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的时候,天上只是试探性地下了一片小雪,没过多久,便窸窸窣窣地都落了下来,扬扬洒洒地像是轻柔白洁的羽毛,将整个世界温柔的包裹。
春节已经将至了。
依照往年的惯例,宫中这会已经开始置办了,紫茉的远嫁,让皇帝很是感伤了一阵子,鑫妃便挖空了心思,想把这次的春节过得更加热闹,一扫皇宫以来的沉闷。公主殿的瘟疫已经渐渐地消退,长宁的病也已经好了大半,鑫妃曾命人赏了珠宝玉石,长宁倒是没有推辞,但是也懒得回应,便推脱调养身子,一直闭门不出。长宁不出门,进来的人也少得很,想必萧君意在此还是帮了些忙的。
其实,这般幽静也是有必要的。沈西风每天在此,若让旁人看了去,更加麻烦。长宁曾问他,何故竟活了下来,沈西风只是调笑,好似对她有了心灵感应,实在割舍不下,便没有上船,只是吩咐他们先行离去。长宁见问不出什么,便也没有问过。但是沈西风笑归笑,眉间的阴郁,却难以遮掩,长宁见他不说,亦不愿再问。
下雪的日子,长宁总是非常欢乐,这在南海,是见不到的。长宁仍记得,青鸟第一次看见雪的时候,沉稳的样子骤然不见,换上了纯真的笑颜,她惊讶地说道:“这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东西,还能有比这更美丽的东西吗?”长宁笑地摇头:“想必也是没有的。”
青鸟用手接过雪花,雪花在她的掌心融化,青鸟蓦然地感伤起来:“可惜,美好的东西,却总是易逝的,等天一暖,它们便都会消失的吧。”
长宁不知如何作答,沉默了下来,沈西风大踏步地从门口进来,看着沉默地两人,哈哈一笑:“冬日赏雪,乃是一景,美人在侧,亦是一景,美人赏雪,倒是比雪更加赏心悦目。”
长宁笑道:“越发地能说会道起来。”
“晚来天欲晚,能饮一杯无?”沈西风不知何时,从身后拿出一个酒瓶子,在长宁面前摇摇。长宁点头:“喝酒暖身,也是不错。”
青鸟识趣地搬来了器具,给二人温了酒,沈西风从袖子中拿出一个珍珠串成的手镯递给青鸟,笑道:“青鸟伶俐懂事,沈公子赏的。”
南海的珍珠很多,青鸟也是见过不少好珍珠的,这串却是少见。这些珍珠个头相似,圆润有光泽,最奇的却是珍珠并不是白色,而是透着淡淡的紫色,看上去很是别致美丽。青鸟推辞,长宁却接过珍珠塞进青鸟的手中:“既然是沈公子赏的,便接着吧。”青鸟这才点头,跟沈西风道了谢。
青鸟离去之后,长宁才说道:“你倒是会做人情,一串珍珠便讨好了青鸟。”
沈西风毫不掩饰地回道:“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长宁,喝尽一杯酒才接着说道:“在乎…美人也。”
沈西风诸如此类的话,绝不在少数,长宁也是懒得回应。
沈西风笑:“长宁,你我二人单独却如此雅致地喝酒,倒是没有几回,你感觉怎么样?”
长宁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倒真没有几回,不禁也笑了:“大多数时候,你我都是在屋檐上喝酒。”
“是啊。”沈西风很有感慨的样子,看着门外。门开着,雪花便落了一夜。
两人在酒壶旁,闲话家常,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大多数时候都是沈西风在说,长宁在笑,酒入口中,香醇清冽,温暖一丝丝地蔓延到了肢体的每一个角落。不觉,夜已经很深了。长宁起身:“已经很晚了,你快去歇息了。我也要歇息了。”这些日子,沈西风一直歇息在公主殿,青鸟已经给他备了房间。
沈西风起身,却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抱住了长宁:“我今夜,歇息在这边,如何?”
长宁的心像是被搅乱的湖水,一下子失去了思路,在反应过来之时,已被沈西风抱起,来到了她的房间。长宁摇头,用手抵住他的胸膛:“不行,你还是快些回去吧。”
沈西风停了脚步,静静地看着长宁,时间好像凝固了,他却突然轻笑一声:“你究竟想到哪里去了,冬夜里冷,我留下不好吗?放心,我定不会碰你。”
长宁有些窘迫,从他的怀抱挣扎开,毫不客气地指着门外:“不行,你要出去。”
沈西风无奈,只好说道:“好的,我这便出去。”说罢,在她的脸颊偷偷香了一下,狡黠地笑笑,这才赶紧跑出去。
长宁皱了眉,复杂的心情难以言说。她转身,在床榻的枕头底下,塞了一把匕首,然后吹灯安眠。
清晨,青鸟进门伺候长宁梳洗,说道:“小姐,太子殿下,已经在门口等了很久了,小姐还是赶紧去看看吧。”
长宁惊讶:“等了很久?为何不通传?”
“他执意不肯,说是怕扰了小姐清眠。”
难道出了什么事情?长宁心中忧虑,草草洗漱便赶紧出去。
萧君意正在大厅等待,表面与往常并无两异,但是长宁却看得出他惊喜万分。长宁舒了口气,问道:“何事?”
萧君意舒展开了笑颜,一扫这些日子的阴郁:“紫茉要回来了。”
紫茉?长宁也觉得十分欢愉,却纳闷:“她才离去不到半年,却又归来?”
萧君意回道:“你莫担心,并没有出什么岔子,是多纳与她一同归来。说是前来省亲,并一同参拜父皇。”
“那便更要担心了,多纳狼子野心,这次前来,想必没有什么好事。”
萧君意冷笑:“他这次若来,我定不会让他好过。你且看着吧。”
末了,萧君意又说道:“你病已大好,抽了时间去拜见鑫妃,礼数不可废。”
长宁点头:“待会便去,对了,上回那盆植物,你如何处置了?”
“你说的是君子琅?已经销毁了,怎么了?”
“毒性太大,唯恐处置不当,反误了无辜性命。”
“放心吧,悉数销毁。因君子琅而死的宫女等,我也已经照料了他们的家人,你无需内疚。”
无需内疚?怎能不内疚?长宁淡淡地点头,不想再说。萧君意便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