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从竹篮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细陶罐,打开塞盖,一股清香立刻扑鼻而来。
这陶罐形状类似于一个小号的酒坛,制作相当精致,表面饰以云纹,严承庄不禁感叹:若是将这小罐子拿到二十一世纪去,一定可以卖个好价钱!
严承庄碗里的鸡肉此时已经吃完了,只剩下少半碗鸡汤,他便端起粗陶碗一仰脖子喝了个干净,然后拿起那陶罐将参汤倒进了内壁上还残留着鸡汤残汁的粗陶碗里,然后举起那大陶碗向紫鹃客套道:“紫鹃姐姐要不要喝些?”
其实紫鹃也不过十五、六岁,未必便比严承庄大,以姐姐相称只是客套而已。
紫鹃赶忙摆了摆手,婉言谢绝道:“这是给你补身子的,我怎么可以喝呢?你还是赶紧趁热喝了吧!”
严承庄当然知道她不会喝的,虽说她不过是丁府的一个婢女,但因为是伺候大小姐的,身份也比普通婢女高上一截,吃喝穿戴也都是比较讲究的,别说这是自己刚刚用过尚未洗刷的碗了,就是洗刷干净的,恐怕她也会嫌弃粗糙的。
严承庄又让陈氏喝,陈氏也是极力推脱,不过陈氏自然不会是因为嫌弃陶碗粗陋不净的原因。
严承庄端起粗陶碗,像喝酒一般一饮而尽。
陈氏看儿子喝完,脸上满是欣慰和喜悦之情。
紫鹃虽然也是面带微笑,但笑容中隐约带着一丝不屑: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哪有这样喝参汤的,简直暴殄天物!本来看他长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人又憨厚,印象蛮好的,还微微有些动心,可是他家中却如此贫穷,举止形态又这般粗野,心中颇为失望。
紫鹃询问了几句严承庄的身体状况,严承庄告诉她自己已经完全康复,明天便可以到丁府做事,之后又闲聊了几句,紫鹃便起身离开了。
严承庄回味着那清香无比的参汤,想起了丁家大小姐:自己这也算是英雄救美吧?虽然只是傻愣愣的站在那里,什么也没主动做,但毕竟给大小姐做了肉垫子,否则昏厥的应该就是大小姐了!前天的春搜大会上,丁大小姐束冠脱落,秀发于风中飞扬的画面,配上那白皙秀美的脸蛋,着实是丰姿撩人!丁大小姐会不会因此爱上我呢?
严承庄刚刚想到这里,立刻摇了摇头,否定了这荒唐的想法:自己这是小说看多了,才会有如此不切实际的幻想,连人家身边的贴身婢女都嫌弃自己,就更别说是丁大小姐本人了!
夜幕降临,严承庄躺在榻上,心中颇有些奇怪,以前看的几部穿越小说,像自己这种重生的,大多是只保留一个记忆,被附身这个人的记忆基本会消失,可是自己这具身体里明明却有着两个记忆,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所经历的事情都保留在自己脑海里,真是有些奇怪,自己到底是谁呢?
严承庄思索许久,实在是弄不明白,便干脆不再去琢磨这个事情,开始盘算起日后的打算:自己和丁府签了三年的契约,眼下再有两年才期满,做人是要讲信用的,况且签着契约呢,也不容你抵赖,便再做两年车夫好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对当今的时代有个更仔细的了解,之后便寻个生财之路,自己做点儿生意,让父母过上富足的日子。
以前的严承庄是个木讷憨厚的小伙子,没有任何经济头脑,更不善交际,平时沉默寡言,为了给家里增加些收入,通过父亲的介绍,便到丁府做了个车夫,这一年的车夫生涯,他也只知道老实巴交的赶车,对其他事情并没有多少了解和关注。
严承庄觉得自己这个家庭有个比较奇怪的地方,明明是个平民之家,父亲收入微薄,自己去给丁府做车夫前,一直是父亲一个人养家,日子过得很是清贫,可父亲不仅自幼教自己识字书写,还时常买回一些书籍让自己读。
在春秋时代,像他们这种贫寒子弟基本是不去识读的,父亲这个举动和当时的社会有些格格不入,看来父亲对自己这个独子寄予厚望啊!
次日一早,严承庄洗漱完毕,吃过早饭,浑身上下收拾停当,穿了一件青色麻衣,和母亲陈氏打过招呼,便准备往丁家去。
陈氏本来还想让儿子再歇息几天,可是看到儿子活蹦乱跳,确实已经完全恢复,也就没有再拦着,只是嘱咐道:“庄儿啊!凡事都要小心些,可不要再出意外了!”
严承庄憨憨的一笑,说道:“母亲尽管放心,孩儿已经长大了,懂得照顾自己!”
