇人,寻了个看起来体虚的附身上去。
呕,这老妇人难不成是产婆吗?怎么浑身的血腥味儿?
算了,顾不上许多了,我连忙起身吩咐道:“都不要哭,去把那秤砣拿来!”
我指了指靠在床边哭的最厉害的那位说道:“你来把产妇的鞋袜脱下来,称她还没走远,咱试试能不能将她追回来。”
其中一个麻利的取来了秤砣,那个哭起来最厉害的妇人狐疑的扫了我一眼,嘀咕道:“王婆婆怎么看着像不认识我的样子?”
但是她到底听话的把产妇的鞋袜给褪了,我将那秤砣挂在了产妇的脚上,吩咐道:“一个时辰之内莫去动,一个时辰之后还醒不过来,就是真的不行了,准备后事吧!”
我说着退出了王婆婆的身体,再不退我估计会吐出来。
我见着王婆婆身子一歪就要倒,倒被人扶住了,她茫然的看着大家:“怎么了?”
几人面面相觑,突然给产妇褪鞋袜的妇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涕泗横流:“我儿何德何能能得神仙相助!多谢神仙!多谢神仙!”
鬼妖精怪上人身是常有的事,只是人类愚昧,常拿我们当神仙菩萨,神仙菩萨哪儿有那么空,空的不过是我们这些小妖罢了。
我回头望望外面,已经大亮,所幸的是太阳还没冒出头,于是连忙穿墙出来,往钟玉家赶。
我到底是算差了一步,钟玉家的荷塘离我还有十丈远的时候,太阳出来了。
我渐渐感到口渴难耐,身上的红衣慢慢变成了片片鱼鳞,身体也在慢慢变小。
十丈的距离我居然感到如此遥远。
我到底是没能在回到荷塘前就被逼化成了真身,我在土路上不甘心的弹跳着,第一次感觉到了死的绝望。
有容如今和我一样只能化虚型,即便她知道了我的处境,她也没法救我,而且我心底里更希望她已经回了荷塘。
鱼鳃之中渐渐干渴难耐,我徒劳的张着嘴,身上也渐渐干涩起来。
“呆头鱼!”我听得钟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一把揪住我的尾巴晃了晃,“呆头鱼,你死了吗?”
我暗骂:没死也要被你甩死了。
但我还是很高兴见到他的,这说明我起码不用担心小命的问题了。
他揪着我的尾巴快步跑到了荷塘边,“噗通”一声将我丢进了河里,我虽然被他甩的头晕眼花,但清水涌入了我的鳃,我到底是快活起来了。
我想,如今钟玉救了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无耻的要我以身相许。
果然,我听得他坐在岸边说道:“呆头鱼,今儿要不是我,你可就死了,我若是来晚一步,你不是被渴死,就是被人捡去炖汤了。你想怎样谢我?”
我在他面前游来游去,时不时直起身子立在水面上打着旋讨好他——人兽这种事,我有阴影的。
但他终究还是厚着脸皮说道:“我猜你也没什么好谢我的,要不你就以身相许如何?”
我想朝廷若是拿他的脸皮去造城墙的话,当是万世安稳的。
他见我没有回应,有些泄气,鼓着腮道:“呆头鱼,你可能不知道,那条白锦鲤现下也没有踪影,你要不答应我,我可不会帮你去找。”
有容啊?我怎么把它忘了呢?
我将信将疑的扫了他一眼,潜下水去找有容,果然找了一圈也没有见到她。
我于是又浮上来,猛地甩了他一身水。
为朋友两肋插刀,我对有容真的是仁至义尽了。
我见他坐在岸上咧嘴笑了:“哈哈!呆头鱼,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别急,那白锦鲤在我家的水缸里住着呢!你俩吃了仙药不成,个头一个比一个大,我家那水缸都要被她撑破了。”
我又呆又恼:钟玉果然是个无耻的!
我愤愤的大力甩着尾巴,溅了他满身的水,却见他哈哈笑着并不恼,起了身去屋里,不一会儿拽着有容的尾巴把她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