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瑞最终还是没有跟基拉一起去埋葬艾琳,只是坐在房屋前，神情悠远的望着天的彼方。
因为她无法用这双手，将自己曾拥有的一切与艾琳一起掩埋在冰冷的土地之下。
其实当时她就在门外，准备推门的动作却在听到屋内声音的时候停止,房间里除了基拉就没有别人了，那么他在和谁说话？已经猜到那个结果,意识到艾琳已经醒过来了的她却逐渐将手从门上收了回来。
这么多年里，不止一次设想过，如果艾琳醒来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一次又一次的期盼，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当艾琳如期望的那样醒来时,她却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情况,在她愤怒的说了那些残忍的话语后。
曾想过,无论怎么样，只要她醒来，就可什么都不要的扑上去，说你终于回来了……
却怎么都没想到真到这一天时，别说扑上去拥抱她，她连推开门见她的勇气都没有。
雪瑞一直站在门前，嘴角扬起苦涩的弧度，静静听着屋内的话语，那是她思念了无数个日月的声音。
——雪瑞……对不起，我睡了很久吧……？
是啊，你睡了很久了，艾琳。
她靠着门，默默的在心里回答。
——是个很温柔的孩子呢……最近我总是在发烧，意识总是有一阵没有一阵，每次醒来都是雪瑞守在我身边，我都替她感觉到辛苦……感觉累……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的，她这一次等了我这么久……会生气，会抱怨，会不想见我也是理所当然的……
既然早知道我会生气，为什么不早点醒来。
为什么我的呼唤一直没有传到你那里，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在我说了那些话以后。
雪瑞有些痛苦的用手抵住自己的额头。
没了艾琳，她再也不需要将酒水运到城镇了，她大口大口的饮着酒，有些酒水溅落在眼角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她却全然不在乎。
——我并不生气，我只是怕，假如我不在了，她一定会孤独吧，上次我和她说这件事，她还对我发了好大一阵脾气呢。说我和她约定了要永远在一起，约定没有结束，怎么可以先死……是啊，怎么可以先死……但是身为人类，总有一个极限……我知道我的极限就要到了，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这么多年，我给雪瑞增加的麻烦够多了，没有谁比我更加了解我的身体……我……活不了多久了。
总是这样，无论因什么吵架，从来不指责她，只是温和的包容。
艾琳从来不知道她心里所想的，温柔的按照自己觉得好的去做，自顾自的替她决定好了一切。
好不容易等到艾琳醒来了，却听到她这种毫无希望的话语。
她照顾了艾琳这么久都没有放弃，都不觉得劳累。她凭什么说出这样的话语，自我放弃？
就凭她一句毫无希望，活不了多久的话语，就轻易磨灭了她的一切努力，将她推入了一无所有的深渊。
——不过，现在看到你，我也放心了，就算我不在了，你也可以替我陪在雪瑞身边的。这些年，从来没有看到雪瑞靠近过我以外的什么人，你能住在这里，说明她接受了你的存在，她很喜欢你……
——见不到雪瑞，我很遗憾，但是能见到你……就够了，我死了之后，雪瑞的新同契者将会是你，我注定无法实现与她的约定了，请你，一定要守护好。
新同契者？
咔嚓一声，酒杯在雪瑞手中碎裂，握成拳的手还在用力，杯子碎裂成渣，手心血肉模糊鲜血从指缝间溢出，不断的流淌。
