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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方面阔嘴、粗眉大眼还脖颈粗壮,一身单薄的麻布衣裳遮不住隆起的结实肌肉。他那中气之足的声音在人群中就像一个炸雷,吓得先前还对着小鸡小鸭玩心大起的孩子们瞬间噤了声。有妇人怀里还不足岁的孩子胆子特别小,鼻子一抽就扯开了嗓门儿,孩子的哭声又是一个传染一个,几个襁褓中的孩子一下子哭得此起彼伏,高壮男子顿时在人群中形如蛇蝎,光是向前一步都让人退避三舍。

高壮男子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抓着头一脸窘迫。可就算窘迫,他还是鼓起勇气走到了玄青和荼白的面前。

“咳,小哥儿们,真、真是对不住、对不住……吓跑了你们的客人……我这人嗓门儿特别大,有时候自己控制不住……”

如此高壮的男子说起话来委委屈屈让人看着有些别扭,加上他一说话就抓耳挠腮,唐槿仿佛看到了一只修成人形的大猩猩。

这样有特征的人唐槿自然是不会忘记的。高壮男子名叫张猛,是竹邑县附近的佃户。唐槿这家禽家畜的小摊儿上最值钱的那头耕牛就是从张猛那里买的。

龙山和竹邑县还隔着一段距离,本来龙山闹瘴妖一时半会儿波及不到竹邑县附近。然而随着龙山的山民逃难到竹邑县附近,竹邑县外面也多了些形似野狼野狗的瘴妖。

张猛家里并不富裕,年迈的父母前些年就过世了,他又没钱娶媳妇儿,就一个人光棍到了现在。瘴妖一来他就带着唯一值钱的耕牛与乡亲们逃进了竹邑县,竹邑县的物价对他来说太高,不过几天的功夫他就吃喝完了攒下的所有银钱,不得不到街市上卖掉耕牛阿花。

唐槿不会找地痞流氓做生意,看着一股子邪气或是一肚子怨气的人卖的东西她是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畏畏缩缩、偷偷摸摸和行为猥琐的人也在唐槿考虑交易的对象以外。这张猛生得憨厚老实,又看起来是真有难处,唐槿从他手里买来阿花时就没砍什么价。

耕牛对佃户来说与命根子无异,没有耕牛的佃户根本犁不了田。所以一头耕牛寻常都是卖四千文到八千文钱。唐槿知道竹邑县里的平民百姓都不容易,大家都不是什么有钱人,也没想过发什么狠心财。她用八百文钱从张猛手里买来了阿花,只打算卖一千文钱。

“……我一看见我们家阿花就忍不住叫了出来,对不住、对不住……”

张猛一见阿花就抹起了眼泪,这也不能怪他。佃户的日子过得清苦,每天都是早出晚归,白天就是一个劲儿地下田,晚上了躺下就睡,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还好有阿花给他做个伴儿,虽然阿花说不了人话,但一人一牛一起下田这日子也不算难熬。

张猛也不想卖掉阿花,他宁可街边露宿,饿了就去喝河里的水也没动过阿花的心思。可是他能饿,阿花却不能饿。竹邑县里连块儿给阿花吃草的地儿都没有,纵使张猛不会肚子饿,阿花也要掉膘的。最后还是乡老出了面,劝张猛卖了阿花,免得瘴妖还没来他和阿花就先饿死了。卖掉阿花他才有钱逃命,阿花在别人手里说不定也能活下去。

张猛拿着唐槿给的八百文钱,只觉得手里像握了火栗子。一想到阿花眼泪又是掉个不停,连拿卖阿花的钱买来的馒头都差点吃不下去。好在劝他卖了阿花的乡老很快给他带了份竹邑县里的临时工作,告诉他实在不舍阿花不如挣些钱把阿花买回来。张猛没听出乡老不过是在安慰他,真把买回阿花的事放在了心里,到铁匠铺里帮忙拆炉装车竟是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铁匠铺老板见他人生得高大,一身力气更大,对他是满意得很,工钱虽没加,但给他包了饭。于是唐槿给张猛的八百文钱他不仅没用,还赚了几十文钱。

昨天听说龙山上的瘴妖已经被除掉了,竹邑县附近的瘴妖不用几天也会被夏侯军彻底荡平,张猛就怀着激动的心情冲上了街头,想要去找那天买了阿花的人。昨天唐槿还在昏睡,张猛自然是失望而归,今天见到了阿花,张猛活像是找到了失踪多年的亲人。

“钱、钱我不要了!我要阿花!我要我的阿花!”

