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婆婆这日一起来就听手下的人说,宫主又将那人挂到高台上,听说宫主准备放几百只鬼蚁把那人活活咬死。
那些鬼蚁牙尖齿利,若是数量众多,足以吃光一头小牛,也不知道赤宫主到底是怎么想的,自己也只不过稍稍刺激她一下,没想到她真的警惕意识这样强,竟然连一点能威胁到自己的东西都不允许它存在。
马婆婆听了这消息便忙不迭地穿好衣服赶出去,一路小跑到挂着穆紫杉的高台,见她穿着一身宽松的白麻衣,被铁锁挂在高台上一脸的疲惫。赫燕霞站在她的旁边,脸色却很糟糕,看起来没有一点以往的轻松自若,嘴角常有的讥嘲笑意也都消失不见。
而那穆紫杉不知道是不是终于被连日的折磨所击垮,早已没了清醒的神智,若是以往,即便她再痛苦难耐,只要赫燕霞出现,她也会保持着那副高傲的姿态。可是此时的穆紫杉,却像是没了生命的傀儡一般,即便见赫燕霞走到她身边也没有半点反应。
手下端着装满鬼蚁的楠木盒子,问赫燕霞要不要把那些东西放出来,丢到穆紫杉的身上,赫燕霞看着面前奄奄一息的穆紫杉,却突然间没有了想要折磨她的情绪,只对手下摆摆手,让她把那盒子拿走。
赫燕霞前一日晚上一直在想马婆婆说的那些话,想了一夜终于做了决定,一大早叫来手下,让他们把穆紫杉搬出来,今天她准备把琼英宫中的秘宝“鬼蚁”拿出来,好好折磨穆紫杉一番便送她上路。谁知道到了那里才看见穆紫杉奄奄一息的样子,伸手在她身上一探便感觉她周身热得不行,而且身体阵阵地发抖,那几个抬着她过来的教众都说,怕是用不上鬼蚁她也要被阎王召下地府去了。
赫燕霞本在一大早做好的决定,在看到她的时候也开始犹豫了起来。
按理说现在她已经这副样子,折磨起来也不再有任何趣味,可是赫燕霞却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想让这人就这样死掉。
“看这样子,倒有些像七日风。”在赫燕霞心神不定的时候,走近这高台的马婆婆捏着穆紫杉的脸看了看,又在她手上摸了摸,对着赫燕霞做了这样个诊断。
马婆婆行走江湖多年,对于各样的病症也多有了解,是以稍稍检查一下便得出了结论。
“七日风?”赫燕霞皱了皱眉,这个病的名号她听过,据说得了这个病的人都是无药可医,不出几日就要去见阎王。
看了看被挂在台上被折磨得没了人形的穆紫杉,赫燕霞心中各种感觉交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若是这人真的几日后就会去见阎王,自己也省了纠结到底是杀她还是不杀她的问题。
只不过若她真就这么死了,赫燕霞却是怎样也不愿意。
“就是风毒之邪侵入破伤之处,进入经络血脉……得了这病的人,角弓反张,咬牙缩舌……不出意外,几日的功夫就要去见阎王……”马婆婆慢悠悠地说着,不疾不徐的态度就像在说书一般,念得赫燕霞没了耐性,差点就要在她面前发火。
马婆婆倒也懂得看人脸色,知道赫燕霞心里不高兴,于是紧接着说下去。
“不过这个病,老身倒也见过有人痊愈的例子。”看着赫燕霞着急的样子,马婆婆忍不住有些想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人的关系,总觉得最近这段时间的赫燕霞比以往可爱了许多。
赫燕霞盯着马婆婆,碍着面子又说不出让她快点说下去这样的话,可马婆婆却像是故意吊着她胃口一般,一句话也要拖上老半天,听得赫燕霞几乎是眼中冒火,若是这眼中的火真能烧起来,怕是十个马婆婆也要被她的眼神烧成灰。
马婆婆倒是也识趣,没有真的拖到自己被赫燕霞的怒火烧死,拖了一阵之后便继续说了下去,只不过看着赫燕霞这样子还是忍不住想再作弄她一下。
“那是在承禧十二年,还是在承禧十三年,又或者是在承禧十四年的一个冬天……”马婆婆本来打算一直数到先帝驾崩那一年的,不过看了看赫燕霞几乎已经青黑的脸色,还是觉得先在这打住比较好。
“老身也是偶然路过一个小县,那天天色已经晚了,我就打算在那找户农家住一晚第二天再继续赶路,后来就走到一个村户家,那家男人好像是叫二狗还是叫狗剩,对人真是热心啊,那晚上他和她老婆还杀了一只鸡来招呼我,他们家的炒瓜尖也还真是好吃,我过了这么多年想到那味道都忍不住……啧啧……”
赫燕霞终于额上青筋暴跳,一掌打碎了高台边的一个石台,那石台是大理石做成的,亲眼见到那东西被一个人一拳打碎,那样的视觉冲击力不是一点两点可以形容的,赫燕霞的内力和爆发力也实在是强大到令人恐怖。
