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侯旧病复发卧床休养期间,各种名贵药材和礼品跟流水似的源源不断地送入护国侯的府邸。皇上赐的,太皇太后赐的,太后赐的,瑞王送的,华府送的,还有朝中各级官员孝敬的,数不胜数。侯府管家收礼物收到手软。光是摆放礼品就专门辟出了三间屋子。
出手最大方的当属至尊无上的皇帝陛下。赐予的礼品其数量之多,品种之丰令朝野上下俱为之咋舌。护国侯养病期间,皇上身边最得宠的丁宽公公更是雷打不动,每日一次赶去护国侯府探望。若不是碍于祖训和大臣们的劝诫,皇帝不能随意出宫。冷天玄早就忍不住御驾前往侯府探视。
周太医在护国侯府忙忙碌碌的辛苦数十日后,终于有了成效。七月十五日,周太医回宫禀报皇上,“杜侯爷的身体大有起色,可以做些轻微的活动。不能过于劳累,不能被刺激…….。”周太医最后又说道,“若是侯爷的旧疾再复发一次,就是大罗金仙也素手无策。”
听闻周太医的禀报,冷天玄喜忧参半。喜的是宝宝这一次劫难总算是过去了。忧的是宝宝的旧疾不知何时能痊愈?
七月十八日,皇帝陛下颁旨召护国侯进宫面圣。护国侯以“臣身子不适,仍需卧床静养”为由,拒绝入宫。
“这份奏折是杜侯爷命奴才带回的。”返回宫中的传旨太监将护国侯的一份奏章呈递上去。
“……请陛下依律处置陈青碾等人,以安民心。”冷天玄看了宝宝呈递的奏章,气的咬牙,“好你个杜宝宝,竟敢要挟朕。看朕怎么收拾你!”
宝宝的非暴力不合作,让冷天玄感到甚是无奈。皇帝陛下念及他的身体,也不敢对他有过多的制裁。再多的想法,都因此作罢。冷天玄甚是气恼,连夜召了华玉、杜宝茗、郑浩文等人入宫,挨个训斥一顿,发泄自己心头的怒气。
宝宝听闻此讯后,却只是冷冷一笑,并不做任何回应。仍是窝在府邸里宅着。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干嘛干嘛。他甚至以听听音乐能使自个儿的病体恢复健康为理由,时常召了剧团的艺人到府邸里来吹拉弹唱。
宝宝的日子过的逍遥。可皇帝陛下的情绪却是越来越恶劣。他身边服侍的宫人们首当其冲,个个被皇帝陛下的坏脾气弄的惶恐不安。承乾宫一度笼罩在黑暗的低气压下。以至于一段时间里承乾宫的总管太监丁宽每天早上第一件事情就是拜拜菩萨,祈祷今天护国侯府邸传出好消息——杜侯爷入宫觐见这位愈发阴晴不定的皇帝陛下。
七月二十日早朝,冷天玄终于对“醉春风”拐卖良家女子一案淡淡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对涉案的一众人员,无论其出身贵贱、官职大小都必须依律惩治。对利用职权干涉此案审理的朝中官员、王公贵族等人,无论其是否身居高位,都将依律严惩不殆。”
当日朝堂之上,皇帝陛下言词凿凿。要求大理寺诸官员,“尽快查清事件真伪,了结此案。将罪犯绳之以法,以平民愤,安抚民心。”
皇上态度如此明确,下面办事的臣子们自然也就不敢敷衍了事。更何况大理寺卿聿启束刚直严正,执法如山,不畏权势。素来不参与任何派别,处事公正,论理不论情。这个案子交到他手上,大可放心。
陈国公为了给陈青碾脱罪,绞尽脑汁,私下做了不少手脚,或重金收买他人为陈青碾顶罪。或为了给陈青碾等人翻供提供方便,威胁利诱大理寺的一些官员。陈国公也派了亲信去了聿启束处说情,被聿启束严词拒绝。
陈国公听了亲信的禀报,气得连摔了两个茶盏。身边的亲信为平息陈国公的怒气,为他献上一条阴损之计。
