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娜坐在充满铁血战士风格的金属床边,身上缠着些许绷带一般的布条。她受的伤大都比较轻,在接受过治疗,最严重的几处伤口都处理了过后,便匆匆包扎了一下,就跑到了羽田这里。至于断掉的手臂也已被斯通长老亲自带领医护人员接上了,只是短时间内就不要想移动了。
羽田的伤其实也不重,只是过度透支能量,导致她能力退化了一阶,并且一个月内不能使用任何能力。不过强行激发血脉的后果可不是这么简单的,如果不是伊莎长老不顾自身,以近乎自残的方式强行将自身血脉转移给她,恐怕羽田血脉彻底干涸的可能性都有。而伊莎长老付出的代价也不小,强行转移血脉不仅有极为苛刻的先决条件,而且会消耗大量血脉之力,但羽田能接受的只有很小的一部分。伊莎长老因此元气大伤。但更重要的是,这种救治方式,让所有人都明白了伊莎跟羽田的关系。
不过也因此,羽田很快就恢复了基本的行动能力,可以到处乱跑了。但羽田并不是蒂娜那种完全坐不住的性子,除了在林道面前,她就是一个安静贤淑的漂亮女孩。因此在伊莎长老终于为她疗伤完之后,羽田就一直呆在医疗室里休息,直到蒂娜的到来打破房间内的安静。
此时的蒂娜完全就是个神经大条的大姐形象,完全跟在战场上是两个人。她先是调笑说羽田隐藏实力,又说她为了羽田把自己最喜爱的盔甲都给她了,最后轻描淡写地质疑了一下羽田过于拼命的原因。
羽田安静地听着,当蒂娜终于讲完时,她才微笑着,对蒂娜真诚地道谢,然后毫无隐瞒之意地向蒂娜讲述了自己的过去。尽管讲述时羽田的语气没有任何波动,但蒂娜却能听出那种平静下隐藏的深切哀伤。
蒂娜听完,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大姐一般拍了拍羽田的肩,鼓励道:“没事,这次试炼你表现得很不错,一定可以得到推荐资格的!再有我帮你,半年后的选拔仪式上,你成为女皇武侍绝对没问题!只要一切顺利,最多两年就可以办妥,到时候你就可以回去看他了!”
羽田笑了笑,道:“可推荐资格只有两个呢,就算以能力而论,你和布莱克才是最好的人选吧?”可蒂娜听到此话,却哼了一声,说:“别提那个家伙了,提到我就来气。明明是个外族,长老们竟然会准许他参加这次试炼!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难道他们不知道,以那个家伙的暗族血统,就算去了选拔仪式,也肯定会直接被处死么!”
面对蒂娜的不满,羽田仍然很淡定,说:“布莱克毕竟也有一半坦斯部落的血统,而且谁也没想到暗族与圣族混血竟然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维萨斯长老不愿意放弃也很正常,毕竟布莱克也是唯一一个继承了他血脉力量的后代。不过暗族血统竟然会如此强大,完全压制住了维萨斯长老的血脉力量,这也是谁都没想到的事。”
以蒂娜的身份,自然也知道这些道理,可每次想到因为那家伙暗族血统的觉醒,差点搞的他们所有人都丧命,蒂娜就咽不下这口气。但羽田语气一转,又说出了一句让蒂娜有些惊讶的话:“而且,我感觉,布莱克似乎有什么隐情。”
蒂娜对此十分奇怪,追问道:“怎么说?”羽田想了一想,才有些迟疑地回答道:“我也不确定,可是我同样感觉到了他不惜一死也要打败对手的那种决心,而且坚决不肯后退。不然,以他的实力,当时如果重创我们之后逃走,等力量恢复,我们两个合力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蒂娜听了,仔细思索了一下,也觉得确实有些奇怪。
在蒂娜和羽田疑惑不解的同时,林桐的实验区域中又发生了新的变化。
本来数据记录已经接近完成的林桐忽然抬头,眼中居然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他扑到锁着林道的玻璃罩前,仔细观察着他。在他身后,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的生命曲线又开始逐渐有了些许轻微的波动。
林道忽然停住了,他眼前的一切,阳光,道路,包括身旁的羽田,通通化为碎片,散落在地,不见了踪影。但林道却没有惊慌失措,他只是呆呆地站着,盯着前方。
