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仔昔的宠信已被林灵素夺去了大半,经过一番细致的筹谋,蔡攸与林灵素决定向王仔昔发起一场直接挑战。
这日蔡攸便向徽宗陈奏道:“前者通妙先生曾言,只要在国内大造宫观即可感动诸神,可如今宫观也增修了许多,旱情却未有丝毫缓解,连京师如今都已弥月不雨,民众苦热,此是何故?臣愿举荐林真人再次祈雨,真人乃神霄派得道弟子,曾修习五雷符,精通‘役使五雷神术’,行此法可役鬼神,致雷雨,除害免灾,望陛下恩准林真人做法祈雨!”
时当初夏,汴京民众确实苦于旱热,都在期盼甘霖,更望朝廷祈雨。徽宗对那“五雷神术”也是心生好奇,无有不应的道理,于是下诏命林灵素择吉日往上清宝箓宫做法祈雨。
到了吉日之后,徽宗也亲自驾临宝箓宫助阵。众目睽睽之下,只见那林灵素头戴五老冠、手执麈尾做了一番法事后,即下坛向徽宗陈奏道:“启禀陛下,如今天意未欲雨,四海百川水源皆已封锢,非有上帝之命,断不许取。独黄河弗禁而可用也,不知陛下之意如何?”
徽宗怀疑林灵素只是托辞,故而道:“人方在焚灼中,但得甘泽一洗之,虽浊何害!”
“请一学士为贫道之助!”
“作何?”徽宗问道。
“请学士策马手持灵符往延真宫一行,宫中已塑雷神真身,灵符至时,即当降雨!”
延真宫位于龙津桥以南、御街之西,为延接四方道民之地,林灵素及几十名入京弟子暂居此处。徽宗闻听如此说,即命身旁的翰林学士宇文粹中为助。
林灵素回身继续施法,只见他从一坛黄河水中取出了一盂,又仗剑禹步,诵咒数通,最后取了一张灵符对宇文粹中道:“内翰可去,稍缓或窘雨!”
宇文粹中于是手持灵符出门上马,沿着大内东侧的马行街一路向南,又向西行至御街上,还未及过朱雀门,但见有云如扇大起空中,顷之如盖,震声从地起,以至马惊而驰。
才到龙津桥时,宇文粹中即见迅雷奔霆,大雨骤至,一连下了两刻钟多才止住。汴京人家的屋瓦及沟渠皆泥满其中,水积于地尺余,虽黄浊不可饮,但于庄稼却是聊胜于无,也解了几分暑气,只是很多人家都要像醉杏楼一般里里外外洗涤一遍。
待宇文粹中回奏时,便添油加醋地说道:“……臣刚入延真宫门时,迅雷乍起于空中,及至臣将灵符置于雷神像前,大雨即倾泻而下,片刻未见差误,当真有如天算!”
经此一遭,徽宗连同京师众百姓都折服于林灵素的通神之术,徽宗内心尤窃喜不已,乃赐林灵素六字尊号为“通真达灵先生”,另赏赍无算。
六字尊号要比四字尊号为高,那王仔昔立马相形见绌,众多内官赶紧站出来落井下石,拼命说落王仔昔的各种不是,很快,王仔昔就被徽宗给抛到脑后去了。
哪知林灵素甚为歹毒,他唯恐王仔昔再有翻身的机会或对自己不利,于是暗中买通了王仔昔手下的一位名叫孙密觉的弟子,到徽宗面前揭发说王仔昔曾在背地里对徽宗口出不逊,徽宗于是命开封府审理此事。林灵素则暗中与负责监审的内侍省内侍押班冯浩相勾连,就这么让王仔昔不明不白地死在了狱中。
王仔昔死得不明不白,加上林灵素的出现,都让蔡京感到脸上甚为无光,于是他开始暗中派人察访王仔昔的死因。
林灵素有鉴于此,遂夜访蔡攸,坦言道:“近日公相似对那王小道之死耿耿于怀,暗中做了不少手脚,似将不利于贫道,不知小相公何意?”
蔡攸毫不掩饰道:“实不相瞒,那老家伙如今跟我是对头,若是先生有主意可以扳倒他,那再好不过了!最好让他栽个大跟头,有什么需要咱的地方,先生尽管开口就是!我们家老四最受老家伙偏爱,上回老四犯到了我手里,我就跑去官家那里,请求官家赐死老四,以显示朝廷执法不避亲贵的决心,可官家却说我疯了!真是好心没好报!”
“好!有小相公这句话,贫道就放心了!”
