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荣郡主此人,怎么说呢?这么说吧,她论跋扈刁钻,远远不及冯皇后,但糟心事一件不少,典型的一个被宠坏的小姑娘。
永荣郡主一贯眼高于顶,对谁都是高高在上的态度,这还不算什么,以前她在宫里,倒是经常与那些公主皇子们吵架互殴,显然是一个刺儿头。
据不完全统计,在京城里与永荣郡主或结怨、或争执过的,不下于数十人。
在如此影响下,永荣郡主的名声会好吗?
答案当然是不可能的。
顾文澜对这位永荣郡主印象深刻,前世这位郡主扰得京城一片昏天暗地,嚣张得很,最后被文王远远打发嫁给一个边关将领,后面就没有这位郡主的消息了。
顾文澜前世自尽时,京城里就有传言说永荣郡主不幸在前几年病逝了,说是被丈夫与小妾害死,文王有意给永荣郡主讨回公道。
可以说,抛开结局,永荣郡主就是传说中的天之骄女,甚少人可以与她相提并论。
现在永荣郡主不长眼睛,在瑞安长公主府的喜宴上闹出这种大事,简直是嫌自己命太硬了。
顾文澜眉头微动,正欲开口不料永荣郡主话锋一转,冷哼道:“这件衣裙价值连城,你既然把它弄脏了,要不你跪着把它舔干净了,本郡主就原谅你。”
众目睽睽之下,要求一个人跪着做这种事,此举无异于侮辱人。人群中已有人对永荣郡主投去不赞同的眼神,也有几人咬着耳朵,嘀嘀咕咕。
奴婢低下头,讷讷道:“奴婢不敢,奴婢人微言轻,不敢玷污郡主的衣裙,郡主千金之体,岂能染上奴婢的印迹?”
以退为进,话里话外都是永荣郡主仗势欺人,不懂得体谅他人。
一些心软的公子哥见丫鬟楚楚可怜,不由得心生怜惜,基于永荣郡主的坏名声,这些公子哥纷纷对永荣郡主持以鄙夷的态度。
永荣郡主牵了牵嘴角,似乎没听见人群中的声音一般,似笑非笑,“碧荷,你哪里卑贱了?你可是我父王的女儿,即便你母亲只是一个丫鬟,但毕竟你身上流着我父王的血液,那么,又何来的卑贱呢?”
此话一出,无异于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得众人哗然。
文王固然称不上痴情种,可他后院的美人一个赛一个漂亮,儿子女儿一大堆,永荣郡主是原配王妃所生,早已病逝,现在的文王妃说起来也算是与永荣郡主有点亲戚关系,是她生母的堂妹,听闻母女情深,继王妃膝下的子女与永荣郡主也经常来往。
以前永荣郡主闹出来的烂摊子很多都是这位文王妃出面帮忙解决的,谁瞅见了不说一句,好王妃呢。
如果这个丫鬟是文王的女儿为什么文王还要她去伺候永荣郡主?
其中的弯弯绕绕,足够令许多人暗中猜测了。
奴婢脸色一白,碧荷晃了晃头,好像十分恐惧的样子,结结巴巴道:“奴婢、奴婢、奴……”
“支支吾吾什么啊?”永荣郡主撇了撇嘴,“当本郡主是傻瓜吗?你娘与我父王的露水情缘,只要仔细打听,有谁不知道啊?我父王是真的糊涂,好端端的一个姑娘,不让你当千金小姐,非得作践你当丫鬟,简直是荒谬。”
本是一场闹剧,结果演变成大型家庭伦理矛盾的剧情。
眼花缭乱得很啊,一些人暗暗想到。
“郡主,奴婢是……真的……”碧荷都快要吓死了,原本捂得严严实实的身世,如今被永荣郡主轻飘飘地说了出来。
这要是被文王知道了,他会怎么想?肯定恨不得杀了她。
毕竟她只是一个罪女之后,这层身份若是被有心人发现并捅了出去,那岂非是……
想到这里,碧荷心中的惶恐不安愈发浓烈了。
永荣郡主打量着碧荷苍白近无血色的小脸蛋,本是芳华正茂的年纪,偏生作为奴婢,很难吃饱穿暖,文王并不会顾及她身为楚家人的那点血缘,不直接虐待她已经算是不错了,哪里指望文王照顾碧荷?这身子骨,一看就能被一阵风吹倒。
她到永荣郡主的身边不长不短,差不多十年,永荣郡主并不是十分喜欢她,对比起碧荷,她更喜欢莺歌的机灵能干,碧荷还太小,胆子还小,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
“我父王不想要你,本郡主可不能坐视不管,”永荣郡主双手抱胸,眸光近乎平静,“本郡主身边不缺人伺候,你本来就是我们文王府的一员,本该和本郡主一样,锦衣玉食,锦囊玉枕,拥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王府千金,岂能做这种低贱人的活?本郡主既然知道这件事,就不能坐视不理。碧荷,你可愿意认祖归宗?”
