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燕霞穆紫杉几人在昌州游完浮玄山便直奔蔺白所在的琼英宫分坛而去,蔺白和赫燕霞一样从小在琼英宫长大,对于世间的那些繁文缛节毫不感兴趣,见赫燕霞和穆紫杉来这分坛短住,只和她二人懒懒地打了打招呼,安排了食宿便自顾自做他的事了,丝毫没有其他门派里上司与下属间应有的礼仪。穆紫杉在赫燕霞身边呆了这么久也早已习惯她手下那几个令主的脾气,像是终日在念叨着希望赫燕霞早死的桑凤凤和总是不动声色地在背后拆台的马婆婆,赫燕霞虽然治下极严脾气又火爆,可是拿这几个与她从小认识的人似乎也没有任何办法,甚至还有些难言的纵容。
这一次赫燕霞带着穆紫杉和玉琮一起去苜蓿山,虽说是赶去白河仙人那边疗伤,他们几人却毫无紧迫的心情,反而像是专门找机会出来游山玩水一样。几人到了蔺白所在的昌州分坛之后也不急着赶路,待蔺白给她们安排好住处之后,赫燕霞和穆紫杉便带着玉琮在那儿惬意地住下了,几日在昌州附近四处游玩,顺带品尝各种有名的美食。这些日子以来,穆紫杉心无挂碍地与赫燕霞休憩玩乐,每一日都快活潇洒似神仙,说不出的快活舒畅,或许真像以前她师父说的那样,太轻松快乐的日子会磨掉一个人最坚韧的意志,和赫燕霞在一起呆久了,穆紫杉偶尔也会有些虚无渺茫的幻觉,仿佛她与赫燕霞只是与这江湖无关的两个人,这种不问世事的日子才是二人应有的生活,直到有一天这样平静的心态终究还是被穆紫杉的所见所闻打乱。
那一日穆紫杉本与赫燕霞说好,带着玉琮去昌州的玉潭湖赏雪,只是赫燕霞一大早就跑去蔺白那里不知要和他商议些什么。穆紫杉带着玉琮吃完了早饭,赫燕霞却一直都没回来,玉琮在房里呆得无聊,就说出去园子里四处玩会儿,结果一眨眼的功夫那小家伙就没了踪影,穆紫杉怕等会赫燕霞回来找不到那小孩,又怕那小鬼在机关暗道遍布分坛里迷路,心中担心便跟着玉琮跑出去的方向跟了去。
那琼英宫设在的昌州分坛占地极宽,一个院子接着另一个院子,许多设计都有参照五行阵法的方位,很多园子甚至看起来一模一样。平时他几人都是由赫燕霞带着四处走,对于这分坛各个院落的分布也只有一些模糊的印象,这一日二人没了赫燕霞的向导,在这园子里走了一阵竟然像是遇到了鬼打墙一般怎么绕也绕不出去了,玉琮虽然比同龄的孩子胆大,可毕竟也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在那些看起来几乎没啥差别的园子里绕了好几圈后就急得叫起他二师父来,穆紫杉循着玉琮的声音找去这才终于找到她那顽皮的小徒弟。
看到玉琮着急又害怕的样子,穆紫杉也忍不下心责备他,只温言教训了他几句便牵着那小鬼在各个园子里找起出路来。二人在园中四处乱逛了很久,也不知到底走到什么地方,穆紫杉心想赫燕霞与蔺白谈完事情后也该回来了,看到他二人不在屋里大概没一会就会找来,与其他们两个人像无头苍蝇一般在园子里到处找出路,还不如在里面四处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物。
穆紫杉拉着玉琮在园子里乱逛了一盏茶的时间,穿过了好几个看来无甚差别的园子,二人也走得有些疲乏,想到他们这样四处乱逛说不定还要和赫燕霞错开,穆紫杉便叫玉琮和她一起,在一个园子里找了两个石凳坐下。
此时太阳已从东边缓缓升起,暖暖的阳光照在二人身上,有种别样的懒散悠闲,只是不知为何,穆紫杉却一直觉得周身不舒服。这个园子看起来与她刚才走过的那些相差无几,房屋的构造和花草的位置都没什么改变,只是却莫名让她感到十分不对劲,可是她仔细观察了很久也没想到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直到园中扬起一阵吹动花草的大风,浓烈的花草香气被风吹散,穆紫杉才觉察到这个园子的不寻常到底在哪里。
那是一股淡淡的腥味,若不是园中浓烈的花草香气被吹散,便是嗅觉再灵敏也难以觉察到如此幽密难寻的气味,而那种腥味只要是在江湖上行走过的人必定不会觉得陌生。
那是人血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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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白的房里总是飘着淡淡的白芷香,就像当年那个人还在的时候一样,而这房间的摆设也如当年那人的一模一样,若不是如今这房间的主人变成了蔺白,赫烟霞甚至会有那人又回到这里的错觉。
在这房中闻到很久都不曾再闻过的熟悉气味,看到那些再熟悉不过的陈设物品,赫烟霞的心中不知怎的突然生出些少有的伤感,恍若瞬间被拉回多年之前,一时间竟忘了本来想要和蔺白说的话。
“看到这些东西大姐觉得不习惯么?”