凭什么，替我决定这一切。
凭什么把这一切痛苦留给她后，就这样轻松的去死！？
金色的长发暗淡的垂落遮住了她的神情，如果醒来只为了告诉她活不了多久了，因失约而道歉的话，那么为什么要醒来。
你究竟为什么要醒来啊，艾琳。
让我找个新同契者？这就是你希望的？从来不问我的感受，这样的你，太自大了啊……
你从来不知道，我有恨你。我恨你啊，艾琳。
雪瑞喝了许多的酒，却丝毫不觉得轻松，只觉得痛苦的恨不得立刻就死掉。
以至于面对找上门来复仇的小混混也来无法反应，更是提不起反抗的心。
当基拉从屋子后面绕道前面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群小混混来找麻烦，其中有两个他见过，是之前被他用枪威胁过的，现在看来他们是专门找了伙伴来复仇的，果然不给他们点教训，他们就不会长记性。
原本只是想教训他们的基拉，在看到下一幕，却腾起了想要杀人的心。只见他们将雪瑞推倒，还伸手想去脱她的衣服，虽然不知道雪瑞为什么毫无反应，但是基拉内心的怒火几乎要爆棚，冲进人群一把推开那个手脚不干净的家伙，并且扭断了对方的手，任凭对方在地面滚来滚去的惨叫。
周围的小混混只是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举起手中的不同的武器逼近，有的人手中甚至拿着枪。
基拉下意识的伸手将雪瑞护在身后，脑袋却在飞快的运转，手枪里没几个子弹了，不可能放倒这些人。眼下办法只有一个，就在他准备动用瓦鲁蒂西亚之书的魔力开始吟唱时，突然从身后抱住他的人却让他一惊，那近距离的触感和体温都不由得让他身体僵硬了起来，“雪瑞……？”
“你就这么喜欢多管闲事吗。”雪瑞压在基拉的肩头，全部的力量从后方压在他的背上，话语带着炙热的气息吹在他的耳畔，像是想到了什么，“想保护我？那好。”
雪瑞甚至不等他回答，便自顾自的决定了，基拉甚至来不及弄明白她那无头无尾的话语意思。
那些小混混只见她趴在少年肩头，眼眸透露出来的决绝，却让人感觉到实质性的寒冷，她不顾手中伤口，在基拉没有察觉时与他十指交握。
既然艾琳希望你是新的契约者，那就如她所愿好了……反正我也……如她所言，并不讨厌你。基拉大和。
“冰雪霜降，冻结万物，前路崎岖，固守心灵，……”
基拉察觉不对，惊讶的同时却已无法从她身边抽离。
从雪瑞站立的地方开始，脚边碧绿的草地开始覆上一层薄冰，温度急剧下降，这时候小混混们才察觉过来，“她……她是圣战天使！快啊，阻止他们同契！”作为武器而生的圣战天使在这个世界是出了名的强大，所以他们慌乱也在所难免，一心想要阻止他们同契，他们的力量却太过弱小根本无法阻止雪瑞分毫。
她嘴角冷漠的上扬，嘲笑他们的无知。
“低声耳语，持续向前，执子相守合而为一，”那低声的吟唱，宛如浸透了凉意的风雪围绕着在他们周身，时而温柔，时而狂暴，就连那些人慌乱之中开枪射出的子弹还没有靠近，就被寒风抵挡下来，像是撞在厚实的冰层上逐渐被冰封，落在地上时只有几个冰弹。
“狂乱之舞，契约之笼！”
寒冷的风雪蓦然的散去，基拉震惊的看着几乎与自己手臂融为一体的武器，像是极寒的冰凝结而成，晶莹剔透，但他却没有感觉到的寒冷。
“小鬼，你别呆愣了，要上了！”雪瑞忽然开口说话，她的身影浮现在基拉的身后。
不等他有所反应，她就已经主动的冲上去了，基拉只能被动的跟着她跑，被动的挥动武器。
只见手臂在雪瑞的带动下挥舞着，带起的风雪瞬间将那些四处逃跑的混混冰冻，让他们再无退路，紧接着又是一挥，那些人形冰雕顿时粉碎化作冰渣消失在了空气中，基拉哑然无言，这是何其霸道的力量。
“哈哈哈哈。”耳边是雪瑞的笑声，肆意而疯狂，悲哀无处释放，有种穷途末路的错觉。
