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你要娶洛小姐?简直是天方奇谈!”
姚威德拍狠狠拍着桌子,圆瞪得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跪在身前的姚铭笙脸上。
“老爷,您息怒,别让外面听到声音。”
姚三夫人忙起身,再次确定门窗已锁紧,才走回来,走到姚铭笙面前。
“笙儿,你好糊涂,你怎么能娶别人家小姐,你明明知道自个的情况,若是能成婚,不早就给你定了好人家的公子或小姐了么,你这样贸然娶了洛小姐,身份暴露了不说,还会毁了那小姐一辈子的。”
“你听听你娘说的!”
姚威德站直身体,一双冰冷的眼睛不容商量:“你是女儿身的这件事,世上只有咱们三个知道,倘若你把那小姐娶了进来,朝暮相守,假以时日她定会发现你的身份,若是张扬出去,那可是灭族的欺君之罪呀!”
“她不会声张的。”
姚铭笙坚定地说,她爹娘所说的情况她当然知道,只是她相信着洛凝秋的为人,也在洛凝秋眼里,看到了那不亚于她的深情。
“冥顽不化!”
姚威德气的脑袋嗡嗡直响,让他女儿去娶一个女子,他想都不敢想,缓冲了一会,姚威德深吸了一口气,平和了心态,走到姚铭笙身边,语重心长地说:“铭笙,都是爹对不住你,这十五年来都让你过着不寻常的生活,可苦了你,但是你要知道,你虽然扮作男儿,却非真正的男子,任何事情都瞒不过枕边之人,更何况那洛小姐欣赏的是为男子的姚铭笙,若她嫁了过来,才发现你是女子,你岂不是欺骗了人家小姐,那洛小姐相貌出众,才华过人,相信一定能觅得如意郎君,夫唱妇随,子孙满堂,颐享天年,岂不最好。很多事,是你给不了她的,你是女子啊!”
姚威德说得中肯,一席话也彻底点醒了姚铭笙,她先前的信心和勇气开始动摇,她确实怕洛凝秋得知她的女儿身份后会接受不了,这种奇怪的事情就连那说书先生都未曾提及过,但她更恐惧的则是会耽误洛凝秋一生,自己已经够可怜的了,又怎么能拖着一个无辜的美好女子来跟她一并承担这不正常又可悲的人生。
姚铭笙放弃了,她身体僵硬,一动不动地保持着跪着的姿势,眼睛空洞地看着前方,不多时,一滴晶莹的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姚威德和姚夫人看着姚铭笙的样子,难受得厉害,两人接连着叹了气,悄悄地离开了书房,留住姚铭笙一人默默伤心。
姚铭笙不知道呆了多长时间,直到案台上的蜡烛烧尽,屋里黑了起来,她才起身,感觉脸上微微痒,一摸,却是干了的泪痕。
姚铭笙回了房间,她慢慢地从衣襟内取出洛凝秋给的绣着一对鸳鸯的荷包,又从桌上的盒子内拿出洛凝秋那首诗,将诗小心地放进荷包内,又重新将荷包放进贴着胸口的那个兜里,转身上床,和衣而睡。
那日没过多久,姚铭笙就随着郭子仪将军去了边疆,沙场生活不是她所好的,但这里却能远离洛阳,这样,她便不用去嫉妒那些能去洛府提亲的公子,也不用去看洛凝秋嫁给他人,边疆的日子过得还算充实,一场战斗少则三月多则一年,就这样,打着打着,三年过去了,姚铭笙无时无刻不再思念着洛凝秋,她最怕没仗打的深夜,洛凝秋总会乘着晚风飘到她的梦里,把她带回三年前那个美好的中秋夜,一个柔情美梦醒来,带来的只有加倍的孤寂。
而姚铭笙始终不知道的是,千里之外的洛阳城里,那位执着的女子,一直痴痴地等待着她的归来,这一等就是三年,三年来,洛凝秋拒绝所有提亲的男子,也无比配合着她爹做着一切能够避开花鸟使的活动,每逢八月底,都将自己折腾得死去活来,她坚信着姚铭笙一定不会负她,这难以理解的不告而别,也只是姚公子公事繁忙而已。
“小姐,小姐!”
绿莺放下手里的花绷子,抬手推了推发呆的洛凝秋,这两年每逢中秋,洛凝秋都会像现在这般失神。
“要不今晚咱们也出门瞧瞧热闹,过了中秋,老爷又得折腾您躲避花鸟使,您可就受罪了!”