在记忆的世界破碎后,出现在林道面前的,是一条长长的路。路很窄,很长,看不到尽头。四周是一片深邃的黑暗,没有丝毫光芒,但在路的尽头,却有一小块明亮的地方,那里站着一个人影。
是羽田。
“林道。”她转过身来,看着他。
林道没有动。
她走近了一步。
“林道。”她再次呼唤着。
一声轻响,林道往后退了一步。
一步退出,林道仿佛才从刚才的失神中清醒过来,他看着羽田,眼中露出激动,却很快被犹豫和恐惧代替。
“不!不要过来!”他叫喊着,“我已经是一个怪物了!我不能再待在你身边了!”说罢转身想要逃跑。可他的脚像生了根一般,牢牢钉在地上,无法抬起,更无法迈动。意识到自己无路可逃,林道如受惊的骆驼一般,抱住头,蹲在了地上,躲避着羽田的目光。
羽田见到林道这样惊慌失措的样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她走到林道身边,伸手摸向林道的头。林道的身体又是一颤,想要躲开,可羽田的手仍然准确地落在了他的头上。
羽田像对待孩子一样揉了揉林道的头,说:“好了,别躲了。你好好看看你自己。”听到这话,林道才颤抖着把自己的手放到眼前。自从变成异形之后,他一直很害怕看到自己的身体,更是出奇地讨厌镜子。他无法面对这样的自己,更无法想象羽田要是看到这样的他会作何反应。
但当他挣扎着睁开眼时,看到的却是一双人类的手!
林道顿时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但他很快就明白过来,这不过是他的精神体而已,他的肉身,仍然是一个怪物。
似乎是明白林道在想什么,羽田摇了摇头,微笑着说:“不对,不是这样的。虽然你的身体变成了异形,但你的心还是人类,你的精神形态还是人类模样,就是最好的证明。”
林道挣扎着,说:“可是…我已经干了只有怪物才会做的事,我…杀了人!我还…”林道说不下去了,尽管只是精神体,但他却仍然感觉胃里一股酸水翻腾,想要呕吐。那个老人的形象,即使现在都还会时不时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但对于异形而言,即使他掌握了身体的全部控制权,呕吐仍然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羽田又笑了起来,说:“不是的,我们都知道,那并不是你,而是异形的本能。那种本能不是人类凭意志可以抵抗的,你能战胜本能,已经是一个前所未有的胜利了。在本能控制下所犯的罪,无需由你来负。”
“可是…”林道仍然想要说些什么,但羽田打断了他,以坚定的语气说:“再说,就算你有罪,你别忘了,你可是我的人!你要先做到你对我的承诺,才有赎罪的资格!”听到此话,林道一时愣住了。
羽田的语气重新变得温柔,她的手抚上了林道的脸庞,轻声地说:“你说过,你不会走,难道都不算数了吗?”林道顿时一惊,坚决道:“当然算数!可是…”
羽田摇了摇头,像当初一样用手捂住了林道的嘴,说:“我们约定过,无论对方变成什么样子,我们都不会离开。即使你变成了怪物,可我也不再是人类了。现在,我要你兑现你的承诺,守在我的身边。你做得到吗?”
看着羽田的眼神,林道心中一切犹豫的话语都咽了回去,代之以坚定的回答:“我做得到。”
羽田嫣然一笑,放开了手,站在林道面前,说:“那么,我等你。”说罢,转身离去,消失在尽头的光芒中。林道看着她离开,一言不发。但这次,他心中充斥着的不是绝望,而是无尽的斗志和坚定的决心。
林道望着那一道光芒,自语道:“我真傻,一直在害怕,害怕与你相见。我甚至想过,既然已经确认你没事了,我是不是,就此自我了结算了。但是我明白了,不论你变成什么样,我变成什么样,我们都要在一起,一起面对未来的路,就像我们约定的一样。”
林道站起身,环视四周,冷哼了一声,缓缓闭上了眼。当双眼彻底合拢的瞬间,四周的黑暗以及脚下的小路,都如同之前的记忆世界一般,裂成了成了片片碎屑,散落不见。
这一次,出现在林道眼前的,是身穿白大褂的林桐,背景则是那让他痛恨的,一切开始的实验室。
光屏上,只有些微波动的生命曲线忽然一跃,变成了长长的折线,随后稳定下来,那如同赛车弯道急转时擦出的刹车线一般曲折的线条,显示着无尽的活力与生机。
林桐望着重新跃动起来的曲线,露出了一个意义难明的笑。