与赫烟霞相对而立的蔺白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和他那刺痛赫烟霞神经的话语相比,他的语气不带任何感**彩,就像是在形容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只是没想到你还把她的东西全都留在自己房里……”
赫烟霞的目光移至蔺白房中一侧的巨大画幅,白绢之上画者以细腻的笔触勾画了一树傲雪绽放的白梅,生动逼真的纯白花瓣仿佛真在这小室里盈出淡淡的幽香,而在那花枝和漫天飞雪的掩映之下,一个少女伫立雪中的身形被隐隐约约地勾勒出来,那少女安静地站在湖边,望着被冰雪封冻的湖面眼神迷离,花映人面更显得画中之人娇艳美丽……
看着画中熟悉的身影,赫烟霞心中怅然不已,胸口有阵阵细微的隐痛弥散开来,在经历过刻意的遗忘之后,胸口的疼痛几乎已经轻到连自己都察觉不到,只是这隐痛却持久而漫长,就像是即便愈合也无法淡去的伤疤。
想要在蔺白面前作出一副淡然的样子来,结果到最后赫烟霞还是没有笑出来,无奈地挣扎之后也只能叹一口气作罢。
有些东西还是没办法像自己希望中那样轻易抹去,比如一些早就根深蒂固的记忆,或者是一些连自己都不肯承认的伤。
“最近江湖上又有些你的传言了,这些年我一直对你做的那些事睁只眼闭只眼……你杀了什么人对我来说无所谓,只是你也别做得太过火……”
墙上的画仿佛有种勾住人魂魄的魔力,赫烟霞自进屋之后一直没办法移开凝固的目光,此刻对着蔺白冷厉的训诫也有些故意想要转移话题的刻意。
“我不懂大姐你是什么意思。”
蔺白的眼神似一泉清幽的潭水,清明澄澈却深不见底。
“我有我的路子能晓得一些别人不愿意说出来的消息,你想要抓多少妙龄少女都无所谓,只是手段别那么残忍……”
“四妹她也不愿见你变成这个样子……”
蔺白望着赫烟霞,眼神冰冷有如最坚硬的岩石,一双漆黑的眸子中显现不出任何一丝波动。
沉默不语片刻,蔺白脸上浮出一抹浅浅的笑意,只是这笑意亦如他的眼神一样没有丝毫温度。
“可是大姐你不也一样没有成为她希望的那样么……”
蔺白的话像尖刺般刺中赫烟霞的心口,让她被这简单的陈述哽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捏紧的指尖从紧绷到渐渐泄力松开,赫烟霞心中思绪纷杂,呼吸也渐渐沉重。
“这些年你一直都在怨我么……”
蔺白却只是淡淡一笑,脸上没有显现任何波动和情绪。
“这种东西是说不出谁对谁错的……”
“我们几人从小一起长大,在这琼英宫里最看重的也是这几人……只是再怎么看重一个人,有些东西也没办法因为你多看重他而改变……你说是不是,大姐?”平静的问话仿似还暗藏着更深的含义,只因那是一段他们几人都心知肚明的往事,是以无需蔺白点破就足以让赫烟霞心中震动不安。
“四妹她只是一时迷惑……”赫烟霞并没有直接回答蔺白的问题,就像是在刻意逃避一样,她的语气并不像她所希望那般坚定。
“难道大姐你就头脑清明了吗?难道你就能看清楚自己的感情么?”面对赫烟霞敷衍般的回答,蔺白的语气愈发咄咄逼人。
“那时候四妹最崇拜的人就是你,每一次她被二姐欺负了第一个去找的也是你,若是你出了什么事她也是最寝食不安的……”漆黑的双眸中闪着异样明亮的光,是不平,是不甘,是长久埋藏于心的怨恨,亦是费尽心思也无法改变事实的无奈。
“那时候她眼里能看到的就只有大姐你一个人……”
蔺白的目光始终注视着赫烟霞,认真的眼神坚定到让人无从躲避,相比那些诡计多端又老道世故的人,有时候像蔺白这样的简单直接更让赫烟霞觉得难缠。