洛凝秋想了想,她摸着腰间的口袋,隔着衣服感觉着那块好玉传来的冰冷,洛凝秋从未有这么心神不宁,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过了中秋后要出什么大事,她能想到的也只有她被花鸟使捉走或是姚铭笙在战场上出了事情,洛凝秋越想越害怕,她放下手里的活计,站起身来,看着一院子的葱绿,对绿莺说:“准备下,咱们去香山寺一趟。”
这年的中秋依然热闹,香山寺更是人群鼎沸。香烟缭绕,鞭炮声声,热闹非凡。
洛凝秋挨个大殿拜了一圈,最后在观音菩萨那里求了根签,出了庙门,找了位和尚来解。
“小姐问什么?”
和尚眼睛低垂,手里转着珠子,面相饱满庄严。
“问平安。”
洛凝秋最想祈求的,便是姚铭笙的安全。
“此卦为‘文姬改嫁’,说得是汉代蔡文姬夫死改嫁的故事,若问平安,则是下下签,若问姻缘,倒是柳暗花明,小姐姻缘将近,不出数日,定能出阁。”
“大师说笑了,我并未定亲,又何谈近日出嫁,只不过圣上选秀在即,或许真的是要入宫了。”
“小姐生辰八字可否给贫僧过目。”
和尚说着,头依然未抬。
洛凝秋将八字写到纸上,递给和尚。
和尚瞅了一眼,开口说:“小姐并无皇命,命里是不该进宫的。”
“姻缘将近,又不是进宫,莫不是姚公子她将要回来?”
洛凝秋心里一喜,谢过和尚,又添了香火钱,走出了寺院。
此时天色已暗,沿街的红色纸灯笼亮了起来,大街小巷人头攒动,很是热闹。
“小姐,咱们逛逛再回去吧。”
绿莺拉着洛凝秋,东瞅西看,心里想着若是能找到设免费茶点的大户人家,那就再好不过了。她脚步稍微加快,有意引着洛凝秋向着威德楼走了过去。
洛凝秋则是沉浸在臆想中和姚铭笙的团聚画面中去了,她心情很好,也愿意在这热闹的街上逛一逛,就随着丫鬟边走边看。
今日的威德楼依然灯火辉煌,最高层的那个小窗户内,姚繁花探着脑袋东瞅西看,一套火红的胡服趁在她这位清秀的中原女子身上,英姿勃发,姚繁花年十五,出落得漂亮大方,她那张可爱的娃娃脸随着年龄增长越发有了棱角,一双古灵精怪的眼睛,让人难以猜透她下一步的行动。
“三小姐,您这可让我们太为难了,这女人摆擂台,小得可从来没听过,还有您这身胡服,被老爷看见了,那还了得!”
姚繁花身后,几名家丁擦着汗,无奈地说着。
“凭什么女人就不能摆擂,又是谁规定汉人不可穿异族衣裳,你看底下那些小姐穿的,都是些长裙薄衫,跑也跑不快,跳又跳不高,□□着肌肤,又擦了满脸的胭脂,怪不得男子总说女人与器皿都是拿来赏玩的,就因如此,女子才被认定是男子的附属品。”
姚繁花低头看着自己裤子,继续说:“我朝开明,却从未替女子供过一条裤子,若不是如此,我为何要着这胡服?!又有谁说女子就不如男儿,像我二哥那样的才俊三年前还输给了一个小姐呢,今年繁花也十五了,等下武斗,我定要洛阳城的百姓都看清楚了,女人一样能做武状元!”
姚繁花越说越气,她探头向下一望,看着原本围在擂台前和威德楼的人们聚成了个小圈,将一位白衣女子围在当中。
“那位小姐是谁?”
姚繁花皱了眉头,白嫩可人的脸蛋上生了愠气,狠狠地盯着那个抢了她风头的人儿。
姚繁花的贴身侍女晴儿向下看了下,回答姚繁花,说:“那位是洛小姐,就是三年前文斗赢了二爷那位,是当今洛阳第一佳人!”
“哦!”
姚繁花眉头皱得更紧,她看洛凝秋柔柔弱弱的样子,想自己几巴掌就能将她扇到突厥那边去。
“世人愚蠢,就欣赏这样文弱的女子,你说这小姐,肩不能抬手不能提,若是突厥进了洛阳,第一个被马刀挑死!”
“小姐,您这是嫉妒吧!”
晴儿不温不火地说了一声,对于姚繁花,她很了解。
“我嫉妒?我为什么要嫉妒?那种女子有什么值得嫉妒?”
姚繁花急了,她又向下看去,围着洛凝秋的人越来越多,而她精心布置的比武擂台,孤零零被抛弃了。
“不像话!”
姚繁花起了火,她不知道等了多久才等到十五岁这年的中秋,来向世人展示她姚繁花并不亚于“兄长”姚铭笙,女人也能赢擂台,却被这个不速之客搅了局,一切的努力都为她人做了嫁衣裳。
“晴儿,走,咱们去会会那个洛小姐,看她究竟有个什么能耐!”
姚繁花说罢,一提腿,穿过小窗户直接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