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八日,元恪身着素服,亲自前往神明台祝祷。许太后砍掉后宫的各类织染锦绣,带领宫人食斋一月。
大许妃斋戒回来,径直去了宜月宫,见妹妹依旧病恹恹的,她宽慰道,“圣上近几日忙祝祷事,等他忙完了,自然来看望你。”
小许妃瞬间红了眼眶,“姐姐!表哥若在意我,早就来了,他现在一颗心都在那女人身上,哪里还记得我,他一点也不在意这个孩子!”
说完又愤怒道,“我早上才知道表哥竟然改了大婚日祝祷词,竟然要和她生生世世为夫妇,我讨厌萧碧落!”
大许妃忙劝慰,“你不能动气。”
表哥和萧碧落是夫妇,自己岂不是妾了,小许妃越发愤怒,一伸手拂开宫人递过来的汤药,“我不喝!天天喝这样苦的东西!”
又愤愤道,“清凉珠,百鸟衣,珊瑚枕,翠羽帐,玄香墨,她用的东西自然件件是好的!我不过今日想吃个春见橘,那群阉人道王后近日喜欢闻着橘香入睡,圣上吩咐宫中所有柑橘送碧落宫!姐姐,只有她配闻着味儿入睡,我就不配吃个橘子吗!”
大许妃道,“妹妹想吃,让许家从宫外送进来便是,没有必要为此生气。”
小许妃流泪道,“我派了那么多人去找表哥,他总推说没时间,表哥以前不是这样子的,定是哪个奴才在表哥面前诽谤我!姐姐,表哥不会以后再不理我了罢?”
她越想越后怕,心神不宁,哭的梨花带雨。
大许妃忙安抚她,“萧碧落近日病的越发重,圣上自然烦恼,不愿见人也是有的。”
小许妃哭的抽抽噎噎,摸着小腹道,“这是表哥第一个孩子,一定像表哥一样英俊聪明,表哥一定会喜欢的……快端药来,我要好好吃药,要平平安安生下这个孩子!”
碧落宫。
元恪端着药碗哄萧碧落,“这个不苦,你看,我喝一口,你喝一口,好不好。”
萧碧落蹙眉,半天,呆呆道,“萧越,你又骗我。”
元恪按耐住烦躁,又一次纠正她,“我不是萧越,我是元恪。”
她的情绪已经稳定,再不会疯狂的歇斯底里,一宿一宿在庭院中发足狂奔,只是越发糊涂,十句话里九句话不离萧越。达兰台道贵人太过于愧疚,害怕,又眷恋十几岁之前的时光,因此只记得萧越。
元恪冷冷道,“她什么时候能清醒。”
达兰台摇头,“不好说。”
他没敢说出的话是,贵人一看见陛下就想起萧越,一辈子也好不了。
除非,他再不见她,让她慢慢平静,把伤痛渐渐忘掉。
这恐怕是唯一的办法。
圣上……不会这样做的。
圣上坚信贵人吃药便会痊愈。
达兰台看了眼萧碧落,她病得太重了,瘦骨嶙峋,眼眶深陷,再没有往日的神采,憔悴的好像一碰就会碎。
萧碧落疑惑的看着元恪,疑惑他为何说自己不是萧越,剑眉星目,薄唇紧抿,他不是萧越又是谁?
她试探的,小心翼翼的看了元恪一眼,“我最怕什么?”
“惊雷。”
“我喜欢吃什么?”
“不吃酸。”
“我喜欢穿什么衣衫?”
“素净。”
“我喜欢哪件首饰?”
“海棠步摇。”
“我写的什么字体?”
“行楷。”
萧碧落点点头,微笑道,“你就是萧越。”
她自信道,“只有萧越才记得这样清。”
元恪将药碗重重的放在手边小几上,“我不是萧越,我是元恪。”
这句话他重复了成百上千次,她依旧将他认成萧越。
一听见萧越这个名字,他就烦躁,愤怒,强忍住砸东西的冲动。
见他生气,萧碧落害怕的瑟缩了下,“你为什么生气。”
元恪又将药碗递给她,“因为你不乖乖吃药。”
萧碧落将药碗接过来捧在手里,喝了一口,“我很乖的,你不要生气。”
说着又喝了一口,将药碗给元恪看,示意她已经喝了很多。
那药极苦,她却像失去了味觉,大口大口的饮下去,像喝糖水一样。
元恪眉宇间流露出心疼,倒了盏甜茶递她,她又接过来一口气饮完,将茶杯底对着他,“我喝完了,你不要生气。”
元恪抚了抚眉心,问达兰台道,“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
达兰台摇头,“她解不开心结,自己封闭自己,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
元恪道,“她最近一直按时吃药,怎么不见好转。”
达兰台敲了敲太阳穴,“陛下,贵人的病是心病,是精神上的病,服药只是起镇定安神的作用。”
萧碧落旁若无人道,“我要去看海棠。”
元恪惊诧的看了达兰台一眼,达兰台也十分惊讶。
这是她病的这快一个月来,第一次准确表达自己想干什么,第一次想出去。
见他们没反应,萧碧落起身,“我要出去看海棠。”
这句话表达的意思更明确,元恪忙起身,匆忙帮她整理衣衫,将她凌乱的头发顺了顺,“好,我们去看海棠。”
萧碧落抬起头,认真的对元恪道,“你不许再生气砍了她们。我是海棠变的,你砍的我很疼。你看,这还有伤疤呢。”
说着她一层一层撩起裙裾,让元恪看她的腿,达兰台忙转过头去。
元恪看了看她那光滑白皙的小腿,好像一块上好的羊脂玉,并没有一丝伤痕,他心中好笑,仍旧认真端详打量一番,“没有啊。”
萧碧落生气道,“这么深的一道伤痕,就是这里,你看啊。我休息了两个月才好呢,你不许再砍我。”
站在廊下,她眯眼看了看阳光,“我们去看海棠。”说着自自然拉起元恪的手,脚步轻盈的向前去。
元恪看了看被她拉着的手,眉心微皱。
她把他当成了萧越。
以前,她也是这样拉着他去赏花么。
这宫中遍植海棠,四五月份花正开的繁茂,从碧落宫一直绵延到四处。
萧碧落蹦蹦跳跳,那是元恪从来没有见过的欢喜,见她欢喜,元恪也不觉心情大好。被拉她的脚步不由加快,忍不住温柔,呵斥,“慢点,放心跌倒。”
萧碧落立住脚步,闭眼深嗅了下,“很香。”
元恪摇摇头嗤笑,“海棠无香。”
萧碧落抓住他胳膊,踮起脚尖,仰头看他,她以为她离他越近,他就听的越清,她认真的说,“不不不,海棠有香。”说着举起自己衣袖,“你闻啊。”
元恪拉起她手放在鼻端,一缕幽香瞬间袭来,让他有些恍惚,好像置身万千花树中,又好像不知身在何处。
“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