自从祈雨一鸣惊人之后,四方的道士及民众蜂拥而来,都拜在了林灵素门下,一时间林灵素的弟子居然达到了两万多人,其中一些人正是蔡京特意安插过去以监视林灵素的。
林灵素常在延真宫开坛做法,口称“青华正昼临坛”,又称天书云篆降世,可导引众弟子成仙;此外,他又制造了“火龙神剑夜降内宫”的假象,表示内宫中有妖孽作乱,其间语涉狂悖。如此欺世惑众,引得弟子们如醉如狂,似颇不安分。
蔡京觉得林灵素此举,大有东汉的张角、东晋的孙恩等人的嫌疑,便分外提高了警惕。不久后,有外地州官延请林灵素前往祈雨,多有不应验的,蔡京于是上书称林灵素此前不过是侥幸得中而已。不过蔡京并不知道,在他上书之前,蔡攸已经告诉徽宗说,朝中有妖祟之气,压制住了部分真气。
正在蔡京苦于无计可施之际,突然有一天,一位耳目前来通报道:“延真宫中有一密室,乃是林灵素入静之所,平常都紧锁着,小人好奇,偷偷潜入其中,发现里面有黄罗大帐、金龙朱红依桌、金龙香炉等僭越之物!”
蔡京闻听大喜,他一向没把林灵素这个江湖术士及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放在眼中,因此当即入宫具奏。徽宗不信,于是蔡京请徽宗亲自前往验看。
徽宗便同蔡京一道来到了延真宫,二人开锁同入密室,但见里面空无一物,唯有粉壁明窗而已。蔡京这才意识到自己着了人家的道儿,此前是过于轻敌了,一时间只有惶恐戴罪的份儿了。
徽宗早已对蔡京不满,更对他涉嫌构陷林灵素满腹牢骚,墙倒众人推,此时童贯、王黼等人也一同站出来倒蔡。结果蔡京再次被罢相,只留了一个提举洞霄宫的“监庙”闲职,这已他生平是第三次了。
“监庙”是宋代官制中的一个异数,一般官员得到这个差事,都是要去监管一些特别着名的宫观、祠堂之类,可实际上又不必亲自到任,俸禄只有过去的一半左右,所以被称为“寄禄官”。监庙往往是朝廷恩赐的,也可以自己去求,更多也是安排一些被贬谪的官员,施以“薄禄”。
此番蔡京栽了这么一个大跟头,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可他为了减少对头们对他的提防,便开始整日装作一副闲散之状,以示安心养老。
为了进一步稳固自己的统治,在徽宗的默许和暗示之下,学着武则天等时代的榜样,大宋王朝的造神运动也拉开了帷幕。
这日,徽宗乘坐玉轲自太庙出南薰门至玉津园,忽见前方云间楼台殿阁隐隐数重,于是他便叫停了车驾,转身对随侍一旁的蔡攸遥指道:“玉津园东有楼殿数复,爱卿,可知那是何处?”
“城外无楼殿,恐是斋宫。”蔡攸答道。
徽宗道:“此去斋宫尚远,可回顾一番。”
既而蔡攸细细审视起那云间的楼殿,去地足有数十丈,即知其非斋宫。过了一会儿,徽宗又问蔡攸道:“可见到人物否?”
蔡攸即见有道流童子,持幢幡节盖,相继而出云间。人数渐众,约有千余,皆一丈多高,有多为青色的辂车舆辇,驾者不类马,状若龙虎,车辇后面有手执大枝花的数十人跟随着。云间日色穿透,所见分明,衣服眉目,历历可识。人皆戴冠,有的很像流行的道士冠却稍大,有的似童子之状,皆衣青紫黄绿红、或淡黄杏黄浅碧。远远望去,衣上或有绘绣、或秉简、或持羽扇,前后仪卫越来越多,约有几千之众,渐次回旋于东方;稍南,人物异常,旌旗飞翻飘转,所持幢高数丈,非人世所睹。移刻,或见或隐;又顷,乃隐不见。
蔡攸观后惊喜不已,在简述了一番所见后,当即激动地陈奏道:“此盖陛下恪祗祀事,神明昭格示现,伏望宣示史馆,布告天下!”
蔡京当即闻风而动,虽然他被迫在家奉朝请,可还是人臣之首的太师,于是立马上书祝贺,并乞求徽宗恩准他率百官称庆明庭。
徽宗非常高兴,答应了臣僚们的请求,并下诏称:
“朕嗣承丕基,夙夜只若,惟道是宪,惟上帝是承。涓选休辰,恭修祀事,备物尽志,咸秩无文。荷帝博临,如在其上。旌旗辇辂,冠服仪仗,见于云际。万众咸睹。惟天人之感通,有形声之相接。灵承对越,敢不祗钦!可以其日为天应节,有端命于上帝,以昭答于神休。咨尔万邦,其体至意。”
不久后,徽宗下诏在天神降处专门建了一座迎真宫,让林灵素居其中主事,自此以后徽宗对于道门及林灵素越发宠信。
徽宗又命人整理和刊印道藏,并整理道书、修订道仪,且继续诏令天下于洞天福地大建宫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