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枫前脚出门,院中现出一个曼妙的倩影,宽大透明的防晒服遮不住她傲人曲线,头戴一顶粉色鸭舌帽,脸蛋藏在帽檐的阴影下,不大看得清。
身形曼妙的女子伫立片刻,转身走进了屋子,没有开灯。
杨枫回到家中,盘腿于床上,行功七十二个大周天,天就亮了。
北清大学的通知书上是这样说的,开学报名日期从十四日至十六日,为期三天。
按说,哪个大一新生能沉得住气,哪个不是迫不及待地前往梦寐以求的大学校园,提前的都大有人在,卡着点的人凤毛麟角。
学霸们的心理素质和思维方式,都不能以常理度之,他们几个一商量,便决定了卡着点去,唯一的原因就是避开报名高峰,不想扎堆,不想排队。
所以,他们定了十五日的火车票,中午十二点从龙阳市火车站出发,火车准点抵达北都的时间是下午四点,通知书上说,北都火车站有迎新的专车,半小时一辆,无论怎么算,都能在下午六点赶到校园,说不定还能把名给报了。
终于到了离家的日子。
早上起床后,兄妹俩都没怎么说话,生活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家庭,他们远比同龄人成熟,也更加敏感。
即将离开住了二十年的小院,一花一草一木都是那样的熟悉,一股淡淡的离愁别绪萦绕在二人心头,久久不散。
秦雪默默做了早餐,小米稀饭,白面馒头,青椒炒蛋,自制咸菜。
两人默不作声,吃完这顿意义非常的早餐,杨枫进屋拿出了妹妹的行李箱,秦雪则将碗筷洗了,走进厨房关气封灶。
朱荣荣、高小宝一早候在门外,看到杨枫出来,高小宝马上接过行李箱,朱荣荣跟杨枫进屋再取。
兄妹俩的行囊都弄上了大切诺基,秦雪缓缓走出小院,回身望着,眼中流露着留恋与不舍。
“小雪,该带的东西都带上了吗?”
“嗯。”
“那我就锁门了。”
杨枫轻轻合上两扇铁门,插上门闩,随着铜质三环锁咔吧一声扣合,杨枫不由发出一声轻叹。
杨枫转身,看到秦雪捂住了嘴巴,眼眶中晶莹剔透。杨枫上前揽住妹妹,秦雪含泪叫了一声“哥”,靠在他的肩头。
杨枫回头再看一眼小院,那里关住了自己二十年的人生,承载着从小到大整个岁月,还有小雪的数十年光阴。
深深呼出一口浊气,杨枫带着秦雪上了路虎极光,拉行李的大切诺基就交给朱荣荣、高小宝。
两辆车先后来到王冰倩家楼下,远远地看到,她也准备了一只大大粉色的拉杆箱,爷爷王凤林站在一旁。
爷孙俩的手紧紧牵着。
杨枫下车,将王冰倩的行李箱放进大切诺基后备箱。
两个兄弟颇有眼色,这难得的表现机会,他们没跟杨枫争。
王凤林同王冰倩,这对爷孙相依为命数十载,今天,孙女就要远赴千里,北上求学,以后相见少说也得一个季度小半年的,一老一少执手相看泪眼。
王凤林拉着孙女的手:“倩倩,你长大了,是个大学生了,可以独立了,爷爷……爷爷就不去火车站送你了,一个人在外面,要学会照顾自己……”
浑浊的老泪溢出眼眶,翻过高突的长有老人斑的颧骨,滑过干瘪的面颊,最后从尖尖的下巴滴落。
“爷爷……”王冰倩一个劲儿抹着眼泪:“您也是,您年纪大了,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嗳!”王凤林深吸一口气,朝杨枫招招手,“小枫,你过来。”
杨枫走到王凤林面前,笑道:“王主任,你放心,我会帮您照顾好您的孙女的。”
王凤林拉起杨枫一只手,在他手背上摩挲着,目光殷切:“小枫,多包容倩倩,不要让她受委屈。”
“一定。”杨枫重重点头。
大切诺基载着王冰倩缓缓离去,王冰倩趴在后排,视线中,苍老的爷爷挥着手,他的银发随风起舞,他的身形越来越小。
“爷爷……”王冰倩泪如泉涌。
“倩姐。”秦雪眼眶红通通地,将王冰倩揽入怀中。
王冰倩失声痛哭:“小雪,我一直没有觉得爷爷老,可是今天,从这个角度,我才发现,我的爷爷真的是很老很老了……呜——”
“人总是会老的。”秦雪静静地说着,“为了不留下遗憾,以后尽可能多陪陪王爷爷。”
“嗯,我一定。”王冰倩仿佛发誓一般。
接着,两辆车停在花解语花店门口,花店关门落锁,江浸月母女收拾好了行囊,候在门口。
耿秀琴跟着女儿上了大切诺基,暂时没有分别,所以,尚且看不出离别的情绪会有多么强烈。
上午九点,两辆车驶入高速,十点半,出了高速,抵达火车站地下停车场,刚刚十一点。
有几个人候在那里。
有何少堂在,杨枫一点儿也不奇怪,没想到的是,苏沁心也在,而且,还有两个人送她,一个苏秦,一个是苏杭。
两辆车七个人陆续下车,何少堂上前喊了一声“大哥”,目光就越过杨枫,径直朝江浸月母女走去。
杨枫翻了翻眼睛,这个重色轻义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懒得跟他计较。
“阿姨。”何少堂亲热的打着招呼。
耿秀琴点点头,挤出一丝笑容。作为一个淳朴的农村妇女,她对女儿的这段感情一点儿也不看好,好在女儿上学去了,而且还是全国最好的大学,说不定在那里会遇到情投意合的男孩子。
这会儿,何少堂是猪脚,大伙儿看着他一个人表演。
何少堂站在江浸月面前,江浸月俏脸微红,抿着嘴唇垂下螓首。
“小月,真的不要我送你?”何少堂柔情款款地问。
“我跟杨大哥他们一起,你就放心吧。”江浸月道。
何少堂终于舍得挪开眼睛,他扭头看着杨枫,道:“大哥,我说你们还不如开车过去,火车多乱哪!”