“奴婢、奴婢……”碧荷始终低着头,不敢对视着永荣郡主。
众人冷眼瞧着碧荷畏畏缩缩的姿态,不禁叹气,这文王也忒不靠谱了,把一个好好的闺女养成这样上不了台面的模样,到底图的是什么?
王府里又不是养不起人了,何至于让自己的亲女儿去伺候另一个闺女?这不是平白糟蹋人吗?这种事,你能相信这是一个为人父亲所能做出来的事情?
顾文澜也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实在是让人大开眼界。除了感慨一句文王做事不靠谱外,就没有其他了。
“长公主、大将军驾到!”侍者大声唱道,把这里的喧嚣打破了。
大家把视线转移开来,开始关注起今天的主人公——瑞安长公主与邵彻。
邵彻牵着红绸,另一端系着瑞安长公主,想必刚刚从宫里迎亲回来,而且还喝了酒,邵彻的脸上红润了不少。
“臣等恭贺长公主、大将军喜结良缘。”
大家异口同声地唱起赞词,新郎新娘身份显赫,他们所有人都得恭恭敬敬地给他们道贺。
邵彻微微一笑,“感谢诸位今日赏脸,捧场我与长公主的喜宴。大家喝酒的喝酒,别客气啊。”
“祝大将军与长公主白头偕老。”紧接着,又是一波新的赞词。
今日是瑞安长公主的大喜之日,建安帝的赏赐不必多说,其中给两位破例的种种仪制,足够让所有人惊叹羡慕。
天子虽未亲至,却给了这对新人至高无上的荣耀与风光。想必京城里以后办喜宴,谁都不敢与这场大婚相提并论。
——天子嫁姐,功臣尚主,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顾文澜笑眯眯地喝着果酒,脸颊酡红,舅舅与长公主喜结良缘,实在是可喜可贺,这算是她重生以来最大的收获了。
“太子殿下、晋阳公主、华清公主、华安公主驾到!”
得,邵彻的外甥与外甥女,一起来给邵彻道喜了。
楚崇贤长身玉立,因跟在建安帝身边,久而久之初步具备了一国储君的威严。
三位公主里,打头的是穿着粉衣的晋阳公主,作为长姐,她面色端凝,一举一动皆为规矩,不像她的两个妹妹,走得是灵动活泼的模式。
邵彻拱了拱手,笑道:“太子与三位公主驾到,微臣诚惶诚恐。”
“哎,舅舅说哪里的话?”楚崇贤笑呵呵地咧嘴,然后对着瑞安长公主一阵挤眉弄眼,“姑姑,不,舅母,以后我该叫你什么比较好啊?”
既是姑姑,又是舅母,这关系还真是有趣。
邵彻哭笑不得,“那不都得是随太子高兴,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吗?”
晋阳公主哈哈大笑,“弟弟,你别为难舅母了。依我看,叫舅母也好,叫姑姑也罢,都不过是一个称呼,今日乃姑姑大喜,叫什么都无损于姑姑的喜事。至于以后叫什么,那得问姑姑的想法了。”
瑞安长公主蒙着盖头,不方便说话,邵彻不同,他是新郎,还是楚崇贤与三位公主的舅舅,对这件事,他有发言权。
于是他一本正经道:“公主与太子今天过来,是恭贺舅舅与舅母的大婚你们说,要叫什么?”