张猛说着就掏出用布包起的八百文钱递给玄青,那钱一直被他贴身带着,上面还有他的余温。

玄青接过布包丢给了荼白,自己眼都不眨地拦下了这就想去摸阿花的张猛。张猛心急如焚,却也只能耐着性子等荼白点钱。

荼白点钱点得很快,不过几秒的功夫他就已经点好了钱,对张猛道:“不够。”

“啊?”

张猛把一双眼睛瞪成了铜铃。

“钱不够。这里只有八百文。我们的牛卖一千文。”

荼白说着把布包丢给玄青,玄青接了又面无表情地把布包递回到张猛的眼前。

“可、可这是我家的阿花呀!”

“从我们从你手里把这头牛买来的时候起,它就已经不是你家的阿花了。”

荼白的回答很平淡。他那种淡然的态度加上他那过于超出常人的美貌轻易就能让人生出种自卑感,觉得他既冷漠无情又高高在上。

玄青见张猛不想接回布包,便稍微用上一点力气把布包塞回张猛的手里。张猛握着布包的手有些呆滞,好一会儿才抖着嘴唇道:“我、我前天傍晚才把阿花卖给你们……”

“这才两天、两天就涨了两百文……”

张猛这辈子见过最多的钱也就是那卖阿花的八百文钱了,田地的租子那么高,收成又是全凭天注定。这次瘴妖闹得农事荒废,交过租子也不知道还能剩多少余粮。就怕明年播种的种子都剩不下来……这会儿他哪里又能再找出两百文钱来凑出这满满的一贯钱?

“我这里没有两百文钱……我、我把我剩下的所有钱都给你们好不好?求你们把阿花还给我吧!求你们了!”

张猛声泪俱下,膝盖一软就跪在了两个少年的脚下,掏出了从铁匠那里赚来的零散小钱。周围的人大多不是什么富户,也大多因为犬形瘴妖受了些影响。见张猛可怜,竟是一个个长吁短叹,叽叽喳喳地对着唐槿一行评头论足起来。

“这都不到两天就涨了两百文钱……”

“过分了、过分了……”

“我也觉得过分了,大家都是穷苦人!两百文钱能要人命了!”

“两百文可是三石黍米的钱了!”

“哎哟!都够一家人吃两、三个月了!”

唐槿一阵头疼。她不是怕被人指指点点,只是深感挫败——里的那些穿越女,赚起钱来都是白银几千两,黄金几万两。随随便便就能开起酒楼客栈时装店,青/楼窑/子和妓/院。典当铺基本等于躺着也能收集到国宝的flag,几百两银子都没人看得上去赚。她倒好,为了五两银子就头疼至此。

游戏里赚差价这种事唐槿以前也没少做,无非就是低买高出。和npc交易几乎是不用动脑,只需要对比价格行情,在适当的时候买入、在适当的时候卖出就好。玩家之间的贸易需要一定的策略,但也要点基本也就两个。一个是撇脂定价,稀缺的材料先卖给肯开高价的多金玩家。等全服得到这个材料、有能力得到这个材料的玩家越来越多,再慢慢将价格调低,最终完全出手。另一个要点则是囤货居奇,这能阻止材料的价格继续下滑,但需要其他玩家的支持或是庞大的资金支持。

撇脂定价和囤货居奇唐槿在游戏里操作得都挺顺手,每一笔买卖基本都是稳赚不赔。她自己的游戏角色以及工会都是被她用这种敛财的方法养大的。唐槿对自己的买卖手腕还是有点自信的,不料穿到这个世界来之后却遭遇了滑铁卢。

她要是让张猛只用他卖阿花的八百文钱把阿花买回去,她的这笔买卖可就是亏了,且是亏惨了——阿花现在的价值可不是区区的八百文。八百文是张猛贱卖阿花的价格,龙山瘴妖一除,竹邑县周围也会跟着恢复平静,也就不存在贱卖的必要。

但是张猛这个死心眼的老实人是不会理解物价涨跌的规律的,他和周围这些觉得阿花两天涨了两百文实在是过分的人一样没想过唐槿这个买了他家阿花的人所负担的风险以及这一进一出的买卖成本。

在他们眼里,当铺尚且还有个能原价赎回的期限,阿花这才被卖出不到两天,就要多出两成的钱才能买回,这可不就是从穷苦的佃户身上剜下血肉来么。

站在唐槿的角度上来说,让张猛原价买回他的耕牛那问题就不止是二百文钱了。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只要她松了口,必定口耳相传,不用多久就会有其他用贱价卖给她家禽家畜的人来想要用贱卖的钱换回自家的牲口。

这么一来唐槿这一场赚钱的谋划就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龙山之行除了让她差点丢掉性命之外倒真没给她带来什么实际的利益。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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