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是逼出万魈刀法也赢不了黄素山,而赫燕霞此时使完刀法已体力全无,呼吸紊乱脚步虚浮,前胸又中了黄素山内力沉厚的一剑,只怕这一次她是难逃一死了。
看赫燕霞已如案上鱼肉毫无反击之力,黄素山嘴角漫起冷笑,手上用力,刺中赫燕霞锁骨的长剑又深入了几分,赫燕霞一身雪白中衣也被鲜血染得一片艳红。
两位师弟一个被她所杀,另一个也在她手下重伤,现在这一剑算是为二位师弟报仇。
可是这女魔头到底杀了多少人,结下了多少不共戴天之仇,江湖上怕是谁也说不清楚,总是将她千刀万剐,也抵不过她犯下的罪过。黄素山欲抽出长剑,再给她补上几下,但是却发现自己的剑插在她的胸口纹丝不动,黄素山惊诧不已,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女魔头竟然抬起了受伤的左手,用手掌稳稳地握住了插在她胸前的剑,然后下一刻,赫燕霞的绯红刀已插入了他的心脏,尽没他的胸膛。
黄素山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他身后众人也被这变局所吓到,一个个愣在原地。
而后赫燕霞抽刀,轻轻一推,死不瞑目的黄素山便倒在了地上,她左手缓缓抽出插在胸口的伏虎剑,然后将长剑丢在地上,一声清脆的撞击,更衬得这狭小的空间无比安静。
原来她使出万魈刀法不是为了伤人,却是引黄苏珊上钩的诱饵,以万魈刀法凌厉的攻势打乱他的心神,又让他以为使过两次刀法的赫燕霞已经耗尽全力,才会让他被赫燕霞虚浮的样子所迷惑,使出全力向她刺出一剑,从而使自己空门大开弱点尽露。
早知道赫燕霞心思缜密诡计多端,却不知道她为了击败敌人不惜以自己为饵,步步为营到这地步实在是太让人可怕。
“还有谁要上来?”赫燕霞一声低哑的怒喝,一个简单的问题,屋子里却没人敢回答,也没人敢上前一步与她交手。
赫燕霞的目光转移到站在屋角的那个神秘女人身上,目不转睛地看了她很久,却是抓不住一点头绪。
“你到底是谁?”最后还是开了口问她,那人却是以一声冷笑回答赫燕霞。
“我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很多人都希望你死。”那年轻女人顿了顿,然后继续淡淡地说了下去。
“很多人都希望你死……而且,死得比所有人都凄惨……”不带感情的声音说着,赫燕霞望向她的眼神更是像丝线般缠绕在一起,杂乱难解。
“想杀我也没那么容易……”赫燕霞冷笑一声,虽然已是满身伤痕鲜血满襟,却还是一副不可一世的高傲。
众人忽听得一声巨响,然后是一阵杯盘破碎的声音,只见房中的圆桌被赫燕霞一掌推翻,桌上杯盘也尽数碎裂,众人一惊回神,却发现窗户大开,赫燕霞和刚才躺在床上的穆梓杉均已不见。
而后楼下马厩传来一声马嘶,一直站在屋角的姑娘也被这变故惊得心中一紧,飞快地冲到窗口,只见赫燕霞抱着穆梓杉骑了一匹棕红的骠马,骏马风驰电掣地疾奔出去。
那姑娘眉头一皱,朝着屋内其余众人怒喝一声“快追”,自己一手在窗栏上一撑便从这房里跳了下去。
其余各人也赶紧下楼,到马厩里拉出各自的马,跟在那姑娘身后朝着赫燕霞刚才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那姑娘一马当先追在最前面,赫燕霞虽然眼力过人,挑了一匹最好的骏马,可是马上驮着两人,赫燕霞又体力不济,她抱着穆紫杉出来的时候已然虚弱不堪,现在二人骑在马上,强撑了一夜的赫燕霞已经接近昏迷,马匹无人鞭挞自然跑得不如后面的追兵那么快。
听到身后的马蹄声渐近,赫燕霞又不得已提起几分精神,知道这一次的逃亡是千钧一发,只要一步失败,便只能落入他们手中任人折磨,只得再强力打起精神,拔下发间小簪,一簪扎入马臀,那棕红马吃痛,长嘶一声,跑得更快,载着二人如腾云般飞了出去。
追在后面的女人见二人又拉开了距离,眉头一紧,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睛乍出精光,她骑在马上伸手在怀里摸出一个小盒,然后对准赫穆二人按动盒上机关。
赫燕霞虽然体力不济,耳力却没下降多少,忽听得身后风声疾至,回头一看只见空中无数细丝一般的银针朝自己飞来,那银针针尖还泛着幽幽绿光,想必是针上都喂了见血封喉的剧毒。
赫燕霞不住心惊,想不到这人竟能将自己逼到如此死境,若是让那些毒针扎上自己,恐怕真的一点活路也没有了。
虽然知道自己今生所犯罪孽甚深,便是怎样的死法也死不余辜,只是她心里还是有太多的不甘。
不想就这样死了。
现在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死。
求生的欲望激起她最后一丝力气,只听“嘶”的一声,赫燕霞竟然将穆紫杉身上的衣衫一手撕下,露出她一片光滑白嫩的背脊来。张开那片不大的白布,看准飞针来处,赫燕霞手动如飞,将毒针一一收拢到白布之中,只怕哪一针刺在身上都足以断了一人的性命。
瞬息之间要飞快收尽所有银针,赫燕霞的神经紧得几乎快要崩断,眼见那片银针之中还有飞向穆梓杉的,赫燕霞心里一紧,手中白布朝着穆梓杉身后挡去,为她把那几根见血封喉的毒针全部收在布中,赫燕霞心中松一口气,却突然觉得小腿发麻,低头一看,只见一根细若发丝的银针,针尖已没入小腿,而那一片的肌肤已瞬间青黑,想不到这毒针的毒性竟然这样烈。
来不及细想,赫燕霞一刀挑向自己小腿,竟是生生将那小片肉切去,而后小腿鲜血直流她也无暇再管,手上再给马臀来了一簪,棕红马便如奔雷般飞驰出去,将身后的女人又拉开一段距离。
抱着怀中的穆紫杉,只觉意识越来越模糊,体力也越来越弱。
明明可以自己逃跑,为何还要跑回去救她?