“很，开心吗？”基拉看着她造成的碎雪飘零的场景，神情十分的复杂，这是一场单方面屠杀。雪瑞的笑声没有带给他丝毫欢乐的感觉，内心就像这落下的雪，只有满目苍凉与荒芜。
“真愉快啊！”基拉手臂上的武器消失，雪瑞解除了合体状态，张开了双臂，在未消失的细小雪花中旋转，等她停下动作放下双臂的时候，空中飞舞的雪花已经消失了。
对上基拉悲哀的目光，她一怔，随即轻笑，“我的力量很强大吧，那你又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总不会是被刚刚的场面吓到了吧，别告诉我你是第一次杀人啊，我绝对不会信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手上和我一样沾满了血，你偶尔流露的那种杀人者的眼神，无法欺骗人的。”
“原来你真的是圣战天使……”虽然已经隐隐察觉，但是现在才得到确认，基拉终于明白，从她与艾琳身上看到的违和感是什么了，照顾一个老人，雪瑞对她的态度不是面对长辈，而是以平等的姿态叫着她的名字。“艾琳，是你的契约者。”
“原来，你早就察觉了。”雪瑞耸肩，“你想的没错，艾琳是我的同契者，不过是曾经的。现在她死了，我自然就从她那里解放了，可以换一个契约者了。”
“你真的这样想吗？这真的是你希望的？你就如此的讨厌艾琳吗？”基拉复杂的看着她。
雪瑞冷笑着说出了薄情的话语，“和我缔结了契约，拥有了我这样强大的战斗武器，却因为年龄老，忘记了一切。我就像个保姆一样照顾了她后半辈子，光是说出来就令人发笑不是！？”
“我以为你讨厌人类，唯有艾琳是不一样的，我以为你不想作为人的武器战斗，此生只会接受艾琳一个同契者。”
“……”
“当然，原本我也以为我讨厌被当做工具，但是和当保姆比起来，我宁可做战斗的武器，借着他人的手发挥我全部的实力，”一瞬间她的眼眸染上了昏暗的色调，晦涩不清，下一瞬却眯起眼笑了，让人看不清她真正的情绪，“你说的不错，我的确讨厌人。但谁说我非艾琳不可？我不讨厌你哟。”
“你喝醉了。”
“难道你不明白吗，选择了你，与你同契，代表我喜欢你啊。”
“如果你非要自欺的话……如果这种话能让你觉得轻松一点的话，我什么也不想说了。”在前方的基拉没有回头，发丝垂落的阴影遮住了他全部的神情，“但是你自己的心比谁都清楚，你究竟喜欢的是谁……还有，我不需要圣战天使做我的武器。”
眼睁睁的看着基拉离开，雪瑞垂下了头，低哑的声音自语，“真是，无趣啊。”
***
深夜，雪瑞本想去看看艾琳的墓，却发现基拉正坐在屋后。她并没有靠近，只是站在窗口，却意外听到从他在吟唱，其内容是她都没有听过的，全然陌生的诗歌，带着奇异的韵感。
请在今宵启程吧，
不要再于此等待，
在漫长而寒冷的岁月里，
守夜的人们已用古老的悲哀，
默默地凝望大地。
……
雪瑞下意识的揣紧胸口衣襟，感觉置身温暖的怀抱中。
就连那冰冷的孤独感也在渐渐消退，
他的吟唱带着不可思议的力量，让听到的她内心的疼痛在不知不觉间缓解不少。
结束痛苦的等待吧，
一切已无法阻挡你们的脚步。
与蔚蓝的夜空一起，
与温柔的清风一起，
即便**消亡，
……
静下心来的时候，
悲哀终将结束。
不知不觉间，基拉的吟唱已经结束。
她无法忍耐这种安静，开口问道，“这是什么？为什么这种吟唱我完全没听过。”
沉默的基拉不知在回忆什么，神情温和而哀伤，完全没有察觉身后有人，直到雪瑞开口，他才蓦然回神，随即笑了笑，“这是送灵曲。因为在我居住的地方，常年征战，死了很多人，充斥着许多的不甘悲伤和憎恨。吟唱就是在那个时候学会的。”
“教会你咏唱的人……”雪瑞皱着眉头，想起他在昏迷中还念念不忘的名字，“是，妃茵……？”
对于她的猜测，他并没有反驳，默认了下来。
“原来你心中念念不忘的妃茵也是圣战天使。”毕竟只有圣战天使才会吟唱，虽然这种吟唱很奇特，但不影响她的判断，所以她认为妃茵是某种稀少的远古血统。