杨枫摇摇头:“刚刚开学,还是低调点,再说了,坐火车也是一种情调。”
“低调个屁,我就听说很多二世主都是开着跑车去上学。”
“你鄙视他们的骚包行为么?别忘了,你也是二世主。”
“大哥,我可是很低调的一个人。”
杨枫点点头:“你可以再低调一些。”说罢,伸出一只手,“车票。”
“哦。”何少堂掏出钱包,从里面拿出一沓车票,递给杨枫。
“软卧啊,真够破费的!嘶——为什么是五张?”
杨枫捻开车票的一刻,苏杭走上前来,伸出右手。
杨枫虽然对苏家不大感冒,不过,对苏杭的印象倒是不坏,毕竟人家无条件的帮过自己。
两只手握在了一起。苏杭道:“杨枫,我们又见面了,上次的事,我非常抱歉。”
“哪里,你帮了我大忙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
苏杭笑了,奸计得逞一般说道:“那这次你也帮我一个小忙呗。”
“什么?”
“火车上帮我照顾心心。”
“表哥,我又不是小孩子,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苏沁心疾步上前,蹙眉说道。
“心心,小枫又不是外人,照顾不照顾还在其次,总之大伙儿一起,相互有个照应也是好的。”苏秦道。
杨枫含笑看着苏沁心,苏沁心却偏过头去。
秦雪走到苏沁心旁边,抱着她的肩头摇晃着:“心姐,大家一起多热闹,是不是?”
“好,还是看着咱们家小雪顺心,那我就勉为其难了。”
杨枫笑着摇摇头,翻腕看了看时间,这一会儿,又耽误了十几分钟,他道:“该道别的道别,然后咱们就检票进站。”
杨枫这话仿佛是个导火索,离愁别绪瞬时被引爆。
江浸月、耿秀琴母女一下子抱在了一起,苏沁心拉着表哥和三叔的手,珠泪盈眶。
杨枫耸耸肩,走到秦雪、王冰倩中间。
只见何少堂来到江浸月面前,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金卡,他将金卡郑重其事地放在江浸月手中。
江浸月含泪望着他。
何少堂抿了抿嘴唇,道:“小月,一个人在外用钱的地方多,该花就花,千万别省着,不要委屈了自己。”
江浸月小嘴一撇,泪如雨下,感动的不行不行的,要不是母亲就在旁边,八成要投入何少堂的怀中,一边哭一边海誓山盟。
耿秀琴却拿过了金卡,在何少堂、江浸月一阵错愕中,放回了何少堂手中。
“阿姨,您这是……”
耿秀琴掠了掠鬓边银丝,含笑给何少堂鞠了一躬。
何少堂吓了一跳,慌忙扶起耿秀琴。
耿秀琴道:“感谢何少爷看得起我们家小月,也感谢这一年多来你们家对我们母女的帮助,我们受的恩惠太多了,只怕一辈子都还不清。”
“阿姨,我……”
“何少爷,听我把话说完。”耿秀琴打断何少堂,续道:“我是个农村妇女,没什么文化,不会说话,如果不合适,你别放在心上。”
“不会,请说。”
耿秀琴点点头:“人贵自立,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小月从小没过过什么好日子,但是她很坚强,很独立,作为一个女孩子,虽然吃了很多苦,但是我觉得也不是一无是处。”
何少堂点点头,表示认可。
“妈……”江浸月轻唤一声,她不知道母亲想要表达什么。
耿秀琴继续说道:“何少堂,你现在看得起我们家小月,跟她谈朋友,这一点我不反对,但是,我们家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我们有能力支撑自身的吃穿用度,她这是去读大学,你给她一张卡,她还怎么独立,她还怎么保持勤俭节约的好品质?”
耿秀琴的话振聋发聩,掷地有声。
一时间,她成为目光的焦点,中国农村妇女淳朴、正直、善良、自立的优良品格,都在其身上集中闪现。
杨枫却隐约感到一点,那就是耿秀琴不想让女儿欠何少堂太多。
不过,这不妨碍何少堂承认错误,他抿了抿嘴,沉声说道:“阿姨,是我考虑不周,我唐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