赫燕霞想,大概只是没料到敌人如此之强,要不断不会为了这个小木头冒生死之险。
那自己不敌打算逃跑的时候,明明没必要将这个毫无意识的拖油瓶带走,可是为何走的时候还是将她一起带了出来?
或许只是不想自己之前的努力白费,不甘心让那些人得逞。
那骑马之时明明可以将这木头放在后面替自己挡住所有暗器飞刀,却为何将她抱在怀中,甚至还为了替她挡针,自己被毒针扎中?
意识越来越模糊,而问题的答案,赫燕霞越是想不出来。
凭着自己仅剩的一丝意志,赫燕霞狠狠咬住了穆紫杉的脖子,也不知咬了多久,终于听到那人轻哼一声,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等一会儿……你骑着马往西北走,那边有条大河,你骑着马冲进去……然后带我游过去……上岸之后你往山里树叶多的地方走,不要留下踪迹……”
也不问穆紫杉是否会游泳,便自顾自地做了下一步的计划,穆紫杉刚刚醒转,听着赫燕霞的话不明所以,但是想到自己昏迷前闯进自己房间的那些人,再看看赫燕霞此时满身是伤神志不清的样子,料想此人是中了那些人的埋伏,现在正带着自己逃命。
在自己晕倒之前的一刻,看到这人从房外闯进来,那之后的事情穆紫杉便一概不记得了,只是看她这样子,估计是刚经历过一场苦战。
见穆紫杉不回答,赫燕霞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从怀里拿出了一只白玉小盒,稳稳地捏在手里,只是眉眼间多了一分不易察觉的失落,神情也似乎更疲倦了一些。
“你若是想趁此机会除掉我,我就一手就捏死这小东西……”
赫燕霞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说完竟抱着穆紫杉昏迷过去,只是手里还一直紧紧捏着那只白玉盒子,死活不肯放开。
看着这魔头在自己背上昏迷不醒,穆紫杉心里思绪陈杂,现在这女魔头身负重伤,毫无还手之力,要杀她简直易如反掌,只怕除了现在,以后再也找不到这样的机会了,只是这人为何……
穆紫杉转头看着赫燕霞,伏在她身上的赫燕霞却突然睁开了眼,像是能感觉到她的视线一般。
“你别乱动,我都知道……若是我死了,我也会在死前把这东西捏死……”
穆紫杉听完便又转了回去,也不回答赫燕霞的话,继续驾马前行。
这人警惕性太强,而且从来不安排理出牌,只怕她死之前也会拉着小师妹去垫背。
心中刚刚生出要杀掉赫燕霞的念头被穆紫杉打消,先暂时按着她说的去做,要杀她以后有的是机会,以后再找机会杀她。
心中做出决定,穆紫杉跨马前行,身后的赫燕霞身子软软地摊在自己身上,浓烈的血腥气味扑鼻而来,那人的手抱着自己的腰,头枕着自己的肩膀,穆紫杉心里不舒服,想将这人移开几分,却忽然听见背上的人浑若梦呓般在自己肩头低声喃喃。
“别把我丢下……”后面的声音弱不可闻,再听不见。
穆紫杉听完这话之后却微微一怔,一时回不了神。
这句话多么熟悉,竟刺中心中最酸涩的回忆,同样的话她在年幼时也无数次在梦中朝着亲人的影子哭喊,只是每一次醒来,心中的绝望又会增加一分。
听着这话从这魔头的口中说出,说不出的矛盾,可是那语中的绝望与失落,却让她仿佛看见另一个自己。
心中一软竟对这人生出一丝可怜,然后马上便忍不住自鄙,不由得开始更加厌恨,自己怎么竟会对这人心生同情?
这人作恶多端罪孽无数,就是死上千百次也是她死有余辜,况且她害得自己生不如死,手中又握着师妹的性命要挟自己,若是真对她心生同情,只怕以后会百倍的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