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给娘请安。”顾文澜福身行礼,接着才对思蓉女官盈盈一笑,颔首问候道:“思蓉姑姑安,不知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晋阳公主可还好?”
听出顾文澜话语中的亲近之意,再加上顾家的特殊身份,思蓉严肃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回复说:“奴婢在这里见过顾四小姐,皇后娘娘他们一切皆好,奴婢奉皇后娘娘的懿旨,特来请顾四小姐进宫一叙。”
因顾文澜过来,邵氏与思蓉便不再提及邵彻的话题。
顾文澜闻言,脸上立刻绽放出无比开心的笑容,欠了欠身,“臣女领旨。”
思蓉神情淡淡,邵氏则对顾文澜使了眼色,暗示她在宫里一切小心。顾文澜会意,回之一笑。
既是请顾文澜进宫叙旧,思蓉不便待太久,于是顾文澜与思蓉告别了邵氏,启程去宫里见邵皇后。
轿辇一路平稳地将顾文澜与思蓉女官送到金碧辉煌的皇宫中。
顾文澜眨了眨眼,曾几何时,她来宫里时,尚且是歌舞升平、太平和乐,可是前世她最后一次来皇宫时,却也是血流成河、人心惶惶。
前世的那场灾难,影响得不止是邵皇后与太子一派的人,还有更多更多与此事无关的平民百姓、宫娥奴仆。
想起这件事的罪魁祸首,顾文澜努力压抑住胸口的戾气,今生得以重获新生,她不会眼睁睁地再看着此事再来一遍。
思蓉不知顾文澜的心理活动,面无表情地带着顾文澜前去邵皇后的寝宫——凤梧宫前去见驾。
途中顾文澜与思蓉路过御花园的小道时,正好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打骂声:“……就凭你?也配吃这么好的东西?来人,给我打!”
思蓉神情未变,显然是见怪不怪,但顾文澜的内心已经起了惊涛骇浪:前世害顾家与邵皇后的真凶出现了。
前世,建安帝极度宠爱一位名唤尹文的宦官,听闻他素面白须,长得俊秀风流,完全不像其他内侍阴沉狠辣,看起来就是柔弱书生,毫无威胁。
但就是这个人,一步一步地逼死了邵皇后与太子,让整个平城掀起了血雨腥风,顾文澜如何不恨?
如今他主动撞了过来,顾文澜并不打算就这样让他轻飘飘地死去,毕竟前世顾家与邵家几百条人命,加起来都不够尹文千刀万剐的。
一个人生不如死地活着,才是最大的惩罚。
顾文澜垂下眼眸,不欲给那个被打的宫人出头。且不说无亲无故的,她没必要替一个陌生人出头;再者这种事情应该禀报给邵皇后处理,她一个小小的臣女,并没资格处置宫人。
这么想着,顾文澜脚下的步伐更轻快了些。她并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全被思蓉女官看在眼里。
凤梧宫乃历代皇后居住之地,离大魏皇帝处理政务与休息的寝殿——太极殿很靠近。
天朗气清之日,外头的日头正哗啦啦地洒在凤梧宫的瓦片檐角处,远远望去,就是个富贵窝。宫娥守着门口,几个奴才正做着手头的活儿,一切看上去都很美好自然。
顾文澜讽刺一笑,当年再怎么地显赫逼人,到头来天子一个点头,所有人都跟着人头落地。
红颜枯骨,不过短短数十载,更何况是在宫里,荣华权势如浮云,一去不复返呢?
顾文澜满怀复杂的心思,听着思蓉与那些奴仆们打着招呼。
她左右无事,歪了歪头,眼角的余光中瞅见了一抹绿色的倩影,令她眯了眯眼。
在邵皇后的寝宫里,还会有谁待在这里?
“顾四小姐,皇后娘娘宣你进去。”思蓉带顾文澜过来之后,便也进去了,替邵皇后传达旨意的是另一个嬷嬷,也是德高望重的宫人了。
顾文澜冲她友好地笑了笑,接着就走进了凤梧宫里。
凤梧宫的正殿上首,一面色红润的美貌妇人,神情和煦地在与她旁边的思蓉女官说说笑笑。
当听到顾文澜已到时,邵皇后欢喜地唤道:“文澜!”