马婆婆也被这一拳惊得倒吸一口冷气,心想还好宫主念在自己是个老臣,这一掌没有打在自己身上,要不是自己还要比这被赫燕霞折磨的倒霉孩子早几天去西天了,于是赶忙停下了自己无意义的闲扯,直接进入正题。
“咳咳,那个……二狗家那倒霉孩子就是因为不小心踩到根钉子,后来莫名其妙的就得了这七日风,后来也是刚好那天有个□□的大夫路过那地方,我就见他用烧热的刀子把二狗孩子的伤口刮开了,然后用烈酒淋上去……二狗那孩子真是痛得可怜啊,哇哇地哭了一晚上,后来那大夫给他开了些方子,让他喝了下去,又叫他爹拿着那方子去药铺里抓了药,让他给他孩子每天都喝一副,只不过具体是什么药,老身也不记得了……”
赫燕霞终于强压着耐性把马婆婆说的这些话讲完,差点没有把这高台上另外一边的石台也打碎了。听了马婆婆说的,便召来教中医术高明的几人,问他们是否知道治七日风该用什么方子,结果几人听了之后都连连摇头,于是赫燕霞脸色更坏,那几个不幸被她叫上去问话的人差点没被宫主这恐怖的神色给吓死。
赫燕霞叫那几人去找会治这病的大夫,那几个人领了旨就火急火燎地跑了,只怕再在这地方呆上片刻,自己就要惹怒宫主被她丢去河里喂鱼。
琼英宫的鞭子是特制的,牛皮里面还绞了铜丝,穆紫杉这些日子天天被这鞭子抽,伤口长好了又被打裂,然后再长好,赫燕霞听了马婆婆的话便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些书,便立马想到穆紫杉身上的风毒定是来自这鞭子,琼英宫倒是一直都没在意过挨鞭子的人会不会生什么病,只是因为以往挨了这么多鞭子的人,现在都没一个活在这世上了。而对于这位一直挨鞭子却还活着的例外,就算她体质不差也稍有些功夫底子,可要不是赫燕霞拿琼英宫里上好的补药给她吃,她恐怕也撑不到现在这时候。
明明把她打成这样子的人是自己,赫燕霞却还是心中怒气不止,可若是真要发火这些火气都该发在自己身上,那些怒气还真是想发也找不到地方可以发。只见她脸上神色变幻不定,害苦了她身边一群被她吓得像惊弓之鸟般的手下,也只有马婆婆一人看着想偷笑却又不敢笑,僵着一张脸憋得辛苦万分。
赫燕霞身后的手下见宫主这样子,于是也战战兢兢地开口询问,“那挂在这里的这人到底要怎么处置?”
“把她取下来,抬回去等大夫来给她治病。”赫燕霞的话里还有火气,听得身后的手下也是心惊胆战的,怕自己哪里没做好又惹了宫主生气。于是赶紧三两下就将穆紫杉取了下来,招呼了两人过来之后,便将她往刑房抬回去。
“等等!”
赫燕霞清亮的声音又在抬着穆紫杉那两人的身后响起。
那两人连忙转过身来,一边抬着穆紫杉一边还要在赫燕霞面前跪着说话。
“请问教主还有何吩咐?”
“你们先把她……”赫燕霞这话说了一半,又生生停顿了下来,听得手下们心中忐忑难安,想问却又不敢问,可是宫主又像是死活不想把这话说完似的,硬是看着那二人差点要被她吓到半死才终于把后半句话说出来。
“先把她抬到我房里去。”赫燕霞的这句话声音不大,可是那几个手下却都是听得一清二楚。
几个人听了之后却是愣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们都知道宫主的习惯,一向不会随意让人进入自己的房间,最多也只有她最亲信的那几个令主见过她的房间长什么样子,就连她最喜爱的那些姬妾,赤宫主也不会将她们留在屋内过夜。
可是现在,她竟然要他们把这个抓住折磨了近两月的奸细带到宫主的房里去。
几个手下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可是在彼此脸上都看到那样困惑的神色,便晓得宫主说的话就是他们听到的那样。
难道要问宫主有没有说错么?
这样的话谁也不敢问啊。
几个人正在犹豫要派哪个冤死鬼上场,再问一遍宫主的,谁知宫主在他们问话之前就发火了。
“你们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吗?!叫你们把她抬到我房里去!”
几个被这句话震得身上一颤,确定宫主说的的确是他们刚才听到的没错。
虽然几个人也很困惑为什么宫主会让那人住到她房间里去,可是要问宫主做一件事到底是为什么,那和直接跑到宫主面前求死是没有差别的。
于是几人也不敢多问,连忙抬了穆紫杉便往赫燕霞房里去,只怕赶在这宫主正在气头上的时候,随便做点什么都要招来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