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以后,朝廷在大庆殿大摆宴席酬庸讨平方腊的众功臣,刘錡也在其中陪酒,众人直饮到酉时才罢。
刘錡有些醉醺醺的,为了掩人耳目,更装得像已烂醉,在一位宫差小黄门的服侍及一众甲士的护卫下,刘錡正欲往家中歇息。不过他心里始终记挂着那件要事,所以心中总是放不下,总怕出点什么意外。
就在刘錡刚要走下御街往东行时,突然一声沉闷的巨响传来,街上顿时一阵大乱!
“四厢,醒醒,醒醒!不好了,出大事了!”那位小黄门摇晃着轿子里的刘錡,可刘錡却未搭理他。
小黄门眼见刘錡醉得太厉害,只好吩咐一行人加快步伐往刘府赶去。刘錡到家以后就躺下了,可是他还在留着耳朵倾听着家丁跟夫人的对话。
“打探清楚了吗?街上到底出了什么事?”郭氏急切地问道。
“回夫人,是有人想行刺童太尉,用的一车黑火药,炸死了不少护卫!听说,将童太尉的养子也给炸死了!”
“那童太尉受伤了吗?”
“真是万幸,那童太尉吃醉了酒,耽搁在了宫里,躲过了一劫!”
“刺客,刺客抓住了吗?”
“早一块儿炸烂了!也是一条好汉哪!”
刘錡听到这里,不觉一阵心痛,当即流下了眼泪!
那好汉的死固然令人痛惜,可他求仁得仁,也算死得其所,死得壮烈,可刘錡恨的是自己,都怪自己太谨小慎微了,居然没有找帮手看住童贯的行迹,以至于令刺杀行动功亏一篑,让那好汉在天之灵也不得安生!
郭氏走入了房间,刘錡居然没有发觉,郭氏看到了刘錡脸上的泪迹,忙上前轻抚着夫君的额头惊问道:“三哥,你怎么了?”
刘錡唯恐让待产的夫人跟着担惊受怕,便睁开眼睛假装着捂住肚子,半醉半醒似地笑道:“没,没什么,就是酒,酒吃多了,有些烧心,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
“那你怎么都跟哭了似的?要不要请个大夫过来瞧瞧?”郭氏在刘錡头上摸了又摸,看了又看,没觉出什么异常。
刘錡见夫人这般关切自己,生怕她多虑,干脆坐了起来,亲切地一笑道:“我真没事!你看,我酒也醒了!”
见夫君这般反常,倒把个郭氏吓坏了,忙摸着刘錡的腹部道:“三哥,你这里是不是很疼?”
“哎哟!我疼什么疼!”刘錡干脆下了床,在地上来回走了两圈,“我是心疼!”
“心疼?”
刘錡一看自己又差点说漏嘴,忙掩饰道:“心疼那么多上等御酒都让我这种不好酒的给白白糟蹋了,呵呵!”
郭氏被刘錡弄得越发稀里糊涂,但看到夫君没事,她便将童贯被刺的事跟刘錡说了,刘錡轻叹一声道:“唉,可惜了,怎么就让这个老贼给躲过去了呢!”
“是啊!老天真是瞎了眼!”
次日一大早,大街上满是四处盘查的岗哨,刘錡特意前往西华门街的童贯府邸门口去走了一遭,果见四处还有一些被炸过的明显痕迹。他还有些不放心,便向四周的百姓打听了一下昨天刺杀案的情形,确信那推着太平车扮作货郎的好汉确实是当场被炸死了,而且已经面目全非。
刘錡又专门打马从宫城正门的宣德楼前经过,除了守卫更加森严了,也未见任何异样。他一路来到了醉杏楼,刚一上楼,面带喜色的师师便迎上来欢笑道:“老天爷还是开眼的!哈哈!”
刘錡坐了下来,勉强一笑道:“是啊,老天总算开眼了,可惜只是开了一只眼!”
“噗——!”师师用手绢掩着口鼻噗嗤一笑,“好久没这么开心了,今日务必要多吃几杯!”
两个人说了几句闲话,师师突然又直盯着刘錡的眼睛探问道:“四厢你说,如今进入城里的通路都盘查得这样严谨,那刺客到底是如何运进来那么多黑火药的?”
刘錡被师师盯得有些紧张,忙转移了视线道:“许是早先就存放在城中的,或者是每次一点一点偷运进城的!”
“若是一点一点偷运进城的,那这刺客多半还有同伙呢!而且你说,这黑火药也是要紧之物,怎么就能收集如此之多呢?”
“民间节庆用得多嘛,再说民间也有些黑市会交易这些东西!”
“哦,这样啊!那你说朝廷会查得出刺客的同伙吗?”师师突然瞪大了杏目,“哎,四厢你说,这个刺客是否就是上次行刺官家未遂被他逃掉的那个呢?”
“这童太尉作下的坏事可是不少,仇家可多着呢,说不定啊,这幕后主使就在这朝堂之上呢!”
“呵呵,也对,恐怕就在这朝堂之上呢!”
师师的目光变得异常犀利,也像话里有话一般,刘錡越发有些心虚,不禁开始检讨起自己究竟有无破绽被师师看穿。
那些火药确实是从黑市上买来的,三衙中经常有人偷卖了火药换酒钱,刘錡管得住自己的属下,却管不住其他人的属下,但他晓得这些人会如何偷卖,以及经常在哪里偷卖,于是他便从家中拿了些钱给那位刺客,让他到经常交易的火药黑市买了这批火药,共计花费了几百贯。这些钱不是小数目,但好在刘錡家底殷实,郭氏也瞧不出这笔损失。
火药购入后想要一次全部偷带进城自然难上加难,因此刘錡才怂恿师师出城游玩,他才暗地里背着师师做了些手脚。瓜果筐运到家中后,也引起了郭氏的好奇,刘錡只得说是准备送人的;次日一大早,刘錡雇了个“车夫”(刺客假扮的)便将一筐瓜果运走了。
经过一番仔细的推敲,刘錡确信师师没有瞧出什么破绽,可师师这般冰雪聪明,若是她有心帮着朝廷缉拿真凶,倒真有可能会记挂起那辆大竹筐的瓜果菜蔬!可师师怎么会是那种人呢?师师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啊,何况还那么风华凌世,那么似水柔情,那么多才多艺……
不过,刘錡猜得没错,师师是有些疑心的,可她又不便多问。刘錡一向是稳得住的人,可自从上次刺客逃走那晚,他就有些异常,加上上次运瓜果的事,再到这次刺客用火药行刺童贯,都让师师觉得刘錡的举动和反应颇有些可疑之处,但她也无法确信刘錡是否真的卷入到了一场“阴谋”之中。
不过师师心里倒有些希望刘錡卷入了此事,那就说明他还不是太在意一己安危,关键时刻是能豁得出去的!想想历朝历代,发生过多少宫变、政变之类的情事,只要是为天下人着想,这样的“阴谋”举动就可谓大义!这样的人才是真汉子,是能够顶天立地、可敬可佩的大丈夫!
经过一番紧锣密鼓的追查,朝廷最终也没查出个头绪来,最后只是查到了三衙那些偷卖火药的家伙,将他们重重地责罚了一顿,并从此加强了对火药的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