七月二十三日,大理寺卿聿启束带着几名大理寺官员及其随从约二十人出城查案。回城时因官道被一大堆石头阻碍,车辆无法通行。一行人不得已绕路而行。距城十里处的一个山坡下,遭遇五十多名蒙面悍匪的袭击。蒙面悍匪上来二话不说,个个下手狠辣,刀刀致命。
眼看着寡不敌众,聿启束一行人性命难保。恰巧出城办差的禁军统领王浩宇率人路经此处,远远的听见有人呼救。王浩宇立即带着手下急驰而来。蒙面悍匪见势不妙,携了己方受伤之人夺路而去。一干人这才捡回了一条小命。
聿启束是对方攻击的重点目标。虽被众人全力护着,仍无法完全幸免于难。因身中数刀,失血过多,聿启束曾一度昏迷不醒。经太医们的全力救治,性命总算是无大碍。但起码三月不能下床,需卧床静养。
七月二十六日早朝,皇上颁下旨意:大理寺卿聿启束养病期间,由少卿潘友松暂代大理寺卿之职。负责处理大理寺的日常事务。“醉春风”拐卖良家女子一案也交由右少卿潘友松负责。
消息传出,一阵哗然。依照朝廷律例,大理寺卿不在寺署期间(出外办差或病休超过一个月以上),由大理寺左少卿代为主持寺务,并负责处理大理寺的日常事务。如今皇上居然跳过左少卿富同,直接命右少卿潘友松接替。分明是更看重潘友松。
说起来,这位大理寺少卿潘友松也算是个人物。在朝中从不显山露水,少与他人交往。起码在表面上看来,他谨遵半份,从不参与朝中任何派别角斗。实际上,潘友松私下与陈国公过往甚密,是陈国公蓄养的一条狗。他当初之所以能够入主大理寺,坐上少卿的之位。国公大人的功不可没。而这一次,他能越过左少卿富同接替大理寺卿聿启束主理大理寺,同样与陈国公的力荐脱不了干系。
八月二日,晨光初起天际。宫中便敲响了“咚!咚!咚!”激昂的计时鼓。
一众官员站在议政大殿内等了大半个时辰,才听到那当值宦官的一声高亢呼喝,“皇上驾到。”
下方已经候了许久的的一众文武百官们整肃衣衫,拜伏于地,山呼万岁。天德皇帝冷天玄看了这些臣子们一眼,缓缓地走到龙椅前坐下,沉声说道,“都起来吧。”
“陛下万岁万万岁!”文武百官们听着皇上发话,才爬起身来。只是一些高官显贵们平日里享乐惯了,活得很滋润,不免有些体胖身虚,因此行动起来不免有些迟缓,看上去好不滑稽。
金銮殿上,冷天玄一面听着臣子奏事,一面冷眼俯瞰众生,将文武百官们的各具神情,在扫视之间尽收眼底,纤毫毕现。总管太监丁宽亦淡定沉静的站在冷天玄身后,一脸从容自如。
火热的阳光透过门窗的缝隙透射下来,地上印满铜钱大小的粼粼光斑。亮晃晃的阳光洒满议政大殿的每一片瓦砾,却照不到大殿内文武百官们的心里。龙椅上天德皇帝冷天玄一声轻不可闻的冷哼,让满朝文武噤若寒蝉。
并非是他们胆小,他们中也有不少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只是近一个多月来,他们的皇帝陛下也不知怎么的,不只天天阴沉着脸。还特别的难说话。呈递奏折的官员稍有不慎,便会招惹皇上的不满。主儿不听劝,进谏也不过自讨苦吃,白挨一顿廷杖而已。
文武百官们午夜起身,穿越半个京州城,寅时到达午门,到卯时听到钟声,进入皇宫大内。无一迟到,可他们尊敬的皇帝陛下呢,住在宫里路程最短。早朝迟了大半个时辰不说,这人一出现,就浑身透出比往昔更冷的寒气。
知晓内情的丁宽,不住地在心里念叨,“杜侯爷呀,您说您身子不好在府邸好好养病就是了。为何要出城去呢?偶尔出城玩耍一会也就是,为何要滞留城外夜不归府?难怪皇上生气......”