“哈哈哈哈……”
哄堂大笑,大家笑得捂住肚子,顾文澜差点把嘴里的茶叶喷出来,省的有损形象。
“没想到啊,舅舅竟然是这样的人。”华清公主抿唇一笑,打趣的意思十分明显。
华安公主也紧随其后,附和道:“舅舅好不容易成婚,人逢喜事精神爽,当然就一下子不一样了。”
关于邵彻与瑞安长公主的婚事,并非所有人没有意见,但这些意见都在双方清清白白的情况下,无人谣传。
可今日若二人表现出什么奇怪的苗头,信不信第二天满大街都是邵彻与瑞安长公主那等见不得光的桃色绯闻了。
正因如此,大家开玩笑时是尽量能避免就避免,免得一些人误会了什么,到外面胡说八道就不美了。
邵彻眯了眯眼,露出一丝微笑,“华清公主、华安公主,你们在舅舅这里随便说说,舅舅不计较,但在长公主面前,绝对不能胡说八道,听见了吗?”
“听见了。”华清公主、华安公主异口同声道。
邵彻素来是维护自家人的,此番他与瑞安长公主的亲事,也是了结多年心事,因此说话间,难免高兴了几分。
楚崇贤看得明明白白,主动过来圆场,“我和大姐、二姐、三姐一起恭贺舅舅百年好合。”
语罢拱了拱手,态度虔诚,三位公主也做了相同的动作,别提多和谐了。
“好好好,舅舅收下你们的祝福了。”
邵彻与这四位天家人说说笑笑了一会儿,后面才总算是进了洞房。
将瑞安长公主安顿完,邵彻还要去前院喝酒招待客人。
因此这场婚宴,直到日落黄昏之时,才宾客尽散。
梅映雪与燕如茜今日都到了喜宴现场,对比起梅映雪的沉静,燕如茜显然是脸色憔悴,精神不济。
顾文澜眉头一皱,走了过去,想要问问她发生了什么事,燕如茜理都不理,把头撇过去,似乎是生气了。
顾文澜越看越疑惑,询问道:“如茜,你怎么了?”
之前,嘉义长公主有意把她许配给邵彻,后婚事告吹,本来燕如茜应该就此解除了危机,该干嘛干嘛去。
不曾想到,燕如茜一被解了禁足立刻就病了,好不容易病好了,自己就拖着病体,精神不济地过来赴宴。
燕如茜淡淡道:“我没事。”
嘉义长公主并没有参加婚宴,估计是算计落空让她难堪,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反正嘉义长公主包括驸马燕启,并未到场捧脸。
唯独燕如茜自己代表嘉义长公主,过来参加这场喜宴。
“没事?”顾文澜冷哼一声,“你都病成这样了,还说没事?骗谁啊?该不会以为我眼瞎了,看不出来吧?如茜,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今日郁郁寡欢?”
燕如茜的情况明显不太对劲,比起生病所带来的身体变化,顾文澜发现燕如茜此时此刻更有可能是心里不舒服。
一旦心里不舒坦,只要自己还生着病,那不就是雪上加霜吗?
“文澜,我没事,就是病久了,一下子不知说些什么了。”
燕如茜用一种明显十分敷衍的态度,回答道。
病久了?
顾文澜心里冷笑,燕如茜说谎不打草稿吗?牛头不对马嘴。
“如茜,是不是我舅舅今日与长公主成婚,你不高兴了?”
顾文澜目光如炬地盯着燕如茜,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之前嘉义长公主算计邵彻时,利用燕如茜给大家添堵,她就觉得奇怪,二人的年纪差那么大,就算是有所图谋,有何必要让自己的女儿陷入此等尴尬的局面?
未来,邵彻不同意,燕如茜的声名被毁,难道嘉义长公主也不管不顾吗?
如今看着燕如茜那三魂七魄不见的糟糕神情,恐怕燕如茜的心里对邵彻,未必没有心存另一种感觉。
比如说,爱慕。
想到这里,顾文澜看着燕如茜的眼神里顿时复杂了起来。
“不是长公主与大将军天生一对我很……高兴。”
燕如茜言不由衷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