邵皇后一贯对家中子侄很是疼爱,因邵家女儿少,外加上邵彻与大舅邵林迟迟不成亲,导致邵家这一辈女孩子都没有,于是邵皇后对为数不多的女娃娃顾文澜格外喜欢疼爱了。
顾文澜出生的那一日,正好是邵皇后册封皇后与册立太子的喜日,这样一来,邵皇后对顾文澜就格外不一般了。
顾文澜对邵皇后行大礼,恭恭敬敬道:“臣女顾文澜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难得郑重其事的行大礼,顾文澜面色虔诚,邵皇后讶然,却也笑了笑,打趣说:“无忧这么一病,反倒是成熟稳重了不少。”
无忧是顾文澜的小名,祝愿她一辈子平安顺遂、无忧无虑,寄托了家中长辈的美好愿望,但之于顾文澜来说,重来一生的顾文澜已无法无忧无虑下去了。
因为这样子的她,到最后无能为力,薄命福浅,现在的她只能迅速成长起来,再也不能走前世的老路。
否则……
顾文澜敛住心中想法,对邵皇后说道:“皇后娘娘说笑了,文澜一向稳重,又哪来的成不成熟?”
顾文澜以前遇见邵皇后,不说是要星星不要月亮的,却也被娇宠长大,难免性子娇纵。如今顾文澜历经悲惨的一生归来,整个人都变了不少。
这种变化,放在邵皇后与邵氏眼里,就是“成熟稳重”了。
邵皇后噗嗤一笑,点了点她的鼻子,没好气道:“瞧你那样,无论无忧有没有稳重,那都是顾家四小姐,姨母的心肝宝贝啊。”
这句话的确没错,就算顾文澜不守闺训,天天往外跑,其他人还能说什么呢?建安帝与邵皇后都纵着顾文澜,他们还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的?
顾文澜佯装害羞地低下头,掩盖住脸上不甚好看的冷漠。或许,她经历了家破人亡的惨剧,难以敞开心扉的哈哈大笑了。
“文澜表妹!”一清脆悦耳的女声似一道光一样,飞快地落到了顾文澜的耳朵里。
顾文澜一喜,“晋阳公主也在啊?”
晋阳公主是太子楚崇贤的长姐,建安帝的嫡长女,当年正因晋阳公主的出生打破了朝野上下不怀好意的流言,故而建安帝与邵皇后极度疼宠这位公主。
晋阳公主随心所欲惯了,做事情素来恣意,这种性子自然与不拘礼节的顾文澜一拍即合,隔三差五就要混在一起,想出各种坏点子整蛊人。
邵皇后得见爱女兴高采烈地扑到顾文澜的身上,无奈说道:“晋阳这孩子,自从上次从崇贤那边出来了以后,变了不少,书虽然还在看,但整天就爱弄些刀枪剑戟的,一见到顾家的人还有邵家的,那眼神啊,好像是八辈子没见过一样。”
邵皇后不经意的话语,立刻被顾文澜听见了。顾文澜垂首看着一脸天真的晋阳公主,陷入沉思。
晋阳公主仿佛不知道顾文澜在想什么一样,朝她说道:“表妹不知道吧?我这段时间待在书房都快要闷死了,而且父皇还说,再过几天北罗使者来访,要我做好准备。不就是一个番邦部落吗?本公主还需要做什么啊?”
此话一出,凤梧宫的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
邵皇后眉头紧蹙,对晋阳公主招了招手,询问说:“晋阳,北罗使者来访大魏可是真的?”
晋阳公主点了点头,“千真万确,父皇亲口对我说的,不会有假。”
金尊玉贵的公主压根就不知道天子这无意的一句话当中,透露了很多信息。
邵皇后心里起起伏伏,面上不显,而顾文澜也乐得装聋作哑,不对此事做出评价。
反正,晋阳公主也不可能与北罗扯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