不了解内情的文武百官暗地里直叹息,“陛下这究竟是怎么了?”从前的皇帝陛下,温润如玉、含笑谦和,但凡有些什么朝中大事,都会张着一双清静的眼睛,征寻着所有文武百官的认可。从不在朝堂上乱发脾气。即使偶尔心情不好,也是把自己的情绪压制最低。就算遇上什么天灾**,敌国入侵,也不随意对任何失职者发难咆哮。哪像现在呀,陛下变的冷酷激进,失去了温和。无事冷三分,有事寒彻骨。
这一个多月来皇上每日朝堂上都摆张晚娘脸。让一众文武大臣们楞是摸不着边,个个人心惶惶。朝堂上弥漫着莫名的压力,气氛变得越来越沉闷。一直被这种低气压环绕,紧张压抑的气息严重弥漫了整个朝野。眼看着天德皇帝冷天玄的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起来。大臣们更是一片愁云惨雾,人心惶惶。他们越发的小心翼翼,瞧着皇帝陛下脸色不对,连说话都憋着嗓子。
好不容易盼到护国侯府传出消息,杜侯爷身子已大有好转。皇上的脸色才好看起来。朝臣们这才放宽了心思。哪里晓得,今日早朝皇上的脸又阴了。昨日早朝皇上心情很是不错,怎么过了一个晚上就成这样了?
天德皇帝登基至今,朝中反对声浪已被基本被打压彻底。当今圣上的龙椅宝座,可谓固若金汤,还有什么不称心?可为什么皇帝陛下现下却无一点高兴之意?有人私下揣测是不是护国侯府又闹出了什么事?尽管每个朝臣心里都疑虑重重,却没一个人敢直言问谏。
冷天玄目光目光利若刀刃,冷冷地俯视着殿下文武群臣,一干文武百官无不觉得呼吸几欲冻结。人们心里俱感觉一片愁云惨雾,恐惧在他们心里与日俱增,今日更是到达巅峰状态。他们脑子里想的如同一辙,“千万别招惹皇上......。”
六日前,一个监察御史弹劾吏部某官员贪污受贿,纵容家人作恶多端。那位吏部官员则反咬一口,声称这名监察御史利用职务之便公报私仇。两个人你来我往,争吵了一番。最后以吏部官员哑口无言宣告落败。
但是吏部官员所属的势力却不甘心,群策群力,硬是用“美人计”将监察御史给拖下了水。如果事情到这里打住,也不过是两只狗互咬的丑闻。可没想到监察御史身后也站着一群人。于是两帮人马开始群殴,战争渐渐升级,最终在议政大殿里正式交锋。朝堂上出现了一个两派对峙的形势……。
今日朝堂之上,双方再度引发“口水战”。那位监察御史因为所谓的“有伤风化”、“作风问题”再次遭到吏部官员所属势力的弹劾,由此引发了一场激烈的廷争。两派官员相互攻讦谩骂,打击面迅速扩大,不但文官牙尖嘴利,就连一些武将都参与进来。
高踞龙椅的冷天玄初时还耐着性子在一旁静静聆听,到了后来,见满朝文武因为一点小事争得面红耳赤。从据理力争到相互攻击,从公务到私生活,没有一样不可以抨击。越听越发觉得额头抽痛,耳朵里嗡嗡作响。气得他将龙案上放置的端砚大力掼到地上,砸了个玉溅石飞。
众人正斗的起劲,突听得“哗啷”一声。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又见皇帝陛下将龙案上文武百官们一味避重就轻的奏章通通掷在地上。大殿里顿时安静下来,满朝文武百官慌得手脚,连连下跪磕首,口呼,“陛下息怒。”
冷天玄厉声呵责道,“斗来斗去,很有意思么?瞧瞧你们的模样,与那些市井泼妇有何两样?若是还没吵够,继续吵下去好了。朕不愿坐在这里听你们吵架。退朝!”说完,跳下龙椅气冲冲的离开了议政大殿。
丁宽连忙跟上去,议政大殿当值的小太监见状连忙大喊一声,“皇上退朝!”
皇帝陛下脸色铁青的挥袖离去。弄的一干大臣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慢慢地退出了议政大殿。
吏部尚书沈良庭出门瞧见太监费公公,朝他使了个眼色走至僻静处。两人悄悄地聊上了。沈良庭低声问费公公道,“陛下可是遇见了什么不顺心的事?”
费公公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四下打量了一下动静,悄声说道,“还不是因为杜侯爷的事闹心。昨儿去护国侯府邸探视的秦公公回来禀报,说是杜侯爷带了人出府去了城外游逛…….。”看在沈大人给的银子份上,费公公把自己知道的“内幕消息”透露点给他。
“又是为了护国侯!想不到这杜侯爷对陛下的影响如此深……。”沈良庭叹了一句,声音有几分怅然失意。不过想一想也是,那样惊才绝艳的一个人,又有谁舍得伤害他?沈良庭一时出神,恍惚忆起那年在楚州第一次见到杜宝宝的情景。
…………………………………………………………………………………….
