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八,天气晴朗,依旧炎热燥闷。
窗外不知名的鸟儿发出几声婉转滴溜的鸣叫,元敏沉沉醒来,睁开眼怔怔忡忡望着锦帐,昨夜如梦。
青萤过来挽起帐子笑道,“娘娘又睡懒觉。”
太子勤勉,每日准准的五更便起,幸好他们没有同处一室,不然她都不好意思睡懒觉。
元敏顺了顺头发,托腮坐在床上闷闷道,“反正无事。”
映雪过来换香,“不是说今日咸池宫那位过来?我们可忙活了一早上,特意打听谢昭容喝茶吃食喜好……娘娘可起床用膳罢,太子和二世子都下朝回来好一会了。”
听映雪提二世子,倒让元敏脸颊发烫。
那二世子古怪难缠,若不是昨晚自己主动认怂,他若惊醒太子,恐怕自己这辈子都要抬不起头来。
起来坐在妆镜前,她有些恹恹,瞧了瞧镜中,镜中人蓬头垢面,一双眼睛有点浮肿,还带了黑眼圈。
青萤麻利的给她挽了个发髻,让小丫头伺候洗沐,瞧了眼她的黑眼圈笑道,“娘娘昨晚可是失眠了?”
元敏叹口气,揉了揉眼睛,“太热。”
她可不敢说出她失眠的原因。
啊啊啊!她要去甘棠宫!
都把这样的大事忘了!
忙要起身,青萤眼明手快的按住她肩膀,“不许动。”
元敏可怜巴巴的瞧着青萤,青萤将玉钗步摇一样一样替她簪好,“稍等片刻就好,娘娘又急着做什么?”
元敏心虚道,“想去看看待客是否准备妥当。”
青萤笑,“映雪准备,您可放心罢。”
早膳吃的心不在焉,她端着粥问,“二世子还在偏殿?”
青萤道,“是,听说圣上让二世子过几日就去北边,北边刚平了江夏王和陈策,正不太平,圣上也放心……怕是让二世子过去节制谢将军和叶将军……”
宫女内监的消息最是灵通,向来比主子还先知道。
元敏惊诧,“平了江夏王?”
青萤悄声道,“昨儿传来消息,陈策和江夏王里应外合造反,被叶将军一举歼灭,斩杀了两万多人……”
映雪捏了把青萤的脸呵斥道,“莫谈国事。”
青萤吐了吐舌头,将珠花簪好,又忍不住吐槽一句,“殿下身边那个叶蔚初,和他爹一样不近人情,白长了那张脸。”
元敏犹自惊讶,江夏王被平了?怀瑾有没有见到她爹娘最后一面?
她得去问问太子,那个二世子刚从北边回来,一定知道很多内部消息,她得去问问。
元敏放下碗,焦急起身,连臂间挽纱都忘了带,提着裙裾便往偏殿跑,任青萤映雪在身后叫。
匆匆跑到偏殿,果然太子和二世子都在,见元敏进来,两人都有些惊讶。
萧钧之看了萧钊之一眼,起身问道,“公主来,何事?”
说完瞧了下她额头,果然指甲盖大一块微微泛红,待要问她痛不痛,这话却说不出口。
他并不会关心姑娘,也不知道如何安慰。
比起三弟,他和二弟皆不擅长此事。
元敏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喘息了好一会儿,她屈膝行了个礼,“打扰太子殿下。我听说……江夏……怀瑾公主可有……可有见到她父王母妃?”
她说的又慌又急,犹犹豫豫,急切的看着萧钧之。
萧钧之没想到她匆匆而来为的是这件事。沉吟了下,他歉意道,“孤不知道。”
她竟如此关心怀瑾,也算有心了。
毕竟这个时候,谁都不想和叛臣有瓜葛联系,生怕陆修毅顺藤摸瓜扣个帽子。
萧钊之有句话说得十分精辟到位,没有陆修毅判不了的冤假错案,没有左光定不了的别致罪名。
关于罪名,前阵子左光又创造了一个不作为罪。何为不作为罪?即不为君王谋事,或者说不想成为官员,为的是打击某些傲慢愚昧的文人。
有些人愿意星夜赶科场,有些人却想闲云野鹤,历代帝王都把第二种人放在一边不理,名士不愿意,君王也不强求。
可是左光理直气壮名正言顺的将不愿为官写进了昭律。
只要圣上不动叶孤水,陆修毅左光完全可以让江夏王死的臭名昭著千夫所指。
当今圣上有三把剑,一为叶孤水,斩叛逆,杀不服。二为陆修毅,行法令,慑人心。三为楚南安,讴功绩,颂德行。
有了这三个人,圣上所行所为,皆是合情合理,皆是师出有名。
萧钊之心下冷笑,请君拭目而待,叶孤水犯下如此罪过,圣上绝对不会动他一下。
做人何必当伪君子?若他提三尺剑,升天子阶,定不会如此假仁假义。
看她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萧钧之有些不忍,正待说句什么,元敏又行了个礼,“打扰殿下。”
说完转身,心头难受的要死。
怀瑾是个很好的姑娘,是她来南昭的第一个朋友,人也仗义开朗,她盼着怀瑾事事好,事事顺。
怀瑾只有一个愿望,竟然还那样残忍的破灭,连她也跟着伤心。
怀瑾不定怎样难过呢。
元敏恨不得飞到她身边,抱一抱她。
那个叶孤水,十分可恶。
萧钊之冷眼看着他们一问一答,默不作声的喝茶。
见她转身欲走,颇有些萎靡,他将那莹白茶盅不轻不重的放在桌上,冷淡开口,“江夏王妃被叶孤水斩杀在萧怀瑾面前。”
元敏听见身后传来凛冽嗓音,身子一震,吃惊的回头,呆呆半晌,才道,“你是说……”
萧钊之看也没看她,自顾自续了茶,“萧怀瑾刚到永州,叶孤水便围府查抄,听说江夏王奔陈策军中,当即斩杀王府二百余口。萧怀瑾要和叶孤水同归于尽,被楚南安强行带走,如今怕是快到了定州。”
窒息感难受的袭来,让元敏半天说不出话。
好一会儿,她屈了屈膝,带着哭腔道,“多谢二世子告知。”
萧钊之又开口道,“江夏王和陈策头颅被悬于城门,以震叛党。”
元敏脸色苍白,“怀瑾……知道吗。”
萧钊之斜斜坐了,嘴角浮起冷笑,“你觉得,萧怀瑾会不知道叶孤水怎么对待叛党吗?”
元敏不想再听他说话了。
正待要走,青萤满脸惊骇的跑进来,“不好了娘娘,谢昭容刚到院中,突然口吐鲜血,不省人事,请娘娘快过去!”
萧钧之和萧钊之闻言脸色大变,对望了一眼,立刻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