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酒将紫色酒葫芦挂回腰间,灰蓝色的眼睛寒光幽然,看着一脸平淡笑意的秦墨冷声说道:"我们爷孙两人从北南下,徒步万里,若杀不了该杀的人,便永远不会回去。"
手上脱色竹片突然绕起青烟袅袅,一道灵光旋而直上,将那看似弱不禁风的身躯团团包围。
"不管你是谁,今日都要葬在这片竹林之中,血贱绿眉,也算是死得诗情画意。"
青烟消散之时,叶酒手中多了一把翠柄银身瘦肩刀,整个人浑然一挺,上身粗陋麻衣便爆裂成无数碎布,露出一身铮铮肉骨。
谁也无法想象眼前这灵力狂放的杀手便是方才席地而坐风烛残年的老头,叶酒此刻容光焕发,看着秦墨接着笑道:"这般死法,也当得起南山佳人的美名了吧?"
剑有剑意,刀有刀识。
秦墨感受到了叶酒手中的刀识,意识到眼前之人的实力定然已经突破灵鼎,换而言之,这把刀并非灵体所化,而是真真切切的灵器。
秦墨的脸色因此而变得很不好看,他向身旁周暮伸出一手,凝重道:"剑。"
"什么?"周暮惊于叶酒身上的变化,未反应过来。
秦墨转头望着她,很认真地说道:"把辟尘给我。"
周暮身躯一震,眉目骤凛,怒道:"你怎么知道这把剑--"
话未说完,袖口便射出一道剑意。辟尘出袖如出鞘,朗朗剑鸣扶摇直上九万里,如大雁南归清亮通明。
辟尘飞入秦墨手中,剑身轻轻一颤,一身剑者气意便浑然天成。
青梅看着眼前已然脱胎换骨判若两人的周安,怔怔出神,眸子里除了从未有过的震惊之外,还有一丝莫名的光彩。猛然间,感受到了身旁二小姐的异样,青梅回神担心道:"二小姐,你怎么了?"
周暮泪洒裙下青竹叶,捂嘴啜泣不言语。
那执剑面对生死的背影,不就是当初那个剑指苍茫的少年郎。
叶酒看着秦墨手中的幽蓝长剑显得并不吃惊,反而淡淡道:"辟尘就是辟尘,果然名不虚传。正好有人让我寻这把剑,看来我运气不错。"
秦墨笑着摇了摇头,略带嘲讽,却是开口问道:"这么漂亮的刀,可有名字?"
叶酒笑道:"这可说不得。"
秦墨不解道:"为何?"
叶酒依旧笑道:"因为我的刀名是一记杀招。"
秦墨举剑提于身前,轻声道:"带着你家小姐快离开这里。"
这句话自然是对青梅说的,他不直接命令周暮,并不是久别重逢欲语却凝噎,而是明白她不会听自己的话,所以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这个看着并不笨的丫鬟身上。好在青梅并没有辜负秦墨的希望,二话不说就要拉着周暮转身逃跑。
琵琶声如冰下泉流幽咽而起,只沉闷冷涩一声便戛然而止。
周暮闻声如梦方醒,雪袖一挥,五弦"素梧桐"便浮于身前,柔指一弹拨,琴声便如莺语荡漾竹林间。
琵琶声与琴声碰撞相混,激荡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强大气息。周暮低眉烈挑琴弦,白衫飘舞似雪霭,飘然一移便将青梅护在了身后。
另一侧,琵琶声复奏之时,叶酒撑刀上前,刀识重如泰山,却细腻如丝,秦墨只觉身前气流被凝揉成无形罡刃,竟是密密麻麻无处闪躲。辟尘在身前骤然而亮,幽蓝剑光挥霍不止,一道剑气便喝然显现,如雨幕降临朝叶酒铺天盖地而去。
刀光剑影破雨出,辟尘银刃齐轰鸣。叶酒屈膝双手握翠柄,低喝横刀一劈,利刃离着秦墨不足一毫之时却是突然一转,袭向旁边翠墨老竹。秦墨反手一抵,身旁无数竹子轰然倒地,激起春泥芬芳无数。
叶酒微恼,挥刀至膝下一寸又提气而上,朝着秦墨面门下颚斩去,却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秦墨疾风瞬动,来至老头身侧,剑影一晃,直刺对方腰腹。叶酒刀身拍大腿,整个人借力旋飞,腰间紫色酒壶却是急甩而出。
黄酒洒入土,林间醉香四溢。
叶酒定身,面色骇若惊鸟,愕然道:"尘啸剑法?你是尘剑山庄的人?"
