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立国二百余载,这些事我也是见多了,自然是不难以史为鉴的!”
“好,那咱们各自把自己的主意写到纸上吧,每人只须各写四个字,看看是否英雄所见略同,抑或林牙更有高招?”
两个人于是分别在一张纸上写下了自己的盘算,等到拿到一起看时,居然都是四个大字:“以战促和!”两个人于是彼此相视一笑。
“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只是林牙能否说一说,贵国史迹上于此等事是如何明载的?”
“这个再明显不过了,只是少有人知罢了!”大石盘腿坐下了,“想当年宋人一意要收复燕云,致有高粱河之败。可宋人仍不死心,故而双方边境上屡起战端,这等长期相抗,自然于我国地方豪强及掌兵之人有利,而不利君权之稳固。时当圣宗年幼即位,承天太后主政,那些有实力的勋贵们自然不会把这孤儿寡母放在眼中!为求一劳永逸地化解两国纷争,更为了压制地方及众勋贵对幼帝君位的觊觎之心,方有统和二十二年太后与圣宗亲率大军南下之举,也才有了其后的澶渊之盟及两国的百年盟好!”
“哦,原来是这样,怪道你军刚一南下,便有降将王继忠给那宋真宗上呈密奏,要他与贵国讲和!”斡离不一副恍然大悟之状,“我那些兄弟叔侄们皆不知读史,更不知宋人之事,他们只是眼见得宋国今日兵弱,便幻想一举灭其国!殊不知,这赵家皇帝如今威德虽有些受损,可人心、士心依旧稳固,除非将赵氏子孙尽数扫灭,否则登高一呼,定然应然云集,再难有我女真人安生之日!”
“殿下所虑甚是,为今之计,也只有遂了那些好战之辈的心愿,让他们到南朝碰碰钉子,哪天知道苦了、累了,觊觎之心就可收敛几分了!”
“人心不足,终是害己害人!”斡离不闭了眼合十了手掌,“只有人人念佛,方能去除贪嗔痴三毒!”
斡离不领着大石看了一番金军轻重骑兵的演练,面对着那排山倒海的气势、一往无前的勇武、不知疲累的战力,大石最终决定向金国投诚。
大石恳求道:“辽运已终,这是再明白不过的事情,如今只望贵国可以善待我契丹子民!”
为了表明自己的诚意,大石便带着斡离不率金军以两日急行军奔袭辽国青冢【1】大营,此地有辽军的很多辎重,金军还一举擒获了辽秦王(天祚帝三子)、许王(天祚帝四子)、诸妃、公主及从臣等,并缴获车辆万乘。在归途之中,于白水泊又俘获了天祚帝长子赵王及辽国的金印。
斡离不将所获呈献给了金国朝廷,吴乞买一时大悦,以大石向导有功且为人俊辩,特赐予一位金国贵女为其妻。
大石被安置在了斡离不的大营中,作为其副手和智囊,二人相处甚为相得。有鉴于辽国的必亡之势及大石的向导之功,又见他整日与新妇相处融洽,斡离不以为大石已经诚心归顺,所以放松了对他的看管,哪知有一天大石居然失踪了,还给斡离不留下了一封书信。
在信中,大石吐露了真言,表示自己对天祚帝及其子孙都是切齿痛恨的,所以不惜出卖他们;复国已经无望,若有机会,大石定会一路向西,去开拓另一片广阔天地。不过眼下他还是会去夹山投奔天祚帝,在时机允许时把归心自己的人马拉出去。
斡离不派人去追,可大石已经亡入山中。当时云中等处尚有数万星散的辽兵,大石一路招抚他们,最后竟收集到了七千余人。大石带着这些人马重上夹山去见天祚帝,天祚帝喜出望外,只是大石就充当向导一事故意做了隐瞒。
不久之后,天祚帝又得到了阴山室韦部一位头领的援兵,一时间兵力稍振,天祚帝自以为已得天助,于是开始谋划出兵夺回燕云。大石站出来极力反对,认为此时当“养兵待时而动,不可轻举”。
大石还故意上书挖苦天祚帝道:“自金人初陷长春、辽阳,则车驾不幸广平淀,而都中京;及陷上京,则都燕山;及陷中京,则幸云中;在云中而播迁夹山。向以全师不谋战备,使举国之地皆为金人所有,国势至此,而方求战,非计也!”
大石晓得,自己同天祚是早晚要反目的,何况向导一事天祚帝早晚会知道,索性就豁出去了。等他刚上了书,未及天祚帝派兵来问罪,大石便杀掉了前来监视自己的两位天祚帝心腹近臣,率所部西去。在路上,大石还设置了北、南面官署,并且自立为王,大木(叶穆)也封了亲王。
大石一行人历尽辛苦终于到达了可敦城,并很快在漠北立住了脚跟。不久后,大石在可敦城隆重地召开了七州十八部大会,一时威势甚盛。不过大石依然严格奉行“养兵待时而动”的战略,休养生息,结好与国,操练兵马,以巩固和壮大自己的实力。
这年十月,作为金国西南西北两路都统的斡离不便得到了大石的一些消息,并且上奏给了朝廷,其中称:“辽详稳挞来奔,言耶律大石称王,置南北官署,有战马万匹。”可敦城与原辽上京之间隔着一片广阔的大沙漠,想要跨越殊为不易,所以金国暂时还不需要防范大石。
次年正月,辽金之间又发生了一件大事——一直龟缩于夹山的天祚帝,以一种自投罗网、坐以待毙的荒谬举动,遭到金军的生擒。
起初,天祚帝得到了各处三万多人马的投奔,自觉腰板硬了起来,所以不听大石等人的劝告,非要去争夺云中不可,以便于他将来投夏或投宋。当时云中一带金军主力尚未集结,在此驻守的是金将兀室,兀室自知无法与辽军硬拼,便采取了一种巧妙的伏击战术,最终将辽军杀败。
再遭惨败的天祚帝只好率领数百骑兵逃到了武州地界,准备南下投奔宋朝。因为此前童贯已经派人携来了徽宗的亲笔书信,徽宗称:只要天祚帝来投,便可“待以皇兄之礼,位燕、越二王上,筑第千间,女乐三百人,礼待优渥”。
哪知就在这时,一位长久跟随在天祚帝身边的僧人却站出来劝阻道:“陛下不能去南朝,南朝为懦弱之国,必不敢收留或隐藏陛下!倘或陛下投宋,必遭金人索取!张觉之事,不可不戒!何况投宋已是耻辱,为女真所获亦是耻辱,同样乃是耻辱,却不可一辱再辱!不如投归女真,也不失为王爵之封!”
僧人的这几句话竟然彻底打动了天祚帝,于是他决定再也不跑了,待金兵追来后,便束手就擒。金军大将娄室见到天祚帝后,出于收揽人心计,还是给予了天祚帝非同一般的礼遇:只见娄室跳下战马,出人意料地向这位末路之君做了一个跪迎的姿势,然后才北面以对天祚帝,接受了天祚帝的“拜降”!
最后,天祚帝被金国封为了“海滨王”。不过,天祚帝却呈上了徽宗的书信,这又成了大宋败盟的一件重要物证。
【1】即王昭君墓,在今内蒙古呼和浩特市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