这次基拉没有默认，而是直接否认了她的猜测，“妃茵不是圣战天使，她是我最爱的人，我和她约定了，要带她离开战争，要让她看到除了杀戮以外的世界，要让她幸福的活下去。”
“恩？”雪瑞眯起眼，“如果约定了，那么为什么她不在你的身边，如果真的重要，那么为什么会分离。”
“……”雪瑞的问题和当初梨花犀利的指责重叠，像是无形的手握住了他的心脏，那种强大的压迫力让他呼吸一窒。
“其实你是失约了吧，你根本不知道此刻她在何处，根本不知道她是生是死。”雪瑞从窗户上翻身而下，站在他身边，“放弃吧，说不定你的妃茵，再也回不来了。”
“！”再也回不来了？一瞬间基拉的面色变得惨白。
“怎么样，我说对了吧。既然你的妃茵回不来了，那么就不要等下去了，让我代替她成为你的武器，好歹我也是圣战天使，再不济也是七煌宝树啊。”雪瑞蓦地靠近他，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她以为这样说，基拉必然会答应，却没有想会被基拉一把推开，力道之大让她摔倒在地，雪瑞有些愕然的抬头对上的却是泛着杀意的血色双眼，她从来没有想过基拉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像是被冒犯的受伤的野兽，无助且愤怒，陌生且危险。
“无论你说什么，也无法改变我的决定，等待妃茵是我的事，与你无关。”许久，他的神情恢复平静，眼底泛起的红光却没有褪去，显得妖异而冷漠。
“七煌宝树是什么，有多厉害，我不知道，但我不需要圣战天使，你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雪瑞拉·奥瑟尔·艾菲斯汀。”
垂落在身侧的手狠狠揣紧成拳，一旦开始想念，寂寞那种感情便会席卷而来，蚀骨腐心，加倍的思念，根本无法控制。
雪瑞的靠近，让他更加想念妃茵，想念她的温度，她的声音，和记忆相比，此刻独自一人是如此的孤独，甚至希望妃茵能在下一刻出现在眼前，他渴望将她抱在怀里。
雪瑞沉默了片刻，“真是奇怪，知道我是圣战天使的时候，你不惊讶，所有人渴望的七煌宝树你也不稀罕，你所求的究竟是什么，我这么喜欢你，你怎么不喜欢我呢？我哪里不好？”
自从说出了自己圣战天使的身份后，她再没有隐藏过自己锁骨上的那颗元素石，冰蓝色的，犹如水晶般剔透，美丽至极。
“你没有哪里不好，我说过，你喜欢的并不是我，玩笑开够了就松手吧，雪瑞，和我解除契约。”基拉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落到不远处的墓上，眼底的红光褪去，显得更加幽暗，更加的深邃。
雪瑞冷眼看着基拉许久，忽然扬起一抹笑容，“解除？圣战天使的契约一旦达成就无法解除，如果真的这么不甘，那你就去死好了，这也是唯一的方法，只要身为同契者的你死了，契约也就消失了。”
既然言尽至此，基拉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转身离开。
只留雪瑞一个人面对坟墓，不发一语。
“这样，你就满意了吗？艾琳……”雪瑞笑着，可是笑意不达眼底，说不出是讽刺还是悲伤。“他竟然为你吟唱送灵曲，你还真是幸运啊。”
而她的话语，却无人回应，徒留寂寥。
日子不尴不尬的过了下来，期间他们二人再也没有提起关于圣战天使，关于契约的任何话语。
作者有话要说：字数爆棚……妃茵出场后移……ORZ……我有罪……
憎恨艾琳，深爱着艾琳。
然后嫉妒基拉和妃茵。
雪瑞的复杂心情让我崩溃了……
记得看完要留言哟，不然就换女主，不让妃茵出场（喂！泥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