陈氏站在破旧的院门口,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消失在巷子的尽头,这才转身回到院中。
她觉得自己的儿子昏迷醒来之后变了很多,变的如此懂事,似乎一下子便长大了,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沉默寡言,尤其昨日和紫鹃姑娘居然谈笑风生,一点儿害羞的意思也没有,以前他和姑娘家一说话便会脸红呢!是啊!庄儿都十六了,确实是长大了!
勾嵊山属于会稽山余脉,勾嵊城依山而建,城内也有着起伏的山峦,整座城池分为内城和外城,外城住的多为平民百姓,内城之中则主要是达官显贵,越王宫位于内城的北端。
严承庄走在狭小的巷子里,两边是一排排低矮的民房,经过三条这样的巷子,才走上一条比较宽敞的大街,终于有了些一国之都的景象。
这是勾嵊城中最为宽阔繁华的一条街道,可以直通内城,街道宽阔,足可容纳四辆马车并排而行,两边是栉次鳞比的店铺,门口悬挂着各色的招牌,街上人来车往,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各色商品琳琅满目,尤其是各种水产和畜类产品非常丰富,鱼、虾、角、筋、皮毛等等,还有陶器、铁器、青铜器、布匹等等手工制成品。
一进内城,景象立刻为之一变,宽阔平整的街道上,行人明显变得稀少起来,街边植着排排杨柳,值此春光明媚之际,柳色青青,别有一番情致,街道两边到处都是高大的院墙,院墙内房舍高大,栉次鳞比,飞檐斗角,一看便知非富即贵、抑或是又富又贵的人家。
前方一个十字街口,向东一拐是一条宽阔的东西大巷,丁家府邸便位于这条大巷的北侧。
春秋时代,吴越的冶炼锻造之术称雄于世,尤以铸剑之术冠绝天下,丁家便是越国第一锻造之家,麾下冶匠、锻匠、采矿力士、再加上各种杂役近万人,不仅锻造农具盆鼎等物,还铸造各种兵器,多年以来越国兵器大多出自丁家。
自从越国战败于吴国之后,越军只被允许保留最低限度维持治安的军力,越军不再需要丁家锻造的兵器,但越国作为吴国的臣属国,需要向吴国进贡大批兵器,所以仍然需要向丁家采购。
这样一来,丁家的生意其实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同时丁家也向楚、齐、鲁、宋、卫、晋等多国出售所铸之器,丁家的财力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富可敌国!
严承庄进了丁府,先去找了管事郭先。郭先年龄不大,刚刚二十出头,只是一个小管事,是严承庄的顶头上司。
郭先见到严承庄,立刻满脸堆笑的迎上来,拉住他的手很关心的说道:“承庄啊,听说你已经完全康复,真是太好了,你昏倒这两天,可是把我担心坏了,只是这几日府里事务繁忙,实在抽不出功夫去看望你,你莫要见怪啊!”
严承庄被他这股子热情劲儿弄得有些不太适应,郭先虽说往日对自己不错,但人家毕竟是自己上司,往常很少像今日这般热情,转念一想,便有些明白了:不管怎么说,自己这次也算是歪打正着有恩于大小姐,大小姐在丁家家主跟前可是吃香的很,看郭先对自己的态度,估计自己是要被提拔了,没准会是比郭先还要大一级的管事。
严承庄想到这里,客气的说道:“郭管事言重了,以后还望郭管事多多关照才是!不知今日有什么伙儿派给我吗?”
郭先一把搂住严承庄的肩头,显得非常亲密的说道:“承庄,告诉你个好消息,从今天开始,你要交好运了!嘿嘿!”
“此话从何说起?什么叫我要交好运了?”严承庄嘴上如此问着,心中却道:果然是被提拔了,只是不知道提拔到什么程度。
“刚才辛大管事派人过来传话,从今天开始,安排你去给大公子御车,这还不是天大的好事?”郭先神秘的一笑。
公子本来是用于称呼诸侯之子的,不过由于周王室衰微,礼制崩坏,许多达官显贵、富贵人家之子,也都开始称公子了。
严承庄愣了一下神,心想:这算什么好事?本以为起码也要提拔做个小管事,弄了半天还是御车!虽然他对于一个小小的管事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但毕竟出乎意料,脸上顿时露出些许失望之色。
郭先凑到严承庄耳边,低声说道:“大公子可是咱未来的家主,若是能被大公子赏识,他日在丁家还不是顺风顺水,承庄可要把握机会好好表现呀!”
严承庄憨憨的笑了笑,不置可否。
郭先接着说道:“你且随我去见辛大管事吧!”
严承庄嘴上答应着,心里却道:我可不想一辈子给人家做仆人,再大的管事说白了也是人家的奴才而已,等契约一满,老子便要离开的!但表面上当然不会这样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