夏日艳阳似流火,瓦蓝瓦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火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热得连蜻蜓都只敢贴着树荫处飞,生怕阳光伤了自己的翅膀。
重重深宫之中,黄色地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金光。朱红色的高墙无来由生出一股压迫感。空中没有一片云,没有一点风。顶着一轮烈日,所有的树木都没精打采地、懒洋洋地站在那里。
小来子垂手侍立在御书房门口,竖着耳朵听着房子里皇上咆哮般的训责声。心里颇为同情被皇上训责的那些大臣们。想想他们,哪个不是朝中位高权重的大人物,这会儿却被皇上当儿子训。
不过也难怪,皇上自打昨儿听了去杜侯爷府邸探视的秦公公回来禀报,杜侯爷带人出城,且夜不归宿后。就神情不对,一直阴沉着脸。凡是来回事的人,甭管是王宫大臣,还是妃嫔宫人,个个都被皇上挑剔训责个体无完肤。
这会儿小来子屏着气息,小心翼翼地侍候在御书房门口。对那给杜侯爷上眼药的秦公公恨得牙痒痒的,“死老鬼,整天就知道搬弄是非。明知道皇上最听不得那些话,还偏偏要说……。”
沙漏缓慢地一个沙粒一个沙粒的往下坠着,直到申末时刻。来御书房回事的大臣们才一个个塔拉着脑袋,脸色灰白地离开。
小来子轻手轻脚走进屋子,奉上茶盅放在冷天玄手边。冷天玄端起手边的茶盅,轻啜一口,沉声问道,“丁宽还没回来?”
小来子低下头去,小声的回到,“是的。”
知道宝宝昨儿彻夜未归府邸,冷天玄着实气恼。宝宝出城玩耍,却不肯入宫面圣。所以,今儿早朝一散,冷天玄便命丁宽去护国侯府走一趟。临走时,冷天玄交代丁宽,“查清宝宝昨儿一天的动向,把他带进宫面圣。”
这任务可不轻,丁宽当时听了就打怵,“皇上,杜侯爷的性子您知晓,奴才可不敢拗着他,万一一个不小心……。”
“这倒是个问题,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冷天玄想了想,改了主意,“你看情况。实在不愿意,也别勉强他。”又道,“让宝宝给朕写封书信。”
冷天玄眸中光线泛出恼色,龙袍上的四爪飞龙乃金线蹙成,朱色龙睛闪出迫人之光,沉默片刻叹道,“去宫门处候着,见了丁宽让他即刻过来,不得耽搁。”
“奴才遵旨。”小来子退出屋外,疾步匆匆往宫门处去。
…………………………………………………………………………
夜色抹去了最后一缕残阳,就像一张黑色的大网,悄悄地撒落下来,笼罩了整个大地。
萧天云回至护国侯府中,听下人报宝宝已从普济寺返回,正在知语轩休憩。萧天云顾不上侍候自己的“五脏庙”,挥手遣了人下去,疾步如飞地往知语轩去看探宝宝。
未让人通报,萧天云直直地走进内室。但见墙角的攒心梅花高脚木架上,放着一只五彩开光嫦娥奔月花瓶,花瓶内插着数枝粉色荷花,清香远溢。宝宝白衣胜雪卧于软榻上,右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淡淡烛光洒在宝宝那娇好面容之上,为本就漂亮无双的她镀上了一层薄薄光环。萧天云轩看着,微微一笑,暗道,“好一幅美人卧膝图。”他手指入于唇前示意红梅噤声,走上前去将红梅手中摇晃的绢扇拿过,然后用眼神吩咐红梅退下。
看着宝宝睡得酣熟悉,萧天云上前小心翼翼的将宝宝手中尚握着的书卷拿下放至床榻旁的案几上。他轻轻坐于榻边的矮几,拿着手中的绢扇轻轻摇动,扇起轻风阵阵,吹动着宝宝微松的青丝。
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宝宝睁开了清湛无比的眼睛。瞧见为自己打扇的萧天云,好看的薄唇微微抿起,“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看着宝宝那比桃花更艳丽面容,萧天云拿出手巾轻轻搽去他额头上的汗珠。含笑道,“刚到家不大一会儿。”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