“我的武功没有大姐你那么好,头脑也没那么聪明,做事也没那么果断有魄力,在四妹心里,她看重你远远比看重我多得多,甚至是比任何人都多得多……”
“可是我至少能坦白承认我想要的是什么……”蔺白冰冷的眼神带着是无言的指责,就像一块巨石压在赫烟霞的心口,沉重到令她喘不过气。
无法逃避,也无法否认,事实的真相早已被尘封,事到如今也无谓再去争辩谁对谁错,只因结果早已成为定居,任她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改变。
索性什么都别说,也不再去细思那些被深深埋藏的情思。
“我从来都只把她当妹妹……”赫烟霞的语气肯定,却没有往日不容否定的气势。
“若真是如此,当初师父要把四妹嫁给曹炎的时候,你为何要孤身犯险去玄冥教把四妹带回来?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私心?”蔺白听了赫烟霞的回答却愈发语带讥讽,也更显得咄咄逼人,冰冷目光如尖刀般直刺赫烟霞心口,逼着她走向她从来不肯再踏进半步的禁忌角落。而蔺白的咄咄逼人也引发赫烟霞一直压抑的怒气,抑或只是用怒气来掩饰她心中的悔恨与不安。
“后来你和二妹不也一样跟来了么,难道你们就情愿看着她嫁给一个比她大四十多岁的老头子?四妹说她心甘情愿嫁给他也不过是在跟我赌气,难道你们也要陪着她跟我一起赌气么?”
“那大姐你当时为何会那么生气?那时候你不仅杀了曹炎,还把他那一班手下全都杀了?玄冥教除了曹炎一直在打四妹的主意,其他人都一向唯我们琼英宫是从,你何必迁怒到那些不相干的人身上?”
面对蔺白的厉声质问,除了沉默赫烟霞实在无以面对蔺白的尖锐,无论对待任何人她都能以她的圆滑聪明轻松应对,只有这几个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却像是拿准了她死穴一般,总是叫她无可奈何。
“当时你希望四妹和我在一起,不就是希望不用对她承诺任何却能把她留在你身边么?”
“三弟,你到底想说些什么?”蔺白暴力而直接的断定如尖刀刺中赫烟霞的痛处,心口的痛楚引得赫烟霞的话又不自主带上了汹汹怒意,只是却没吓退决意与赫烟霞对峙的蔺白。
“我只是不明白,当时你口口声声说着你此生不会爱上任何人,为何现在却又耗尽心思与那穆紫杉痴缠?”
“为什么你现在可以爱一个人爱到生死不顾,那时候却能将满心只有你一个人的四妹弃之如敝履?”
蔺白的话虽然尖锐刺人却句句属实,赫烟霞脸上阴晴不定,却没办法反驳蔺白汹涌的怨恨。
“若不是被你伤透了心,四妹又怎会落得那样一个结局?”
“那时候,我根本不懂怎样去爱一个人,她想要的东西,我也一样都给不起…………”
“而且若是我真的和四妹在一起了,你和二妹难道不是会更恨我么……”即便是承认心中确有悔意,却也只能用自嘲的语气无奈陈述一个早已无法改变的现实。
“就算是恨你也好,起码四妹不会变成那样……”
“我只是替霜月觉得不值……”
赫烟霞和蔺白沉默地相对而站,温暖的小室几乎要被这二人之间僵冷的气氛封冻,彼此各怀心思却不知该如何将这对话继续下去,直到门外突然传来玉琮惊恐的哭叫声,才好歹将这尴尬的僵局打破……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开学了,忙这样那样的事情,总算安定下来了……
然后,貌似课还蛮多的,我尽量多抽时间出来卡文……
好久没回来更新,我跑回去看前面的觉得写得实在有够烂,哪天有空一点一点大修一下吧……
然后很多人跟我说燕同志的名字让他们想到燕赤霞,我想了想,要不再给她改个名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