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早晨,因了一阵劲风,更觉得酷冷。太阳还缩在云里,青石板路上亮的能映出人影,更冷的透骨。
刘剑飞打着哆嗦,睁开了眼睛,从地上爬了起来,一阵刺痛从后背传来,远远的两道拖痕从巷口延伸到他和阿丁的身下。
刘剑飞忙唤醒了身旁的阿丁,缩了缩颈,才发现自己上身的短衫已经被人褪去。
阿丁坐起来,咧着嘴伸着胳膊,用拳头砸着还有些晕沉的头,“少爷,这是怎么回事?”
刘剑飞想到昨晚被人拖死狗一样,从巷子口拖了进来,脸上火辣辣,胸口有些沉闷,对着身前不远处蹲着的两只流浪狗骂了一句,随手从地上抓了一样不明物体扔了过去。
两只狗争相恐后跑向不明物体跑了过去,激越的心情和刘剑飞两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靠,骨头,”刘剑飞看着两只狗嘴巴里各叼着一根骨头远去,顺了顺气,却嗅到一股恶臭,一扭头,再也按捺不住,“杂碎,是谁把大爷扔进了垃圾堆,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哗哗”从客店上泼下两盆凉水,刘剑飞和阿丁猝不及防,淋了个落汤鸡,一个满怀怨恨的声音大喊:“哪里来的叫花子,大清早的鬼叫啥,快点滚。”
刘剑飞正想还口,发现一盆水又泼了下来,拉了阿丁狼狈的逃出了巷子。
两人在街道一现身,齐刷刷的目光全射向了他们。
无名的怒火,却怎么也烧不起来,想不到堂堂天昊市刘公馆的少爷竟然会落魄到如此地步。
刘剑飞目光如剑,胸口的魔剑感应到召唤,轻微颤栗。
“妈妈,妈妈,是烤鸭啊,还有新衣服,哪里来的?”一个干瘦如柴的小女孩正在拉着卖馄饨女人的衣襟问道。
另一个同样瘦弱,脸色黝黑的女孩也附和着问道。
女人把身边的两位孩童揽进怀里,有些羞赫的说道:“是一位好心的叔叔昨晚来吃馄饨,多赏了妈妈的钱,妈妈才有钱给你们买新衣服。”
两位女孩拍着手道:“叔叔真是个好人,一定能够长命百岁的。”
刘剑飞收住脚步,连忙安抚好魔剑,带着阿丁向百里铺镇西而行。
“少爷,你是说昨晚我们是被那个卖馄饨的老公用酒迷晕了?”阿丁听了刘剑飞的话,不可思议的问道。
“一定是他在酒里做了手脚,否则我们怎么会突然醉倒,还被掏了钱包?他可是个赌徒,赌徒的眼里就只有钱,为了钱他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好啊,我们那么照顾她,她竟然串通她的老公来害我们,我们去找她,要她老公还我们回丢的钱?”
刘剑飞勉强挤出一个笑,“算了,她挺可怜的,他老公迟早会遭报应的。”
其实刘剑飞的话,连他自己也不确定,世上往往是恶人活得更长,而好人却很短命。
两人正在镇上闲转时,前面围着一圈人,正聚在一起,大声喧嚷,言语间仿佛提到了赵家村。
赵家村!赵家村又发生了什么事?刘剑飞和阿丁快步向人群中挤去。
“……听说没有,今天早上天没亮,巍山的土匪抢了赵家村。”
“是啊,听说烧了村子,还杀了人,村长赵大也被杀了,真是惨不忍睹啊,现在村里的生还者被一个道人带去了王家村。”
“哎,你说这些天杀的土匪,整天到处烧杀抢掠,就没人管管,什么世道啊。”
“谁说不是,前几年军阀混乱,这才安生了没几天,匪患又来了,你说我们老百姓的还有什么活路。”
……
围观的人群一片长吁短叹,咒骂连天。他们咒天骂地,斥责政府软弱无能,怨恨商人为富不仁。
刘剑飞有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无奈。赵氏孤儿不见了,现在连赵大也死于非命,儒有道又不知所踪,真是破屋又逢连阴雨。
望着车水马龙的小镇,青砖瓦房造就的高楼,装饰华丽的酒楼,都还隐隐透着石造地基的痕迹;青石路,那一丈见长的青石,安静的蛰伏在地上,如同沉睡的巨兽。这些人为风貌,不是一时一刻能够形成的,而是要经过几代人,才有了现在的规模。
“难道自己遇到一点点挫折就要放弃,就要浅尝辄止?”刘剑飞扪心自问,“一定要找到四个孩子,人无信不立,自己不是那样的人,”
阿丁一直等待着刘剑飞的下一步安排,看到刘剑飞向百里铺东面走去,就明白了刘剑飞的心思。
“少爷,我们还有必要去赵家村吗?”
