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议法之后,朝会前的闲聊气氛一度低迷,连容贵妃薨逝太子又失倚柱,陈婕妤自缢身亡可能会引起陈策不满这样的话题都提不起大家兴趣。
陈策就算得知自己宝贝闺女挂了又能怎么样?他再有满腹委屈不满愤慨,见了圣上照样得三跪九拜。
敢造反?呵呵,叶孤水正冷冰冰的等着你。
大家想聊点学术或者战术或者民术这样的话题,不想聊天子家事,说多错多,这样的话题私底下寥寥也就罢了。
正在众人空穴不了,绞尽脑汁找聊天话题的时候,话题来了。
起因是快散朝的时候萧越问还有没有要发言的,一般这个时候大家都知道要结束了,就是有话也烂在肚子里。
这时候,忽然从后面传来一声喊,“臣有奏,臣弹劾太子殿下!”
这声音满是惶恐颤抖,却自有一股视死如归的勇气。
大家纷纷回头看,交头接耳,这是谁啊?
楚南安尴尬的冲左右捂嘴道,前阵子民政司才举荐上来的,听说清正廉洁,善于处理家长里短……
大家恍然大悟,哦~这小子胆子倒不小,竟然敢举报太子殿下。
啧啧啧。
萧越眯着眼睛往后瞧了瞧,模模糊糊对此人有印象,却叫不上他的名字。
“你说来听听。”
见圣上不仅没大发雷霆,竟然还温和的冲自己点了点头,这一脸惶恐的县官胆气顿增,拱了拱手,他努力镇定道,“启禀陛下。事情起是这个样子的。听闻贵妃殡天,臣等不胜悲伤,又听说贵妃宝坻选在了我辖区的北川,真是不胜荣幸。臣等积极配合,以慰娘娘在天之灵。不想几天前有一群凶神恶煞的壮汉跑到北川,拉着一车又一车的生石灰,臣派人去询问为何,那群人十分蛮横无理,不仅不回答,反而不哄而上,将过去的捕快推倒,官家威严,竟然扫地!”
说到这儿,这小县官一脸愤慨,“臣只得亲自过去问,这群人为何如此糟践良田,竟然将石灰埋地下。北川土地肥沃,是京城附近少有的粮食产地,这些人竟然这样破坏,臣实在看不过眼!被问及,那群人叫嚣,别说是你这小小的县官来,就是当朝户部部长来我们也不怕!”
见这群人这样嚣张,这小县官气极,“你们是何人派来的?”
没想到那群人竟然嫌他打扰施工,一把将他抡了出去丢草窝里,饶是这样也将他摔的皮青脸肿。
那小县官指了指自己还缠着纱布的额头,“陛下,臣被打了才知道这些人是东宫派来的,据说是……据说是……”
见他吞吞吐吐,萧越鼓励道,“无妨,大胆说。”
那小县官闻言开口道,“据说这是因为东宫悲戚,为娘娘厌祷之用,不仅埋了生石灰,还埋了众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法宝……”
“东宫仁孝,无可厚非,更值得臣等学习。但如此伤害良田,臣绝对接受不了!每一寸土地都应该被合理利用,合理安排,怎么能被这样破坏呢?臣弹劾太子殿下,往陛下为民做主,请东宫立即停止施工,否则春四月会耽误农耕啊!”
这番话说完,大殿上简直像炸开了锅。
什么什么?一向好口碑的太子竟然养着恶奴?
啥啥啥?太子竟然信巫蛊之术?
啧啧啧,太子原来就是表面仁义。
……
萧钧之此时在东宫,并不知道朝堂因为他正唇枪舌剑,就算他知道,他能怎么办?
大殿上站的人向来擅长小题答题,对于一个小问题,不同政见者引申、渲染,极尽诋毁之能事。他所受的诽谤谗言太多,他都麻木的无动于衷了。
巫蛊之术,本就是子虚乌有,清者自清,以他太子之尊,任凭异己政敌凭空捏造,兴风作浪,他才不屑于和那些人浪费口舌。
巫蛊之术不可信,然而破坏良田确实真的。他本以为将宝坻一周封上石灰就行,没想到下面一层层传达,到了最下面竟然传成了太子下令,周围一百亩全部填垫上石灰!
这件事的影响之恶劣,影响波动范围之广,让萧越也不能不生气。
他不是气太子填石灰,他气的是太子做事不过过脑子,没想想自己此举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
萧钧之又没有工作经验,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萧越在殿上立即做出决断,立即停止填埋,恢复土地,已破坏的按亩户部给予补贴,并另发银两以资朝廷歉意,勒令太子下罪己诏,让这个叫不上名字的小县官去宣读。
这小县官精神可嘉,不畏权贵,实在值得大家学习,如此,升一级,另赐银百两。
这小县官向来想袖清风,靠微薄的俸禄过活,家中已三个月吃不起肉了,得了这笔巨额赏赐,他开心的半天说不出话,唯有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萧钧之深刻的反思了自己,觉得自己确实是工作经验不够丰富,方式方法有问题,这才造成这次的不良影响。
含瑾日日来东宫,今天拿个她编的穗子,明天拿个她绣的宫绦。
萧钧之见她一脸无所谓,不由得微微叹息。便想想自己,真是泥菩萨过江。
含瑾心大,得知自己和亲,只是消沉了两天,两天后默默地拿起针线开始准备嫁妆。
她在承天殿跪奏,“国事为重,虽死无憾。请陛下答应含瑾一件事。”
萧越隔着珠帘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缓缓点头,“你说。”
含瑾道,“臣女请求去北燕时候,能从永州走。永别前再见父王母妃一眼。”说完深深叩首。
自己不去和亲,还会有其他的郡主县主去。那北朝来和亲的公主不也和自己一样?
和亲虽是生离,却远比死别更让人难受。死了就让人断了念想,活着远在千里之外,然而终身不得见,爹娘日日牵挂,怎么不肝肠寸断!
历来和亲的公主,从来都是老死病死关外,从来没听说过能活着回来的。
嘉熙公主倒是活着,恐怕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听含瑾说,萧越心想这姑娘倒落落大方,不哭不闹不上吊,请求圣上收回成命。
“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