秦墨笑道:"老先生未免心思太粗,难道见了辟尘和尘啸还认不出晚辈是谁?"
叶酒神色一变,舌挢不下,银刀一指:"你竟是秦墨?怎么可能,短短几年你的剑招怎会有如此境地?"
秦墨不言语,却听闻琴声琵琶声不绝入耳,便侧目而望,只见周暮十指点莲,蕴含无上琴技,对面叶珏拢捻抹挑不遑多让,只是面色阴沉老气横秋,看着着实诡异。
刀枪剑弩冰冷溅血,琴技琵琶技技技杀人,说穿了都要靠体内灵力彰显威力。这小姑娘琵琶弹得如此出神入化已然神鬼咋舌,无奈终归体内灵气不足,撑死也就能与周暮相抗不胜。若非周暮灵力非攻,怕早已命丧"素梧桐"弦弦嘈切之下了。
秦墨稍稍松了口气,对叶酒说道:"老人家,若你们现在离开,或许更妥当一些。"
叶酒低头看眼手中的刀,摇头道:"太迟了。离开了便必死无疑,不如留下来搏一搏。"
秦墨神情微异,叶酒却已经掠身上前,依旧双手握翠把,银身如弦月。秦墨提手一挡,刀剑相撞,辟尘呲呲作响,刀力虽沉重却也比不过"神控"之内那千百灵兽的分毫。
气息炸裂百转千回,秦墨定身不动稳如泰山,叶酒心头惊骇难辨,双手却是突然分离!
一柄稍短翠刀赫然出现在他左手之上,刀形与右手那柄无异,只是看上去更为短小精致,这竟是一双母子刀!
半臂长短的子刀朝秦墨肩部重重劈下,一声沉闷破碎夹杂无数砂砾四溅而起,秦墨右肩顿时血流如注。一声闷哼,辟尘悲鸣一吟,“神烈”便轰然斩下!
叶酒双刀交错挡在身前,脚下后撤如风,一下子便拉开了数十步的距离。
耳畔琴声骤然一烈,急燎之意跃然林间。琵琶声急转而上,几声裂帛,将那想要脱离回旋的琴声又重新拉扯了回来。
叶酒盯着秦墨鲜红直淌的右臂,痛快笑道:“年轻人,我的刀名曰‘母子缠’,早就与你说了,这是一记杀招。”
老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酒染大黄牙。
秦墨盯着他手中双刀,蹙眉冷峻。
周暮被那手抱琵琶的小姑娘拖住离不开身,忧色忡忡。身后青梅望着秦墨背身那团血红,面若死灰。
不远处,红腥长枪泛起一道杀意,红烛目露惊喜,刚要起身朝秦墨方向杀去,却是突然顿住不动。
秦墨将浸染透红的辟尘刺入脚边春泥,神情豁然,双目熠熠,却是两手空空。
叶酒心中一紧,在过去几年的时间里,他听说了许多关于眼前这位执剑之人的故事,或者传说。以他的性情,弃下名剑辟尘,断然不会是准备放弃赴死,那便只有一种可能:吐气丝而蜕变,破茧化仙蝶。
一手玄冰绕疾风,一手赤火灼雷电,脚下土石飞悬身前,聚沙成乾坤,五元灵体如九天神佛破世一般竟是同一时刻尽数释现!
叶酒面色凝重,手心溢出冷汗无数,自言自语惶道:“这是什么?”
秦墨灵气顿然一收,强势而内敛。
冰融,风止,火灭,雷歇,土沉。五灵绕聚于右手之上,剑气成形成色,却是漆黑如夜,温柔似春。
一把古怪黑剑便出现在秦墨手中。或者这并非是剑,无剑柄,更无剑身,只有长长四尺三寸墨黑剑体。无刃无刺,无锋无利,似剑非剑,却剑气冲天。
叶酒当下神骇胆惊,大声道:“这是什么?你竟是灵鼎?!”
秦墨平静自若,墨剑平举竟是双手作揖朝叶酒敬了一礼:“‘墨尺’浓如鸦,前辈是第一个见到他的人。若无论如何都是死,晚辈愿送您一程。”
言语落罢,周身百米之内美人眉全部轰然倒下,剑切如丝滑,温文尔雅,却是狠准得分毫不差。
琴声与琵琶声同时戛然而止,叶酒灰蓝眼神浑浊不明,暗如深湖。
不远处,红烛面色惨白,悲恸绝望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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