刘剑飞叹口气道:“至少我们可以帮赵大收尸。”
阿丁心里浮起一阵感动,看着刘剑飞的背影,竟不觉泪下。
两人忍受着背部擦伤的疼痛,在正午时分终于赶到了赵家村外的破庙处。站在破庙的阴影里,遥遥望去,此时的赵家村上空仍然是烟气弥漫,村子里乌黑一片,处处断壁残垣。
刘剑飞席地打坐吐纳,不一会背上的伤势便好了一大半,阿丁却不一样,只能强自忍受,汗水渗进伤口里,更是剧痛无比。
村子里热浪阵阵,刘剑飞不忍阿丁跟着自己受罪,便一个人进了赵家村,阿丁则留在了破庙里养伤,等待刘剑飞归来。
村子里原本的小巷已经不复存在,靠高墙和小巷布成的阵法也被破坏殆尽,刘剑飞不必担心迷路和机关陷阱,跨过一道道屋门,翻过一道道高墙,向村子中走去。
村子中很多未烧尽的门上和树上都插着箭羽,分不清楚是村民射出的,还是土匪留下的。
很多村民被杀,有的被砍死,有的则被利箭穿心,还有的被活活烧死。刘剑飞每看到一具尸体,便将尸体草草掩埋。在一个庭院里,刘剑飞发现了三十多人的尸体,他们全部被利箭射死,有一个妇女的身上还躺着一个刚刚足月大小的婴儿,婴儿脸色乌青,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掐痕,明显是遭人掐死的。
“畜生,他们竟然连这么大的孩子也不放过!”刘剑飞一拳砸在身旁的石墙上,石墙应声而倒,发出轰隆一声怒吼。
在院墙外,刘剑飞发现了几具土匪的尸体,其中有一个土匪的耳朵已经被咬掉,在土匪的手里,却抓着一只被齐根砍断的断臂。
这些画面比云山上的白骨更加可怕,更加让人恐惧。刘剑飞每埋掉一具尸体,都会忍不住呕吐,体力也渐渐不济,需要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刘剑飞又翻过一道断墙,刚朝地上的尸体望了一眼,发现躺在血泊里的不是别人,正是赵大。
他的前胸被人砍了两刀,鲜血已经流干,深可见骨的伤口,在夕阳里显得更加妖艳。
赵大在弥留之际,听到院子里的响动,嘴唇不停翕动。
刘剑飞发现,连忙跑过去,附耳过去,听到赵大低声说着什么,却一个字也没听清楚。
终于,赵大头一歪,终于气绝。刘剑飞埋葬了赵大,继续向村里走去。
后来,刘剑飞走进了村里的粮仓,粮仓隐秘,可以说是村子里保存最好的地方,加上四周又是高墙,火势也未蔓延到此。
粮仓内,一切都和之前的一模一样,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刘剑飞正要离开时,一个影子在巷口闪过。
“谁?”刘剑飞喊了一声,立刻追出了巷子。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再加上村子里乌烟瘴气,刘剑飞只能隐约看到跑在自己前面的是一个孩子。
男孩跑的并不快,脚步蹒跚,跑着跑着突然一侧身,拐进旁边的小巷中,不见了身影。巷道里错综复杂,倒塌的高墙,支在另一面墙上,形成了很多狭小通道,刘剑飞无法穿过,只能探进半个身躯观望。
巷道里风声低吟,呜呜作响。刘剑飞摒住呼吸,暗提内劲,立时蜂鸣顿消,耳中清明。
在一处巷道的尽头,有一破屋,墙壁焦黑,屋顶已经完全裸露,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土坯和瓦片。就在刘剑飞准备离开之时,一道凌厉的飞刀刺穿空气的嗡鸣声从脑后传来,劲道十足,躲闪已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