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宥一愣了下,“写什么?”
九公主见他一脸茫然,将那柔韧光滑的宣纸往他面前又推了推,指了指碟子。
谢宥一这才反应过来她是要他写这点心名字。提笔蘸了点墨,他在纸上端正的写下蜜罗酥三个字。他虽一直在军中,但写字读书不敢有片刻放松,即使是在被俘虏养伤的这些日子,他也手不释卷。
没办法,圣上字写的漂亮,做下属的总不能拿一手七扭八歪的字给圣上看。早些年的赵国柱春风得意,一路从京城最底层的捉笔吏火箭般坐上工部部长的位置,和他字写的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字迹关乎第一印象,南昭但凡能成为高级官员的字一般写的都不差。
写完谢宥一放下笔,端详了片刻,不由得摇头苦笑,可能是大病初愈,这字总感觉有气无力。
九公主不等墨干,兴奋的拿起来看了又看,越看越喜欢。她知道这三个字念做蜜罗酥,虽然不认识,但她牢牢的将这三个的样子记在了心里。
她指着那三个字念道,“蜜,罗,酥?”
谢宥一点头,轻笑了下,又纠正她的发音,“蜜罗酥。”
九公主看他漂亮的薄唇一动一合,有模有样的模仿他的嘴型,“蜜罗酥?”
谢宥一不厌其烦的纠正,“蜜罗酥。”
九公主笑的眼睛弯弯,“蜜罗酥。”
谢宥一也笑了,“是,蜜罗酥。”
这三个字轻柔,在唇舌间流淌出来,连唇舌也缠绵了。
九公主道,“是,蜜罗酥。”说着又抽了张纸放谢宥一面前,指了指谢宥一,又指了指自己,“写。”
这是要他写自己和她的名字。
谢宥一在纸上写下他的名字,又写下元蕊儿三个字。
九公主本来笑眯眯,看见元蕊儿三个字,忙摆摆手,指了指蕊字,摇头道,“不。”
谢宥一疑惑,“什么?”
九公主急得抓耳挠腮,她想说他写错了,可她不会说,对自己名字的蕤字也不太熟悉。
她从他手里抓过笔,皱眉思索了一下,重新抽了张纸,在上面画了两竖一横,谢宥一辨认半天才发现她写的是个草字头。
九公主在纸上画了半天,终于停笔,指着那一团墨迹道,“蕤。”
谢宥一失笑,原来她的名字是这个蕤字,笔画太多,九公主吃力的写完,然后还写错了,看上去就是一堆横横竖竖。
早听说北朝汉化,不想公主名字也带了汉人气息,他以为是蕊儿,心想倒配她,花朵一样的小姑娘,没想到原来是这个蕤字,葳蕤的蕤,挺生机勃勃的意致。
看着九公主写的这个蕤字,谢宥一将笔拿过来,重新抽了张纸,端端正正的写下她的名字,元蕤儿。
九公主指着她名字又用蹩脚生硬的汉文说,“谢宥一。”
她说话的嗓音清脆活泼,但他名字发音却沉稳,让人舌尖如含着千斤的橄榄,她念的时候,红润饱满如花瓣一样的嘴唇用力的吐字,说完一字,她嘴唇微张,他能看见她雪白的贝齿,细密又整齐。
九公主很漂亮,他今天才注意到。
那一头乌黑的长发上珠玉交相辉映,衬的她长发愈黑愈柔,他的手指曾无意拂过她的头发,柔软光滑的好像丝绸一般。
她的眉眼很像元恪,自有一股英气。眉毛浓密,弯弯如月,一双眼睛大而明亮,说话的时候总是眨啊眨,活泼又天真。
她小巧的鼻子十分秀气,鼻梁并不是很高,但配在她脸上刚刚好,让她这张脸虽英气却不具有攻击性,凭添了几分温柔。
谢宥一觉得九公主的嘴形最漂亮,朱唇皓齿,生气的时候,小嘴会登时嘟起来,让人觉得这真是个孩子。那嘴巴总是不停,不是在叽叽喳喳说话就是在吧唧吧唧吃东西。
此刻这漂亮的嘴唇看上去湿润而充满诱惑,多看两眼便让人不由得生出绮念,生出臆想。
谢宥一无意识的抬起手,冰凉的手指划过她嘴唇,嗯,果然如他想的那样,湿润又柔软。
手指划过,他才意识到他做了什么事,忙后退一步离九公主远些,强稳了稳心神,他惭愧又不安。
惭愧的是他竟然没控住自己,不安的是他为什么会生出那种想象?
这一刻,他迫不及待想要回家了,他想念她温柔似水的妻子。
在梦里,他一次次和她相会,虽然他看不清她的容颜。
在梦里,他的指端或游曳或逗留,或辗转或放肆,那梦那样真切,真切到他忍不住以为自己还在南朝的锦幄丛里,温柔乡中。
他的手指应该拂过他妻子的嘴唇,而不是九公主的。
他想回家,更想离九公主远些,他怕她在他身边周旋的越久,他越无力逃脱。
指尖还残留着一抹唇红,艳冶动人,不用闻也知道有多么芬芳,而他心中恰似冰消雪融,沁润他一颗孤独又失落的心。
九公主被他这猝不及防的动作弄的半天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她的脸立刻红了,一种甜蜜又惶恐的惊心动魄感将她包围,让她忍不住细细回味他指尖的凉意。
看他的表情,她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是少女,却不是无知少女,宫中隐秘风情,她知道的或许并不比他少。
她这时倒忍不住暗暗的祈祷,祈祷他开口说失礼,虽然她听不懂,可是不管他说什么,她都要拉住他的手,再去体味那动人凉意。
这是个历史性的进步,她拿下他还有希望。
可他没有开口,淡然如水的眼睛只是看着她。
谢宥一凝视着眼前的少女,看见她一双眸子潋滟似水,欲说还休,掩藏不住满满的情意和渴望,他的心有些慌了。
这尴尬和沉默让他更不知道该说什么缓解,他心中急急的想,达兰台会不会忽然返回来找他?贺兰成律会不会忘了东西?不管谁过来,他都能逃离。
救谢宥一的不是达兰台也不是贺兰成律,而是元恪。
正当他想开口说出去问问达兰台那药怎么吃,外面宫人报,圣上驾到。
啊元恪,你就是一尊救苦救难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